中國人玩翡翠到現在為止,有六百多年的曆史,早在明朝中葉,就有太監駐守騰衝,采購緬甸玉石,最為興盛之時,從騰衝到緬甸不足八十餘裏的山路上,每天竟然有兩萬多匹騾馬穿行,人聲鼎沸,如京城市集,六百年後,僅在中緬邊境一帶,就有三十多萬華僑出自騰衝這個僅有六十餘萬人的西南縣城,個中興旺景象,可見一斑。

一月初的一天,騰衝縣城裏突然多了一個老頭,這老頭七十餘歲,一副鶴骨仙風的高人模樣,雖然打扮的極其落魄,但住的地方卻不一般,騰衝官房大酒店,騰衝數得著的高級地方,平時入住的,如果不是高官,便是腰纏萬貫的玉石商人,日子一久,價格也就漸漸的高了起來,一間像樣點的套房,總要三千多一晚,這還是淡季的時候,等到賭石的日子一到,卻是有錢也住不進了。

官房大酒店建於二零零五年,與騰衝的大多數酒店想比,算是個老大哥,酒店不像別的行業,越老越好,人們總圖個新鮮,按理來說,硬件軟件都不怎麽樣的官房並不能吸引太多的客人,然而事實上,這裏的入住率總是遠遠高於騰衝的大部分五星級酒店,二零零九年三月賭石大會的時候,香格裏拉開業,原本雄心勃勃的老外卻差點被低的嚇人的入住率氣暈了過去,而官房作為騰衝酒店業的領頭羊,自然而然的得到了他們格外的關注,一番調查之後,才驚訝的發現,官房居然有三分之一的客房常年處於包房狀態,而包房的正是廝混在騰衝的各路賭石大豪和材料販子,他們以官房為基地,談笑之間,就是千萬的生意,想要賭石,想要檢漏,可以不去緬甸,卻不能不來官房。

官房多豪客,生意往來,卻也滋生了不少周邊產業,這掮客便是其中一環,騰衝的掮客大體上分為專門負責打探消息的探子,介紹生意,聯係業務的中介,還有一種既無門路,又不認得賭石豪客的本地人,想要賺點外快,便舉個牌子,充足導遊,仗著土生土養,門清路熟,為那些剛剛來到騰衝的商人們打雜。

方蘭生便是這麽一位賭石導遊,他也算得上是官房裏的老麵孔了,服務員的名字都能叫上一大半,就在老頭入住的第一天,他就得了消息,那服務員說的很明白,老頭雖然穿的不怎麽樣,但出手極為闊綽,送個行李,居然就有五百塊錢的小費,這在官房,可不多見。

方蘭生不是那些菜鳥新手,一見豪客就像蒼蠅那樣圍上去,雖然占了先機,卻也著實讓人討厭,試問這種貼身戰術,又有哪個喜歡,更何況萬一碰見的是個倒黴蛋呢,雖然正常的工錢萬萬不會少了,但想要拿到額外的賞金,那可就是個考究眼力的活了。

掮客收費不多,一百一天,在內地,隨便請個導遊也要兩三百的樣子,一般的老掮客,甚至會免費做活,這中間的道理,就在於這賞金上,但凡賭石,玩的就是心跳,所謂一刀天堂,一刀地獄,刀刀割肉,片片揪心,說的就是這賭石時候賭客們大起大落的心緒,但凡賭漲了,必是興奮萬分,十幾萬投進去,幾百萬進來,作為帶來好運的掮客,自然少不了大把的賞錢,可如果跟錯了人,賞錢拿不到是小的,壞了名聲才是大的,賭客們都迷信,要是聽說哪個掮客帶的客人賭垮了,自然恨屋及烏,惡其餘胥,想要再接生意,那是千難萬難,所以好的掮客,並不是什麽客人都接的,雙向選擇,大夥都得互相衡量一番,要是覺得這個客人眼光毒辣,運勢強橫,倒貼也是願意的。

方蘭生就在觀察這個老頭,他入行已久,自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但凡賭客來到騰衝,各大場子是少不了要去的,那些場子之中總會有那麽幾十塊老道師傅挑出來的好料子零零散散放在門麵裏吸引客人,懂不懂行,去裏麵逛上一圈則立見分曉,方蘭生隻跟了半天,就已經看出來,這個老頭,不簡單!

滿鬆花蟒紋,帕崗老坑料子,這種稍微明白點的人都能看出來的好貨也就罷了,可那新坑裏出來的帶著裂綹的料子,卻也被他認了出來,那塊石頭,方蘭生不知道帶了多少客人來看,沒有一個感興趣的,可他卻是知道,那塊料子,當年可是滿堂居那個號稱翡翠王的老掌櫃看中的,留在那裏,就是為了立威的,如若不信,就請將料子翻轉過來,看看底下那塊被擦開的地方,是不是滿眼的翠綠富貴。

“老人家,老人家,等我一等!”方蘭生見幾個路過的同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趕緊搶了出來,生怕再遲疑個片刻,那老頭就被別人搶去了。

“有何貴幹?”那老頭眼睛一眯,盯著方蘭生不住的打量著。

方蘭生嗬嗬一笑,鞠了個躬,陪著笑說道:“老人家,我叫方蘭生,在這騰衝做個導遊吃一口飯,老人家初到騰衝,必是缺個導遊吧,我這人在騰衝做了十幾年,沒有我不知道的道道兒,咱這騰衝什麽人都有,拿石頭當原石來賣的滿地都是,還有以次充好,專賣馬來玉坑人的,您老人家一個外地人,要是沒個導遊,恐怕要吃個大虧,我這人嘴笨,不會說什麽好聽的,就想問問您老人家能不能賞口飯吃,都說湧泉之恩,當滴水相報,吃了您老的飯,這差事一定給您辦的妥妥的!”

方蘭生這番話說的極為漂亮,一般推銷的,往往說的天花亂墜,一副你不請我,世界末日的樣子,方蘭生在騰衝待的久了,也摸準了這幫賭客的心思,試想敢來騰衝玩賭石的,又有幾個沒幾把刷子,居移體,養移氣,舉手之間,自有一股自信的霸氣,真要那麽說的話,卻是憑白找抽了,這種人高高在上,最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厲害,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將這事說成恩惠,便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你這小夥子,話說的倒是有趣,我老人家來做買賣,正少個說話的人,你既然毛遂自薦,就跟上來吧。”老頭哈哈一笑,越看方蘭生越是覺得喜歡,繞著他轉了幾圈,讚口不絕,嚇得方蘭生毛骨悚然,暗道這老頭莫不是個老兔子吧?

老頭自稱姓左,揚州人士,至於職業,卻是個曆史老師,玩過幾年翡翠,這次來騰衝,乃是最近生活平淡了些,前來找刺激順便發財了,方蘭生聽過之後,不由的覺得好笑,暗道這老頭肯定活的不耐煩了,想要心髒病突發而死,這兩年收藏熱越來越火,不少人受了電視專家的蠱惑,自不量力的玩起了賭石,如果不是知道這老頭手裏有錢,又見識過他的本事,方蘭生已經要走人了,一個曆史老師,哪裏懂什麽翡翠啊。

方蘭生客套了幾句,就進了正題,小心翼翼的問道:“左老先生,您看咱們這騰衝什麽都有,全賭場子,半賭場子,翡翠料子,手工製品,等等,您是打算玩哪一道啊?”

“當然是全賭原石了,那半賭的價錢又貴,買的人又多,我哪裏玩的起那個啊,還是這全賭更加刺激一點,想當年我老人家在澳門,嘖嘖,賭的驚天動地,差點住院,真是刺激啊!”左老頭一提起賭來,就來了興致,摸著胡子,興高采烈的說道。

方蘭生這下傻了,敢情自己還真猜對了,這老頭就是來找刺激的,不由的腹誹了幾句,很是說了些諸如“你怎麽不去喝砒霜玩。”之類的話,但表麵上,還是恭恭敬敬的介紹道:“咱們騰衝全賭料子不少,有大場子專賣的,也有小市場裏擺攤的,大場子雖說貴了點,但貨源齊全,老坑種子不少,小市場裏都是私人個體戶,賣假貨的也是這些人居多,但是價格便宜,這幾年雖說出過不少好料子,但在裏麵陪的傾家蕩產的也為數不少,您老人家打算去什麽地方逛逛啊?”

騰衝的場子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隻要是掮客帶來的客人買了料子,那麽根據料子的種類就會有相應的提成,但畢竟大場子不缺客人,所以錢給的也沒有那麽多,反倒是小市場裏的個體戶,常常和掮客們勾結在一起,坑蒙拐騙,方蘭生故意把小市場說的那麽不堪,也是抓住了大部分賭客的心理,但凡是這種老手,一般都有自己的主意,你讓他幹什麽,他偏偏不幹什麽,這也算是中國人普遍的行事準則吧,生怕人家騙了他,所以說反話,效果卻是要好的多。

誰料左老頭哈哈一笑,搖了搖頭,居然說:“那些地方又有什麽好看的,我現在身上就幾萬塊錢,什麽都買不起,再說,再說。”

“啊!”方蘭生目瞪口呆,這沒錢你還到處看石頭啊,簡直是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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