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黑蒙蒙的霧氣卻已經籠罩了過來。不止是樹木,空氣,連陽光都蒙上一成昏暗的灰塵......
還沒有到了天黑的時分,天邊的黑雲便壓了過來。這一陣黑雲來的甚是奇怪,江南的黑雲往往是慢慢地一層一層地加碼。最後籠罩了整個天空。籠罩柳巷的這片烏雲,便像是有人用繩子牽著一樣。須臾間,便已經黑壓壓地覆蓋了過來......
蒙著灰塵的夾竹桃在院子裏瑟瑟地抖動。屋內的人們掩不住麵上的悲戚,數十個年輕人或是二十多歲,或是十幾歲,小的有七八歲,慢慢從屋中走出來,然後消失在柴門外消失不見了......一個悲戚高亢的聲音傳出來,“我,我不走!”緊接著一個女子柔婉卻堅韌的聲音也傳來,“我也不走,我要守著你。”
屋上掛著六角的銅爐,銅爐中散發著淡淡的黑檀香的味道......這種清香中帶著淡淡出世味道的黑檀香。不僅可以祛除為蚊蟻蛇蠍,而且可以辟邪......
白色的帳子裏,一臉清瘦的梅大嬸臉上現出怒色,衝著跪在床前的九百易和婉兒怒聲道:“你,你要氣死我不成?”
九百易道:“梅大嬸,您從小把我們養大,養育之恩未報,我怎能棄你不顧......"梅大嬸略微平複了一下氣息,道:“你......你們不要逞強,來人的武學修為根本便不是你們能夠對付的了的......"
九百易眉鋒豎起,“就是死,我也不能離開,他們要帶走梅大嬸,除非跨過我的屍體......"
梅大嬸知道九百易的脾氣,暗自一歎,不再說話。這時候,那婉兒忽然說道:“我們和不去尋那叫韓楓的大俠......"
九百易怒聲道:“那人真是小人,去了幾趟,也不見一個蹤影。莫非是臨陣脫逃了......"梅大嬸歎一口氣道:“易兒,婉兒你們要記住,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千萬不要輕易相信人......雖然梅大嬸看那韓楓不像是無信的小人,可是世間的事情,誰又能夠說得清,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九百易和婉兒不再說話,漸漸暗下來的天光,把屋內的幾人的麵容襯托得陰暗不清......
梅大嬸忽然說道:“婉兒,你去屋外拿燈來點上吧。”婉兒答應一聲,起身去了......
梅大嬸道:“易兒,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讓婉兒出去嗎?”
九百易抬頭,眸子裏堅毅的目光望向梅大嬸。梅大嬸繼續說道:“易兒你如果不肯走,婉兒一定不會走,她性格裏外柔內剛,我最是清楚......難道你肯眼睜睜地看著她小小的年紀便葬送了性命不成?”九百易沉默不語,不過他目光的深處,已經出現了輕微的波動。梅大嬸繼續說道:“婉兒自幼失去父母,身世可憐,才十六歲的年齡,你又怎麽忍心?......"
九百易沉吟了一下,似乎下定決心,忽然道:“好我帶婉兒走。”婉兒這時候,已經端了一盞六角的桐油燈走了回來。聽到九百易的話,不由急聲道:“九百哥哥,我......我不走。”
九百易看著婉兒,她柔弱的身體裏懷著一顆異常堅定的信念。他麵色微微沉下,道:“婉兒聽話,不然九百哥哥要生氣了......"婉兒倔強的皺起眉頭,剛要說話......病床上的梅大嬸,接口道:“婉兒最是聽話,梅大嬸不會死的,你們在這裏,反而讓梅大嬸操心,給我添累贅......”婉兒的臉上泫然欲泣,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梅大嬸說過這樣重的話。
梅大嬸仿佛沒有看到婉兒的神情,道:“你們隻是去城東的碧落寺找紫花長老,住上一宿,明天再回來便能夠見到梅大嬸了......"
婉兒冰雪聰明,她忽然說道:“大嬸,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是不走的......"
正在這時候,整個柳巷的狗都叫了起來。所有狗的叫聲淒厲異常,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一樣。連聲音都變地轉腔尖銳......要知道柳巷的狗在五雲城是出了名的,以凶猛好戰聞名,而且數量特別多,一般的小偷強盜根本不敢到這裏來,因為,往往不用人們出手,便給那些強悍的野狗或是家狗給咬死了......
梅大嬸眉峰皺起,眼中出現一種異常的神情,急聲道:“你們快走,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在沒有任何的猶豫,九百易猛然出手,牽起婉兒的手,快速地奔出門去......
身後,梅大嬸的聲音傳來,要好好地提著油燈,一直往前走,千萬不要往回看......
婉兒手中提著六角的銅燈,九百易緊緊拉住婉兒的手,兩人急步沿著柳巷泥濘肮髒的街道,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走著。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隻要把婉兒送到了碧落寺紫花長老手中,便一個人回來,陪著梅大嬸。兩個人都在那裏,隻會惹梅大嬸傷心......
平日裏的柳巷,隻要是晴天,天上便會有許多如洗過一樣的星星。他和婉兒小時候,最喜歡看柳巷裏的星星了。那時候,看星星成了他們每一個晴朗夜晚中最快樂的事情了......
今天的夜色格外地詭異。
白天裏天晴朗的火爆火爆的,按說現在的星星早已經高高地掛在天上了......可是,今日裏的天幕上不僅沒有一顆星星,甚至要黑的多......廣漠的夜海,就像是一片黑色的墳墓。走到街上,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和平日裏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狗的叫聲,自從開始,便沒有停止過,聲音中透著無比的淒厲,甚至是恐怖......
六角的銅燈,發出黃澄澄朦朧的光彩。罩著兩人身前數尺的方圓。宛如黑夜的夜海中一葉小舟,隨時可能被那黑色的海洋吞沒一般......
可是這六角的銅燈實在頑強,雖然九百易和婉兒兩人在泥濘不堪的街道上飛奔,雖然耳畔有呼呼的風聲,卻依然不滅,為兩人照亮前麵漆黑如墨的路......
兩人不知道走了多遠,婉兒輕聲道:“九百哥哥,我們這是走到哪裏了?”九百易低聲道:“穿過前麵的橫路,我們便能夠走出柳巷了。”
他話音未落,忽然感覺到空氣中似乎少了些什麽東西?自己的心神不由翻騰了一下。婉兒忽然小聲道:“九百哥哥,狗叫聲怎麽沒有了?”
九百易這才發現,原來是整個柳巷的狗仿佛接到命令一樣,在請客間停止了叫聲。整個柳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九百易心中產生了一種不妙的感覺,他拉住婉兒纖細的小手,加快速度,想要衝出前麵的橫路。
正在這個時候,婉兒提著的六角銅燈,忽然一縮,整個銅燈的火苗變的隻有豆大,銅燈原本黃澄澄的火苗,也變成了碧綠的顏色......兩人周身刹那間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是這一切隻是一瞬間的事兒,片刻的功夫,兩人的目光中忽然看到了一件奇異的事情。
方才還是隻有豆大的碧綠火苗,忽然停止了收縮,噗的仿佛是燈花跳動了一下。那豆大的火苗迎風疾展,噗的一聲,爆發出一丈來長的火苗......
那疾展的火苗宛如一道驟然發出的火劍一樣,刺向漆黑如墨的夜海中去......火苗的顏色也從碧綠的顏色變成了黃金一樣的閃亮......空氣中傳出滋滋的響聲,有濃煙冒出,鼻子中聞到發糊的焦味兒,異常的難聞......
片刻的功夫,周遭恢複了正常。身邊的溫度也轉化為正常。九百易低頭向婉兒看去,那小姑娘並沒有想象中的害怕,她正睜著一雙秀麗的眼睛,看著他。有些驚魂未定地問道:“九百哥哥,剛才發生了什麽。”九百易拍拍婉兒有些抖動的肩膀,輕聲道:“沒有什麽,我們快走。”他心中電閃,想到剛才應該便是這手中的六角銅燈救下了兩人。這六角銅燈的來曆,便和婉兒有關係。聽梅大嬸說,“是婉兒的祖上留下來的。至於有什麽作用,連她都弄不太清楚。隻是囑咐兩人要好好保存......"
心思電閃,他動作卻絲毫不慢,拽著有些不明白的小姑娘。迅速地向外衝去......
可是已經遲了,黑色的夜色中忽然傳來尖細的聲音,那聲音初聽到時還極為遙遠,可是至少一瞬間的功夫。給人的感覺,夜海隻是波動了四五下,聲音便來到了兩人的耳畔......
九百易和婉兒感到自己的腳步再也邁不出去了,就如有一根無形的繩子把兩人的腳步牢牢地捆綁在夜色中了......
尖削的笑聲隨著起伏的陰風,淡淡而來。讓兩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九百易感到手中握著的小手如冰霜一樣涼......隨著刺骨的陰風,兩顆碧綠的鬼火,載浮載沉而來......
婉兒手中提著的銅燈驟然發出一蓬金黃的亮光,呼地一聲,把兩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九百易兩人感到周遭的陰寒稍減......但是那六角銅燈發出的光也隻是堪堪把兩人罩住,稍遠的地方,都是漆黑如墨,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桀桀。”
怪笑聲中,一個聲音傳來,“咦,好東西。多少年看不到這九轉靈燈了......"聲音給人以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九百易兩人感到胸口發悶,卻又吐不出來。他們能夠聽出來的是那恐怖的聲音中有令人厭惡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