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封信

應該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走路時如何把握與唐寂前後之間的距離了,初雨晴這樣想著。一步半的距離最好,不那麽靠前,也不會讓人覺得他們之間沒有關係,而且過路人看他們也會覺得她們是很親密的關係。就如同唐寂的尾巴一樣,緊緊跟在唐寂身後。

她像是七年前無數個日夜一樣,把握著與唐寂前後一步半的距離,走出了舞會大廳,把所有人都遠遠落在身後,隻是唯一不同的是她現在身體有些發軟,被柳清淺弄得稀裏糊塗

喝了不少酒,她一向不勝酒力,剛剛跳華爾茲時已經有些力不從心,現在酒勁上來,四肢有些不聽使喚。

“怎麽回事?“唐寂停住腳步,察覺到身後的人有些腳步淩亂,回頭看初雨晴。

初雨晴立即停住腳步,以防自己站不穩碰到唐寂。

唐寂看著有些醉眼朦朧的初雨晴,最後目光落在了初雨晴腳上那雙十公分的細跟高跟鞋上,淺淺的皺了皺眉頭,拿出行動電話:“把車開到前樓。”

初雨晴看著唐寂打完電話,才開口輕輕的叫他:“唐寂。”聲音那麽輕緩,即刻碎散在晚風中。

唐寂輕輕挑眉,卻沒有回應,轉過身看向前麵的花圃,隻是這夜色朦朧,不知能看到什麽。

雖然是夏季,可是到了夜晚風涼,初雨晴隻穿了一件淡紫色晚禮服,初雨晴吸了吸鼻子,走到唐寂身側,小聲的說:“唐寂,你是故意的。你讓我離柳清淺遠一點是什麽意思。”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她與唐寂之間僅有半臂之隔,她知道唐寂一定能聽到。

唐寂靜靜的看著花圃,微黃的燈光下,幾乎看不出那大片的花海種植的是什麽花。

“唐寂,你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初雨晴固執的繼續說,雖然醉酒,但是她的神智其實還很清醒,這些都是她想的,按照平時,她是打死也不會說出來的,可是此時此刻,她的大腦就像被什麽控製了一樣,這些話就這樣不受控製的脫口而出。

這次商業舞會是定在A城最高級的私人娛樂場所,所以外麵根本沒有什麽人,漆黑如墨的天空上閃爍著點點星光,絲絲涼風吹動著初雨晴額前的碎發,初雨晴順著唐寂的目光看去,卻發現隻是一片漆黑,一陣莫名的委屈瞬間襲來,她轉頭問唐寂:“你不喜歡柳清淺的對不對?唐寂,你回答我。”

“車來了。”淡淡的聲音,在風中竟有些沙啞,唐寂緩步走下了台階走向那輛銀灰色的勞斯萊斯。

初雨晴咬著下唇,看著那個自己仰望了無數次的高大身影,提高了嗓音:“唐寂,七年前,你失蹤的前一天晚上,我給你的那本書,你看了沒有?”

唐寂的身影頓住,初雨晴心裏一喜,也邁著步子走下台階,唐寂回頭看她,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樣子。

她聽見他對她說:“快點上車。”

她看著他毫無表情的樣子,一瞬間像是有什麽東西什麽碎了一地,感覺自己陷入了無底的黑暗,四周像是有什麽東西包裹著她,擠壓著她,她甚至連呼吸都困難,眼前的世界也離她越來越遠,一股濃烈的絕望幾乎吞噬了她。她在閉上雙眼的那一刹那間,隱約感覺到有人抱住了她即將倒地的身子,在她心裏最後一絲清明彌留之際她告訴自己,算了吧,初雨晴,沒有結果的。

“寂少,雨晴小姐隻是低血糖和小感冒,可能是最近因為溫夫人的事情操勞過度,沒什麽大礙。”私人醫生在書房裏向唐寂解釋著,他隻能看到唐寂站在窗前的背影,不知是什麽表情,偌大的書房裏卻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

唐寂依舊沒有回身,看著窗外,此時已經是深夜,四周異常的安靜。

過了許久,唐寂淡淡的問:“她醒了嗎?”

那醫生微微頷首,回答:“剛剛醒了,不過現在又睡過去了。”

“你出去吧。”

“是,寂少。”

輕微的關門聲響起,此後再無聲息。

唐寂似是想到了什麽,轉身走向書架,在第三排第二個格子裏,找到了一本書名為《純粹理性判斷》的古希臘原文,這本書看著有些許陳舊,卻被保存的很好。

唐寂坐在書桌前,翻開書,一封淡藍色的信封靜靜的躺在那裏,信封上沒有任何字跡,信口處被完好的封住,可見這是一封沒有讀的信,這是七年前他決定離開初家的前一個晚上初雨晴送給他的書,與其說是送,不如直接說是硬塞給他。

在初家一年多,初雨晴送給他奇奇怪怪的東西已經數不勝數,他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初雨晴把書放到他房間裏那開心的模樣。

她說:“唐寂,我想著送你別的書,可是我又覺得我喜歡看的你肯定覺得它太俗氣,沒什麽內容,喏,這本書你一定要看啊,我找了好久的,不過我還真的沒懂這書是什麽意思。”

唐寂那時覺得初雨晴實在不怎麽聰明,書裏明明夾著什麽東西,那麽明顯,她還一臉神秘的笑,以為他不知道。他一直是個極為理智的人,所以那時他沒有去看那封信,因為他有種預感,如果他看了,會讓很多東西發生改變,他和初雨晴和初家的人,除了那層關係,不應該有更多的牽扯。

他的手指反複摩擦著那封信,像是在思考著什麽,最終書一合,那封淡藍色的信再次隱沒在書中。

其實初雨晴她本沒有睡著,傭人都走後,她才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來的,隻記得剛剛暈倒那一刻好像有人接住了她,當時的場景,隻能是唐寂把她抱回來了,他那樣的人,一定會覺得她很麻煩吧?

如果一定要用什麽詞來形容她此時的心情的話,那一定是沮喪、尷尬、還有內心深處那抹細致的痛處。

她真的是瘋了才會做出那樣荒謬的事情,唐寂他,一定不想再看見他了吧。

初雨晴有時真的很討厭自己,為什麽自己總是因為唐寂的一舉一動而輕易失去理智,他總是能十分不經意的影響著她,無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她總是因為他處處小心翼翼,時時忽喜忽悲,她無法控製,幾乎要溺死在其中。

她是想多了,她不得不承認看到那麽漂亮特別的柳清淺,她會感到自卑,其實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的唐寂雖然比現在還要冷漠,她卻敢大膽甚至是無理取鬧的天天粘著他,不管他是怎樣想自己,她都嘻嘻一笑,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

那時候她想,就讓她固執一次,瘋狂一回,即使是隻能跟在他的身後,即使是這樣走過漫長一生,那也應該是件開心的事情。

她還記得當初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寫那封信的,那種期待和開心,是她至今還不能遺忘的感覺。

她料想到了很多種可能,也許唐寂不會看那封信,也許唐寂看了也不會如約而至,也許唐寂真的破天荒的同意,可是她卻不曾想到過最終的可能是唐寂的離開,她依舊傻傻的在後操場等唐寂一直到晚上九點,還一直鼓舞著自己要十分的誠心。

最後若不是初楓慕帶著一群人在後操場找到她,告訴她唐寂已經離開了,她想她肯定不知道自己要傻乎乎的等多久。

初雨晴輕輕歎息,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雨晴,這樣費盡心思的去愛著一個人,早就已經不適合她了。可是,為什麽卻總放不下,總是狠不下心來呢?

夜色寂靜,黑色的幕布掩蓋了整個天地,微涼的晚風悄悄的吹動,卻不知是亂了誰的心湖,為誰又添了一抹憂愁。

今天邱澤格外的忙,要和幾位老董細談簽約事項的同時還要頂著柳清淺似要把他淩遲了的目光,“惑”組織那邊也要替唐寂處理一些事情,其實,這也還好,這麽多年他也算是習慣了,可是今早他在開會時又接到了在家休假的老板的電話,讓他在一天之內查出初雨晴這七年的狀況,晚飯之前給他。

看看,這就是助理!這就是命啊!邱澤這回連氣都沒有了,真是外表無限風光,實質上無限悲涼……。

初雨晴一早就起床了,卻怎麽也也不想下樓去,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唐寂,可是確實是餓的很,就在她左右為難,想著怎樣才能不動聲色的下樓還看不到唐寂時,想起了一陣敲門聲:

“雨晴小姐,您起床了嗎?”

是管家的聲音,初雨晴起身去開門。

“雨晴小姐,早上好。”恭敬嚴謹的管家微微鞠躬,隨即招了招手,有兩個傭人端著托盤進了房間。

初雨晴不禁好奇:“你們這是……?”

管家解釋說:“寂少吃早點時,看您沒有下來用早點,吩咐我們給您送了上來,雨晴小姐一會別忘記吃藥。”

初雨晴愣住,這都是唐寂的意思?

管家見初雨晴沒有反應,也不在說什麽,等傭人把餐具食物擺好。

“雨晴小姐請慢用,餐具一會有人過來收拾。”

“等等,”初雨晴已經回過神來,急忙叫住將要離去的管家問:“唐寂他在哪裏?”

“寂少在花園裏看書。”

初雨晴看著桌子上精致簡單的早點,磨磨蹭蹭的吃了幾口,又喝了昨晚唐寂的醫生留下的藥片,繼續發呆,唐寂,他真的給自己放假了……,嗯,他在花園看書,花園……

初雨晴突然想起她房間似乎就正對著花園,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走到窗子旁,透過玻璃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