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海之威
盛夏的熱浪席卷周國的土地,靈淄兩州也不例外。吳憂離去所帶來的影響就如同湍急的河流中激起的一個漩渦,很快就隨著流水消逝了,靖難軍的日常工作仍然在有條不紊地開展著。不同的隻是阮香臉上的笑容少了很多,她變得寡言少語,威嚴自重。
朝廷的旨意已經下來了,任命阮香為淄州牧,事情順利得超乎想象。阮香本來以為張靜齋會設法從中阻撓,不過現在看來張靜齋顯然承認了阮香的存在這一事實,他甚至沒有裝模作樣要挾一下,而是很痛快地在朝議中支持了這項任命。回來的使者直接帶回了授予阮香的印綬還有正式任命的聖旨。
聖旨中開始不疼不癢地申斥阮香未得旨意就擅自攻滅郝萌,然後很快就轉入正題,幾乎原封不動按照阮香所表公布了郝萌十項大罪,又對阮香進行了嘉許,任命她接任淄州牧,聖旨最後特意加了一條,瀘州刺史趙熙不尊朝廷號令,招降納叛,收容拭前靖南王之叛逆蘇中,竊據州郡,擁兵自重,抵抗天兵,著征東將軍阮香盡快起兵進討雲雲;又及,懷州劉向勾結異族,圖謀不軌,頗有異誌,命阮香就近監視,著意提防,若有反叛征象,不必申報朝廷,可自行征討雲雲。
阮香也明白,現在皇帝掌握在張靜齋手裏,這一紙聖旨任命其權威性根本就沒人放在心上,對於各家諸侯來說和廢紙沒什麽兩樣。估計也隻有在那些小兵的心裏才有點兒神秘的意味吧。不過張靜齋這麽痛快地發下這任命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本來她是做好了另一種準備的。
看到了後邊附加的條件,阮香不禁微笑了,張靜齋打得好算盤,承認一個既成事實,卻要她同時開辟南北兩條戰線。即使是擁有了兩州的地方,阮香也不敢進行這樣的冒險,何況現在至少表麵上還和趙熙維持著盟友的關係。不過對於這道聖旨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既然它給了她占領淄州的擅作主張的軍事行動一個合法的正統的名正言順的名分,她總得為這個“朝廷”做些什麽。阮香初步打算是用快速有力的動作,通過一兩次戰鬥,拔掉蘇中這顆攔在麵前的釘子。
阮香對趙熙收留蘇中很是不滿,難道他不知道蘇中和自己是死仇?現在近在咫尺的蘇中成了阮香的一塊心病,蘇中就在阮香的眼皮底下擴充他的軍隊,趙熙則給了他大量的軍需物資,皋城和鳳來城兩城的城防也日趨嚴密。根據寧家透露的情報,最近淄州那些接連遭受沉重打擊的豪族已經打算投向蘇中那裏,他們打算讓蘇中替他們訓練軍隊,特別是由他們本家子弟組成的軍官,為此他們打算動用他們的外州的關係,為蘇中提供大量的金錢和物資,以便得到他們最需要的軍事援助。蘇中采用蔡忠之計,向這些豪族借錢為他的軍隊換裝,這樣就一方麵解決了他捉襟見肘的軍費問題,一方麵將這些人牢牢地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這些世家大族聯合起來的勢力非同小可,尤其是他們在淄州廣泛的人脈,無疑將成為蘇中最大的助力,隻要有他們的支持,不難在淄州和阮香再次一爭長短。因此蘇中的部隊擴充的速度是驚人的,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阮香毫不懷疑蘇中將在秋季到來的時候擁有一支不下於五萬人的訓練有素的軍隊。
讓阮香操心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接手淄州,也意味著接手了淄州的海防,不同於貧瘠的靈州,淄州沿海地區都是非常富裕的地區,海岸線也長得多。很多人都是在大海裏討生活,海洋運輸、漁業、海鹽生產等和海洋密切相關的產業是沿海居民的重要經濟來源。但是海洋為淄州人帶來了巨大的財富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風險,每一次海上刮起台風——這在淄州來說是經常的,總會造成不小的損失,沿海靠著海洋的地方寡婦也特別多。阮香雖然采取了不少措施保障那些船員和漁民的安全,但是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以前她沒有接觸過海防方麵的東西,所采取的那些措施也隻能算外行人的好意。
寧宇綜合了不少老水手的意見,倒是提出了一些有針對性的意見,但是阮香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陸地上,對於修築防波堤等耗資巨大的計劃隻能先放一放。而且考慮到以後靖難軍的主要威脅還將來自於陸上,所以阮香對於寧宇提出的重建一支強大的水師的建議也缺乏興趣。再說她現在也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來造船。所謂上行下效,阮香對於海防的忽視直接導致了其下屬的官員們也重陸地而輕海防,物資補給等也都以陸上為重,沿海地區得到的照顧少,賦稅徭役卻一如以前的繁重。這也造成了一種奇怪的現象,靈州水師雖然擊敗了號稱大周最強的水師的淄州水師,但是卻沒有因此而取代原淄州水師的地位,不管是裝備還是人員配置都還達不到原先的訓練裝備水平,船隻的補充也很不到位。
很快阮香就為自己的決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六月份一場突如其來的猛烈台風讓沿海居民損失極為慘重,台風肆虐過的地方慘不忍睹,幾十條來不及躲入港口的船隻傾覆,寧宇麾下的一個正在訓練的舟船中隊也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一個人都沒回來。
這次災難使得沿海的物資和人員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損失,受災人家達到幾萬戶,一時間沿海各地的村落幾乎都掛起了召喚亡魂的白幡,村村有哭聲,半數以上的人披麻戴孝。人們的各種不滿和怨恨在積累,有跡象表明,這種不滿在某些有心人的蓄意挑撥之下有變成一場暴亂的可能。
有句話叫禍不單行,這回算是全叫阮香給趕上了。阮香正為賑災的事情忙碌的時候,又傳來一個壞消息,來自東海的島國蠍台的海盜趁災後海防鬆懈的機會,明目張膽在沿海登陸,燒殺劫掠,無所不為。碰上正規軍的圍剿他們就退回海島上的基地,大部隊一撤,他們又卷土重來。寧宇那支顯得十分薄弱的水師隻有一些中小型號的船,大多隻能在內河航行,不具有遠洋航行能力,阮香又不能提供給他足夠的經費製造適合海戰的大船,直接征用民船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寧宇等一眾水師將領每每對著大海扼腕悲歎,而被蠍盜(沿海人對來自蠍台的海盜的稱謂)劫掠過的村莊那一片狼藉的景象更是像刀紮在他們的心上,對村民們丟過來的死魚爛蝦他們都不願意躲避,他們感到不敢麵對那些手無寸鐵的悲憤的村民們怨毒的眼光。由於水師多數操船熟練的士兵都是來自淄州沿海,每天隻能在內河巡邏讓這些士兵憋的十分難受,來自於家鄉父老的指責和挖苦讓水師官兵的士氣日漸低落。水師中開始出現士兵逃亡的現象。
在阮香終於注意到水師的異常的時候,事情已經惡化到這樣的程度:有一個水師中隊——它的士兵完全是由淄州人組成的,發生了嘩變,殺了他們領隊的靈州軍官之後,奪船向外海逃亡,而且他們奪取的正是寧宇手下不多的幾艘能在大海中航行的大船之一,航速快,禁風浪能力強。寧宇聞訊大怒,親自組織船隻追擊。但是老天正好像專門和靖難軍過不去似的,先是一陣大風打散了寧宇的追擊船隊,幾艘船沉沒了,有兩艘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追上了叛逃士兵們的船,在隨後二對一的交戰中,竟然一艘被叛兵擊沉,一艘負傷逃跑,結果正好碰上了蠍盜的船,整艘船的人都被俘虜過去。後來叛兵們不敢登陸,居然就投降了他們的死敵蠍盜,成了為虎作倀的爪牙。在這些熟悉當地地形的士兵指引下,蠍盜們更加猖狂和肆無忌憚,甚至敢於深入內地上百裏禍害那些以前從來沒有受過劫掠的地區了,一時間海防一日三驚,讓原本就一團糟的救災工作火上澆油。災後重建也遲遲不能取得成效,沿海地區民怨沸騰。靖難軍在這一地區的威信降到了冰點。
這一事件所造成的惡劣影響是難以估計的。阮香在淄州所推行的各項政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靖難軍靠一係列軍事勝利所積累起來的威信受到了嚴峻的挑戰。
阮香現在在一個她所不熟悉的領域麵臨著巨大的困難,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的話,靖難軍將麵臨著全麵失去淄州民心的危險,而現在靖難軍的威信滑坡似乎正是一個不祥的預兆。
這次事件也暴露出阮香現有的軍政體係中非常缺乏擅長行政工作的人材,從一開始忽視海防,到後來出事之後倉促的應變,笨拙的處理,還有很明顯的缺乏和沿海居民的交流,對於水師的問題缺乏足夠的重視,直到出事之後好幾天的時間都沒有拿出有效的解決方案。阮香在軍事方麵顯得駕輕就熟,在政治陰謀上也遊刃有餘,但是在處理內政問題上手段就顯得生疏得多,這也是因為靖難軍成立至今一直沒有停止過軍事方麵的行動,不管是人才的選拔,還是官員的任命,都明顯帶有軍事化的色彩。不知不覺間阮香似乎將最根本的老百姓的問題忘在了腦後或者擺在了一個不是那麽重要的位置,直到形勢嚴重惡化,才意識到這方麵的問題。但是損失已經形成,如何善後就十分考驗領袖的才幹了。
阮香麵對著這一堆麻煩問題,眉頭越皺越緊,臉色隻能用陰沉來形容了。在北方針對蘇中的兵力集結也因為這些事情受到了嚴重幹擾,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已經基本上停頓了。現在軍心浮動,流言四起,陸軍的士氣也受到了影響,而因為那個叛變的水師中隊都是淄州兵,軍隊的非淄州籍指揮官們對於自己隊伍裏的淄州兵都產生了疑慮。看起來不妥善解決這件事的話,軍隊很難形成完全的凝聚力。阮香從來沒有像這一時期那樣強烈地感受到爭取民心的重要性。阮香在這一時期是那麽的焦慮,以至於在一次私下的談話中,她曾試探著詢問寧雁完全放棄沿海地區,像靈州一樣,讓淄州沿海居民全都撤向內地的可能性。
寧雁是開始時候主張輕水師而重陸軍的最堅決的人之一,現在嚐到了親自製造的苦果的滋味,自然心中很不好受。和阮香一樣,他在開始的時候是從純軍事角度考慮水師的問題的,而現在局勢的發展顯然已經超出了軍事武力所能解決的範疇,形勢發展到這一步他也沒有料到。這時候大家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同一個人——吳憂。要是有他在的話,局勢肯定不會這樣糟糕,幾乎每個熟悉吳憂的人都這樣想。吳憂這人平時看起來鬆鬆垮垮,一點兒都不注意小節,似乎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但是對於大局的把握能力顯然強過其他所有人,好像有他在的地方就不會出什麽大亂子,他總是在適當的時候做了適當的事情,從而將隱患消滅在萌芽狀態。
雖然阮香很後悔當初放吳憂離開,不過現在多想也沒用,阮香雖然煩惱,也知道這個時候全軍都在看著自己,任何人都可以慌亂,但是唯獨自己決不能流露出任何驚慌的情緒,她還得打點笑顏,擺出鎮定的臉色來安撫那些暴躁不安的將軍和士兵們。
阮香召見了寧宇。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寧宇簡直沒有麵目再見阮香,他通過寧雁向阮香請辭,阮香不予批準。這些天他一直躲著阮香,這回阮香指名召見,他隻有硬著頭皮來了。
寧宇一進阮香召見他的大廳就跪下了,阮香叫他起來也不動彈。寧宇匍匐於地道:“寧宇有罪,請郡主責罰!”
阮香明顯憔悴了許多,見寧宇執意不起來,不禁歎道:“將軍若有罪,那我豈不是要罪上加罪?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都是我考慮不周到引起的,對寧將軍先前的提議太不重視,所以才會導致如今的被動局麵。現在咱們在淄州的形勢可險得很哪,弄不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咱們這個跟頭就算是栽大了。不少人都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哪。”
阮香這番話後半段混進了不少平民所用的俚語,和她平時說話所用的那種一本正經的文縐縐的周國官話大為不同,寧宇也不禁留上了神。
阮香在廳內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走來走去,又道:“其實這幾天出了這麽些事情我也挺心煩的,不過現在我想通了,既然事情已經出了,後悔懊惱都不能解決問題,現在再追究誰的責任已經沒有意義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大哥在的話,他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我想過各種可能,可以說,我的心裏從來沒有這麽亂過。就在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還在想,越想就越是頭痛。因為,我猜不到他會怎麽做。”
寧宇目瞪口呆,很明顯是受了驚嚇,他跪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他簡直不敢相信,阮香在向他傾訴心聲?阮香似乎也忘記了他的存在,自顧自地來回踱步。
阮香道:“我至少想明白了一點,大哥可能做任何事情,但是就是不會待著什麽都不做。嗬嗬,他一不在,我就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阮香輕輕笑了一聲道:“說遠了,你一定還在奇怪我為什麽找你來。我這幾天在受災的地區走了一圈,親自去向災民詢問了解情況,希望能夠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我還到水師的營地去看了看,和幾個官兵談過話。你猜猜我最大的收獲是什麽?”
寧宇道:“郡主一定是有了對付眼前困難的好辦法了。”
阮香微笑道:“錯!我什麽辦法也沒有想出來。我發現自己采取的救災措施並不恰當,雖然花了很多錢,但是效果並不好。還有水師的問題,看得出來,官兵們怨氣不小,也發現了一些其他的問題,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不過辦法雖然沒有,卻有一個主意可以緩解一下我們目前的處境。”
寧宇等了半天阮香都沒有往下說,抬頭一看,阮香正笑吟吟德望著自己,不過這種笑容總的來說給人感覺怪怪的,似乎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寧宇趕緊將這危險的念頭趕出自己的腦子。恭恭敬敬道:“郡主睿智,我等自是不及。”
阮香道:“其實要解決這些事情難,我們眼下也沒有這個精力,但是要壓住這些事情倒是不難,隻要寧將軍肯答應一件事情,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她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寧宇忙道:“隻要屬下做得到的一定……”
阮香正等他這句話,語氣忽然轉為嚴肅道:“寧宇,要是我想借你項上人頭一用,你也答應嘍?”
寧宇大驚失色道:“郡主要殺我?為什麽?”
阮香道:“水師都督寧宇,自富水河一戰之後,居功自傲,恃寵而驕,侮慢上官,排斥異己,不恤士卒,致使將士離心,乃至軍中竟出現殺害上官,叛逃為匪者,實乃我軍之奇恥大辱。外則勾結蠍盜,官匪一家,致使區區蠍盜本乃疥癬之疾,卻遲遲難以平定;內則玩忽職守,導致嚴重海難,惡意阻撓救災糧款下發,致使百姓處於水火之中……”阮香這番話說得不急不緩,卻十分嚴肅。
寧宇每聽一句臉色便變一分,阮香還沒等說完,他就叩頭出聲,聲音都變調了,道:“郡主要殺寧宇直說便是,何必羅織這許多罪名!蒼天在上,寧宇若有半點兒這種心思,叫我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阮香“嗤——”地一笑道:“寧將軍不用緊張,你的為人我還是很信得過的,雖然有人在我麵前對你說三道四,但是對於這些小人的讒言我是一概不信的。不但不信,我還想對你一直以來的功勞表示嘉獎。其實寧將軍自從追隨令兄加入靖難軍之後,戰功赫赫,隨我進入淄州也是全心全意為靖難軍在淄州立足殫精竭慮,相比較而言,所受的封賞卻差了些。最近的事情,你也知道,不管是和寧家的關係也好,海事也好,都多多少少和你牽扯上一些關係,難免有人會說三道四。”
寧宇隻聽得膽戰心驚,看來是有人在阮香麵前說了自己什麽壞話了,好在阮香看起來不想計較的樣子。寧宇不是個笨人,但是對於阮香這種打一打、拍一拍的技巧性談話還是有些吃不消,現在他盼望著阮香能盡快做出一個決斷,也好讓自己放下心來,要不然老這麽一驚嚇,遲早得嚇出毛病來。
阮香卻顯得不急不躁,親自給寧宇搬了一把椅子,略帶歉意道:“看我粗心大意的,寧將軍都跪了半天了,一定累了吧,快坐下吧。”寧宇這會兒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也不像一進來時那樣敢堅持什麽了。阮香叫他坐,他就不敢跪著了。
阮香滿意地看著寧宇有些不知所措地坐下來,“當雙方都坐下來的時候,悲劇就成了喜劇”,某個大人物曾經如是說,看起來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接下來阮香東拉西扯,一會兒問寧宇家裏還有什麽人,有沒有中意的姑娘等等無關緊要的問題,寧宇不知阮香用意為何,隻得一一小心答了。
眼看半天時間已經過去,寧宇坐不安席,阮香這才道:“將軍回軍營去吧,收拾行裝,準備接受下一步任命,參謀部會給你送去我的命令,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寧宇如逢大赦,直到出了們才發覺到自己身體有些發虛,剛才在阮香麵前出了幾回冷汗,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快的餿味兒。寧宇忐忑不安地往軍營駐地走去,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將是什麽樣的命運。他出門的時候,正碰上行色匆匆的寧雁剛剛下馬,正要覲見阮香,兄弟兩人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就擦肩而過。
阮香神情有些疲憊,一見寧雁進來就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寧雁難掩滿臉的疲憊之色道:“算是成了吧。”
阮香沒有再問什麽,如果寧雁說成了,那麽就一定不會有問題了。寧雁自己斟了一杯茶,開始慢慢品味。清香的茶味慢慢彌散在室內。
寧雁喝了一杯茶,這才開口道:“寧家同意加大合作的力度,除保持情報溝通之外還將采取更積極的實際行動響應我們將要展開的攻勢,不過我們不能指望他們太多,現在寧家雖說與我們保持聯係,但是觀望的成分更多些,這一點寧霜甚至直言不諱,萬一我們戰敗的話,他們的忠誠度就很值得懷疑了,所以要行動的話,就要確保成功。說句實在話,以寧家為代表的這些淄州豪門都是被慣壞了,事事以家族利益為先,能看得遠的沒有幾個,即使以小妹的才情也不能跳出這一窠臼。唉,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到了他們那裏卻反過來,沒有了家,要國做什麽。愚昧啊!
“水師問題複雜些,就現在而言,水師都督還沒有比小宇更合適的人選,但是現在的情形是已經不能將小宇留在水師中,水師應該對靖難軍效忠,而不是時刻有受到寧家影響的危險,所以我還是堅持剝奪寧宇對水師的指揮權,寧可犧牲大些,頂住這一段時間的壓力,決不能讓水師成為寧家對我們要挾的籌碼。
“救災的問題我暫時沒有什麽主意,不過我找了一個人,可能對郡主有點兒用處。這人也算是淄州名士吧,名叫劉海,我已經派人去請他前來。此人有名多半倒是因為他堅決不肯接受郝萌的征辟做官,據說為了躲“官”,一直雲遊四方,四海為家,一年呆在淄州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這次運氣不錯,他正好雲遊回來,被我捉個正著。這劉海本事是有的,著《水經論》聞名當世,對於河海水患治理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如果我們能得到此人相助的話,這次海難的負麵影響至少可以降到比較低的水準。隻要災民的問題能得到緩解,組織村鎮團練與軍隊聯防,蠍盜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阮香道:“關於寧宇和水師的處置我自有計較。倒是這位劉海,這種名士一般都是心高氣傲的,是不是應該由我親自去請才好?”
寧雁一笑道:“這倒不必,因為這次我派去的人還沒有開口,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出仕,真是讓我吃驚不小呢。”
阮香詫異道:“他著急?為什麽呢?你確定這就是他本人麽?”
寧雁微笑道:“他為什麽急著出仕我倒是不知道,郡主一會兒可以自己問他,不過他倒是貨真價實的劉海沒錯,這點我可以保證。”
阮香道:“他也一起來了麽?”
寧雁道:“我出門的時候,他正在賭場那裏,我給他留了一輛馬車,以便於他一輸光了就可以過來,這一會兒差不多應該到了。對了,這位劉海嗜好飲酒賭博,又貪花好色,風評並不是很好,平時看去便如潑皮破落戶一般,缺乏那麽點兒名士風度,郡主見了他多擔待些。”
阮香笑道:“這樣的名士倒也少見,不過隻要他是有真才實學的,有些小小缺憾也不足為奇。有些嗜好總好過那些整天板著臉的老夫子,有多少學問還不得而知,架子倒先擺得十足。”
兩人等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門房通傳劉海到來,寧雁也有些急了,自言自語道:“奇怪了,按說也該輸光了,怎麽還不到?”
阮香奇道:“你怎麽知道他會輸光呢?”
寧雁一笑道:“實不相瞞,這人一進了賭場就拔不動腿,為了讓他快點兒出來,我專門找了個精通賭技的潑皮對付他,劉海雖然嗜賭,賭技卻平平,應該很快就輸光的。這樣算算時間他也該到了。”
不多會兒功夫,兩人隱隱聽到門口有喧鬧的聲音,寧雁道:“想必是劉海到了,咱們出去看看吧。”
大門口,衛兵正和一個短打扮的漢子爭執。那漢子長相頗為不凡,稱得上儀表堂堂,但是一身行頭確實不怎麽樣。頭上沒有戴冠,頭發馬馬虎虎披散著,衣服既非讀書人穿的長衫,也不是練武之人常穿的戎服,而是那種街頭的小販或者農民穿的短衫,很明顯這件衣服並不合身,對於大漢魁偉的身軀來說過於窄小了,好幾處已經撐開了線,做衣服的布料顯然也是劣質的次貨,因為大漢和衛兵推推搡搡中,一不小心,衛兵就把大漢的衣服撕破了一塊,破得還特別不是地方,大漢的屁股立刻很不雅觀地露出來一塊,引得周圍圍觀的人群一陣哄笑。
漢子更急了,不知道是該先捂住屁股還是先對那個害他出醜的衛兵飽以老拳。周圍的人群的哄笑更是讓他老羞成怒。
阮香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正趕上看這一出鬧劇,雖然阮香對於衙門前成了百姓們看熱鬧的地方很不滿意,但是看見大漢的尷尬表情還是忍不住莞爾一笑,原本打算申斥衛兵的話也就沒有說出口。反倒是寧雁急了,幾步就走到那漢子身邊,低聲道:“劉海!我給你派的馬車呢?還有這是從哪裏撿來的破衣服?你鬧什麽鬧!郡主出來了。正看著你呢。”
那漢子——劉海這才想起來自己來這裏的本意,他有些驚慌地抬起眼睛,正好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的阮香饒有興趣的眼神,他有點兒語無倫次地對寧雁道:“對不起……那個我,我都輸掉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怪這小子不讓我進去,我的前程啊!你跟郡主她說說,我真不是故意的,誰他媽的有條褲子給我啊,我願意出十兩銀子!今天我他娘的夠倒黴,我不說了,我先走了……”他結結巴巴說了這些話,也不管寧雁聽沒聽清,捂著屁股倒退了幾步,然後不顧眾人的哄笑,轉身拚命跑了。
阮香見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麽跑了,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隻好對寧雁道:“回頭找個有點兒良心的潑皮和他賭錢,別連他的衣服都贏光了。回頭你親自帶他過來吧,別弄得像今天這樣了。”沉吟一下道:“我怕他今後都不好意思見我了呢。要不這樣吧,要是他執意不肯來見我,你就把他帶到曉玉那裏,我會關照曉玉,有什麽事情盡管跟她講就是。如果解決不了的話,再讓曉玉跟我說。”
寧雁一臉無奈,道:“現在看來也隻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