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有驚無險

秦王和王妃帶著眾人轉眼走的幹幹淨淨,小杏被婆子帶進來,茫然的四下打量著,湊過去問道:“說姨娘要在這院裏住幾天,要不要回去把鋪蓋、妝奩、衣服拿來?”

“不用,”林仙草煩惱的擺手道,不拿東西都說不清了,還敢拿東西?就這麽湊和著挨一天算一天吧,最好熬病了,就能回去了。

“林姨娘請裏麵坐。”雲秀扶著寧姨娘在裏間炕上躺好,出來客氣的讓著林仙草,林仙草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就在這裏,在這裏念經最好,在屋裏怕吵著哥兒和你們姨娘,再說,我這一身的寒氣,我就坐這裏,你讓人幫我沏壺茶留著潤喉就成。”雲秀仔細看了林仙草一眼,深曲膝行了一禮謝道:“我替我們姨娘謝林姨娘肯幫我們哥兒念經驅邪,還謝林姨娘剛才那句話。”

林仙草意外的看著雲秀客氣道:“哪裏哪裏。”雲秀又福了福,退了幾步才轉身出去,不大會兒,兩個小丫頭拎著隻極精致小巧的紅泥小爐及杯壺盞碟進來,燒水沏了茶,又擺了滿幾的精致點心,這才垂手退了下去。

小杏好奇的打量著那些精致之極的杯盞點心,林仙草端起杯子喝了杯茶,端坐在榻上,半閉著眼睛,低低的念起心經來,這心經,就先照一天一夜念吧。

吃了午飯,因為要念經,這午飯是全素的,林仙草這會兒也沒心情挑剔午飯如何,沒心沒緒的吃了半碗,漱了口,又開始端坐著念經,傍晚胡太醫又過來了一趟,片刻就走了,晚飯繼續素,晚飯後繼續念經,夜幕一點點垂落,直到黑壓壓覆滿大地。

林仙草又念了一會兒經,隻聽裏間傳出聲嬌滴滴的抱怨:“嘰嘰咕咕煩死了,姨娘也真是的,把爺留下來多好,看看,從爺一走,哥兒就不怎麽安穩。”

“我看哥兒比爺在的時候還好些呢,哪兒不安穩了?”是雲秀的聲音:“是你想著要爺留下來吧?”

“你胡說!我都是為了姨娘和哥兒好!剛才姨娘但凡說句話,爺好歹也能留下一天兩天的,爺都一兩個月沒歇在咱們這兒了,我讓姨娘留一留爺,怎麽不對了?”

“怎麽不對?你說說怎麽不對?上個月姨娘雖說出了月子,你看看姨娘這個樣子,能承歡嗎?你成天抱怨來抱怨去,成天抱怨姨娘不把爺留下,抱怨姨娘沒用,爺留下來好便宜你是吧?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就你聰明?”

“你胡說!我還不是為了姨娘!就是收房,也是姨娘讓收的,要不是姨娘說了,我才不會……哼!”

“你是為了姨娘?哈,真成笑話兒了,還姨娘讓收的,你怎麽有臉說這話?姨娘發話那天,你勾搭著爺,好事早成了,當我不知道?你心啊肉的叫的一個院子都能聽到!還你才不會,我呸!這話你也能說的出口?不過想借著姨娘攀上去做姨娘罷了,當誰不知道?!”

“你!誰叫啦?你含血噴人!”

“我噴你?呸!也不嫌丟人,你哪回不是叫的地動山搖的?唉喲,爺啊,奴婢受不住了,啊,爺啊,求您憐惜奴婢些個,唉呀,親親的爺啊,奴婢快活死了……都是哪個不要臉的叫出來的?回回嚎的人沒臉聽,你還有臉跟我叫!”雲秀的話裏夾雜著一聲聲氣急敗壞的尖叫:“你住嘴!你胡說!”

林仙草正喝著茶凝神聽吵架解悶,被雲秀陰陽怪氣學出來的這幾聲*笑的一口茶嗆在喉嚨裏,忙放下杯子咳個不停,小杏拍著林仙草的後背,突然嘀咕道:“小桃也想跟爺成好事呢。”林仙草剛透過口氣,被小杏一句話又嗆了進去,猛咳了好幾聲,用手撫著胸口,深吸深吐了幾口氣,看著小杏認真道:“我也盼著她能跟爺成了好事,好幾回給她機會,偏都趕著那位爺不高興,你想不想?你要是想,我幫你。”

小杏想了想搖頭道:“算了,爺太嚇人了,我怕他,怕的不行,別說跟他睡一個床上,就是一想到爺,我就嚇的睡不著覺,姨娘真想成全小桃啊?”

“對啊,這是好事。”林仙草喝了茶順了順氣道,小杏狐疑而奇怪的看著林仙草嘀咕道:“人家都是防著,姨娘倒好,小桃長的那麽難看,爺才看不上她呢!”

屋裏爭吵聲中夾著嚶嚶的哭聲,林仙草忙示意小杏噤聲,裏間簾子‘嘩’的掀起,煙睛怒氣衝衝的衝出來,一眼看到正看熱鬧看的高興的林仙草,斜著林仙草,重重‘哼’了一聲,帕子衝林仙草猛的甩了下,轉身昂然出去了,林仙草高挑著眉梢,興致勃勃的看著她,什麽時候能現場聽聽她*就好了,肯定精彩,雲秀聲音太粗,學不出神韻來。

屋裏安靜下來,林仙草挪了挪坐好,又念了十來遍心經,直念得磕頭晃腦,困的坐不住,小杏已經蜷在榻角睡著了,大約夜也深了,林仙草隻覺得身上有些發涼,捶了捶腿下了榻,將小杏的鬥篷拿來幫她蓋上,自己也取了鬥篷裹在身上,捅開小泥爐燒開水沏了杯濃茶,慢慢喝了,重又坐好,慢慢念了兩遍心經,聽著屋裏還是一片安靜無聲,幹脆挪了挪,靠著榻角的靠枕,裹緊鬥篷,閉上眼睛也睡著了。

“哥兒!”林仙草被一聲淒厲的尖叫驚醒,驚嚇之下,差點從榻上跌下去,小杏嚇的一頭栽了下去,忙又手腳並用爬上來,直竄到林仙草身後蜷成一團。

“來人,快請太醫,快讓人請太醫,哥兒不好了,姨娘!姨娘你醒醒!”裏間亂成一團,一個婆子提著裙子急奔出門,接著一個小丫頭又跑了出去,小杏緊緊抓著林仙草的袖子,林仙草被她抓的難受,忙拍開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沒咱們的事,別慌,去,給爐子加點炭,燒點水沏茶,我再念幾遍經。”林仙草挪了挪端正坐著,雙手合什念起心經來。

雲秀從屋裏衝出來,直衝到林仙草麵前,眼角帶著淚急求道:“求林姨娘進屋念,姨娘暈死過去了,哥兒也,求您進屋念一念,您放心,決不連累了您,決不連累了您!”林仙草張了張嘴,那個‘不’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想搖頭,隻覺得脖子僵硬著搖不動,喵的,自己果然還是沒修煉好,離成精還差得遠!

林仙草將鬥篷甩在一邊,跟著雲秀進了屋,外間是春天,屋裏就是夏天,臨窗的大炕上,寧姨娘仰麵直挺挺躺的仿佛一個紙人,炕另一邊,奶娘臉白的一絲血色也沒有,懷裏抱著哥兒,渾身抖個不停,林仙草移開目光,不去看那團錦繡中裹著的孩子,雲秀拉了張扶手椅過來,林仙草坐在奶娘旁邊,垂目凝神,無比虔誠的念著心經,為這可憐的孩子和寧姨娘禱告,若能早日脫離苦海也是福份。

雲秀安置好林仙草,半跪在炕上,將寧姨娘的頭抱在懷裏,一隻手輕輕拍著寧姨娘枯幹的臉頰,帶著哭腔叫著:“姨娘,你醒醒,姨娘醒醒,”雲秀嗚咽著,不停的拍著寧姨娘叫著她:“姑娘醒醒,姑娘,你醒醒啊,你有孩子了,有哥兒了,你得活著,姑娘!”

寧姨娘悠悠的吐了口長氣出來,雲秀小心的摟著寧姨娘:“姑娘醒了,姨娘得保重自己,不為自己,也為哥兒。”說著,示意站在炕前的小丫頭將參湯遞過來,扶著寧姨娘,小心翼翼的喂了幾口。

幾口參湯下去,寧姨娘看起來有了幾絲活氣,掙紮了下,仿佛想要坐起來,雲秀忙抱著她坐起來,小丫頭上前理好厚厚的被褥,雲秀將寧姨娘小心的放置在鬆軟的被褥裏,身後放了兩個靠枕,寧姨娘看著半垂著眼睛念經的林仙草,低弱非常的謝道:“謝謝您,不用念了,哥兒走了。”

林仙草愕然看著寧姨娘,雲秀背過身抹著眼淚,寧姨娘衝奶娘抬了抬枯瘦的手,雲秀張了張嘴,卻又站起來,從奶娘手裏將那團錦繡接過來,輕柔的放到寧姨娘懷裏,寧姨娘低頭看著那團錦繡,淚如雨下。林仙草哪裏看的下去,忙垂下眼簾,微微背過身去。

“我和哥兒都感您大恩,這輩子不能報了,若有來世再報吧。”寧姨娘低弱的聲音裏透出絲絲鬼氣,林仙草輕輕打了個寒噤,忙擺手道:“我……哪有什麽大恩,我哪幫過你。”

“一句話都是大恩。”寧姨娘的聲音輕飄飄仿佛出口就散:“雲秀,送林姨娘到外頭坐著,要不是林姨娘念經護持,哥兒撐不到這會兒。”

林仙草站起來擺手道:“雲秀好好照顧你家姨娘,我自己出去就行。”說著,不等兩人說話,轉身急逃了出來,那寧姨娘,抱著死去的哥兒,那麽輕飄飄不帶感情的說著話,渾身上下鬼氣森森陰氣逼人,連帶著整個裏間,都彌滿了一股子淒涼的陰寒鬼氣。

林仙草心神不寧的坐在外間榻上,凝神留意著外間動靜,更加虔誠的念起平安經來,這回,是給自己求平安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外麵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秦王衝在最後,王妃和周夫人緊跟其後直衝進來,直奔裏間衝進去,緊跟而來的丫頭婆子有幾個進外間垂手侍立,多數侍立在外頭,院子時一時燈火通明,眾人林立卻鴉雀無聲。

“哥兒!”周夫人一聲嬌弱的柔媚悲聲,大約這一聲後,就倒進秦王懷裏了,林仙草規規矩矩站在榻前,腦補著周夫人這一聲後的動作。

“快去看看,太醫來了沒有?催著些!”是王妃焦急的吩咐,

“不用了,哥兒走了。”是秦王沉痛低落的聲音,林仙草暗暗歎了口氣,雙手合什抵著鼻尖暗暗祈禱道:“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娃兒,安心走吧,這裏沒什麽好留戀的,下一世再投生先看好,至少投生到正房妻室的肚子裏,還有,別貪富貴,生在溫暖小康之家才是大福份,阿彌陀佛。”

兩個婆子半躬著身子,提著隻大提籃一樣的東西進到裏間,一會兒又提了出去,裏間傳來寧姨娘淒慘的哭聲:“我的孩子……讓我們娘倆一起……”

“別哭了!”是秦王帶著怒氣極不耐煩的聲音:“讓太醫好好開幾幅藥,你看看你把自己作踐成什麽樣了!”寧姨娘的哭聲一下子啞了,仿佛連抽泣聲也沒有了。

裏間人影閃動,秦王鐵青著臉,從裏間大步出來,周夫人用帕子按著鼻尖,悲切切緊跟其後,王妃端莊的跟在最後,秦王一眼看到林仙草,停下步子,周夫人狠剜了林仙草一眼,上前半步,柔弱的依著秦王哀切道:“讓她用心念經給哥兒招魂,她竟把哥兒給念走了!爺,一想起哥兒,妾這心口就痛的難受,爺,妾這心口……”

“仙草又不是神仙,她若是念念經就能把活人念沒了,那倒是大本事了。”王妃斜著周夫人道,周夫人不理會她,隻梨花帶雨、含情脈脈仰視著秦王,不時柔弱的用帕子拭著鼻尖處,柔媚的低語著:“爺,妾這胸口……胸口痛呢。”

林仙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聽了王妃的話,心又慢慢落回一半,抬眼間又看著周夫人一臉一身的迷死人,那顆心‘忽’的一聲又提了上去,喵的,這爺是個混帳行子不是人,真被這仙氣森森周夫人迷花了眼,自己這條小命隻怕就得去掉一半!阿彌陀佛,王妃啊,好人哪,你可得跟這周夫人針尖對麥芒啊,千萬別讓著她,千萬別讓她得逞啊,各路菩薩都來保佑林仙草啊!喵的,若是她念念經就能把人念沒了,頭一個先把這周夫人念的遠遠的!

“她要是有那麽大本事,念念經就能把人念沒了……”秦王由著周夫人揉來搓去,陰著臉,背著手慢吞吞說道,王妃抿嘴笑著接道:“若是那樣,夫人可千萬別惹了她,不然她念念經,夫人也許就沒了。”

周夫人臉上迷人仙氣被一絲扭歪的惱怒打斷,秦王低頭看著她道:“若是胸口痛,就讓太醫診一診,開幾幅藥吃吃,有病不能拖著,仙草回去吧。”林仙草如蒙大赦,忙曲膝答應,一步不敢多停留,從榻上拿起鬥篷抱著,側著身子飛快的溜出門,直跑出院子,才抖開鬥篷穿上,小杏緊緊跟在後麵,見林仙草抖開鬥篷,自己也忙穿了鬥篷,兩人都是滿肚子驚氣,一路緊跑往自己院子回去。

林仙草奔進屋裏,一頭倒在西廂炕上,半晌才長長長長透了口氣出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林仙草歇了片刻,轉進淨房,好好泡了個澡,驅散了身上的寒氣陰氣,換了身舒適的家常舊衣服出來,小桃已經提了早飯回來,林仙草聞著噴香的早飯,這才覺出已經餓得幾乎前後貼一塊兒,除夕她‘病’了,淨餓了一天,昨天提著顆心吃了一天素,這會兒放鬆下來,才覺出餓來。

壓著性子慢慢吃了早飯,林仙草舒服的躺在熱熱的炕上,滿足的歎了口氣,小桃打發小桔往廚房送了提盒,沏了杯茶端給林仙草,看著林仙草壓低聲音,小心而神秘的問道:“昨兒阮姨娘挨打了,姨娘知道吧?”

林仙草嚇了一跳,急忙坐起來問道:“為什麽挨打?”

“姨娘竟不知道?”小桃眉飛色舞的興奮起來:“是她把哥兒害死了!除夕那天,她拿了幾支鑽天雷扔進哥兒那院子,咱們府上的鑽天雷,可不比外頭那些不值錢的市井東西,響的嚇人,哥兒嚇丟了魂,人就沒了。”

“這些都是聽誰說的?”林仙草皺著眉頭問道,小桃指了指外麵:“大廚房都在說這事,聽刑堂的嚴嬤嬤說,阮姨娘挨的這十板子,還是爺親口吩咐的呢,本來爺說要打二十板子,是王妃求了情,這才就打了十板子,不過,聽嚴嬤嬤那意思,阮姨娘皮肉也太嫩了些,這十板子下去,也厲害的很呢。”

林仙草打了個寒噤,不是阮姨娘皮肉嫩,隻怕是有人想要了她的命,這煙花都是有專人保管燃放的,怎麽會到了阮姨娘手裏?那鑽天雷,本來就不是在府裏能放的東西,府裏那些大小管事,根本不可能理會阮姨娘這個失寵姨娘的吩咐,是誰把這鑽天雷拿給阮姨娘的?阮姨娘是根棒槌,後頭必定有隻手握著……

林仙草想的頭痛,長歎了口氣往後仰倒在炕上,這阮姨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出條命來,若是能熬出來,許就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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