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跟我搶媳婦?”弘弋一聲輕笑,把所有人都驚起了。

轉身見嚴愷之跟在弘弋身後,韶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連忙給弘弋做了禮。雖然弘弋登記後,韶華也見過幾次,但頭一回見到黃袍加身的弘弋,韶華頓時覺得敬畏了不少。不過嚴愷之站在弘弋旁邊,也不覺得顯得卑微,反而是另一種器宇軒昂的存在。

韶華還在暗暗走神自家夫君的氣質非凡時,承兕已經蹬蹬蹬地跑到弘弋麵前,似模似樣地做了個禮,然後笑眯眯地回頭指著軟軟和丞霂說道:“二伯伯,這兩個都是我媳婦。”

順著承兕手指的方向望去,丞羲鼓著一張漲紅的小臉,把哥哥和妹妹都護在身後,戒備而充滿敵意地盯著對方。

“才不是,他們都是我的!”誰都別想從他身邊搶走他的人!

雖然個兒小,可是氣勢卻是不能小覷的,韶華為難地悄悄看了丈夫一眼,心裏不知要為兒子的英勇鼓掌,還是要替他捏一把冷汗。別說嚴愷之和弘弋的交情好,這三人站在這裏,身份最低的還是嚴愷之,什麽童言無忌完全是看上位者有沒有心情搭理。

好在童言無忌的不隻是丞羲,承兕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顯然他比丞羲更有資本罷了。他一本正經說話還偷瞄弘方的樣子,讓韶華看來很想揍弘方幾拳,這都是什麽教育方式,哪有人給這麽小的孩子灌輸這樣的思想。

果然是什麽人生什麽兒子!

“爹爹說過隻有媳婦才能親,他們都親過,所以都是我媳婦!”

“不、二爺,唔,皇上,這都是小孩子家家亂說的。”韶華緊張地解釋,順帶等了默不作聲的丈夫一眼,惱他到現在都不出來替他們解圍。

弘方則轉過身,看著韶華,饒有興趣地笑道:“興勇侯夫人,剛剛可是說好明日上門提親的,怎麽會是亂說呢。”韶華咬牙切齒的惱怒落在他眼裏,似乎往死寂多時的湖水裏投石,蕩起一圈圈漣漪。他頓時心情大好,也跟兒子一樣,一本正經地給弘弋作揖,“要不擇日不如撞日,幹脆請皇兄賜婚好了。”

就在弘方眼神盯著韶華的時候,他不知弘弋身後有一雙眼睛,似要把他千刀萬剮。

若換做是當年,他也就忍了,如今韶華已是他的妻子,他三個孩兒的母親,弘方竟然還敢當著他的麵對韶華流露如此貪戀的眼神。嚴愷之大步上前,擋在韶華麵前,喊了弘弋一聲,聲音低沉,口氣凝重:“二爺。”

弘方用眼角掃過一邊的嚴愷之,正好看到他也飛來的視線,不覺不明來意地笑了起來,讓嚴愷之不由得皺起眉頭。

看著兩個各自為人父還在自己麵前鬥氣的寵臣愛卿,弘弋不禁揚起眉頭,望了韶華一眼。他甚感好奇,這些年能讓弘方念念不忘的人,當真好到能輕易撩撥兩個男人的戰火,要知道他眼前這兩人都是朝廷上舉重若輕的大臣。若不是熟知韶華根底,弘弋絕對不會放任不管,寧願落得兩人恨,也得把她殺了。

意識到自己有這個念頭,並不小心泄露出來,把韶華嚇得頭都不敢抬,弘弋這才斂去氣勢。

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走過來,一手扶起一人,對弘方笑了笑:“如果世子相中其他人家的娘子,朕倒是願意成人之美。但是興勇侯家的娘子,朕也有意,恐怕不能替你賜婚了。”他摸了摸下巴那一點胡子,好似認真思考了一遍,“不如這樣好了,等她長大自己挑好了,省得將來生了怨懟。”

“皇上英明,謝皇上成全。”不等弘方反應,嚴愷之已經高呼皇恩浩蕩,讓弘弋忍不住想踢他一腳。這個時候倒是激靈了,平時也不見他這麽恭維,於是看向韶華的眼神更加玩味。

弘方直起身子,望了過去,韶華已經緊張地依偎在嚴愷之身邊,他隱去眼底莫名的情緒,恢複了那慵懶無謂的笑容。“既然皇兄言至於此,那我也隻能等了,承兕,記得認準你未來嶽母,別讓人搶了。”

他把兒子招到身邊,指著韶華對承兕說,抬頭一看,果然又如願收到韶華惱火又明媚的樣子,順帶嚴愷之的沉重表情,弘方顯得十分愉悅。承兕有些似懂非懂,隻是見父親笑得如此燦爛,正要去給“未來嶽母”行禮,嚴愷之扶著韶華的腰,避開了承兕,並與弘弋告辭。

“二爺,若沒其他事,我帶他們先出宮了。”

弘弋並沒有阻攔,因為他們此次進宮,一是韶華拜謝皇後,二是嚴愷之答複關於皇長子陪讀的事,順便告知了返程川北的時間。如今兩件事都圓滿完成,而顯然弘方和嚴愷之這對冤家又是各不願相看,於是便同意他們出宮。

一路出來,嚴愷之並沒有如進宮時陪著妻兒坐車,反而高頭大馬,一聲不吭地騎在前頭。

坐在車內的韶華憋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倒了家門,才見到嚴愷之,不過這個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模樣,看不出方才一路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被攙扶著下車,雙腳落地,一步跨進大門,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韶華的心情頓時一暢,終於能鬆一口氣了。她回頭看著嚴愷之一一把兒子都抱進來,緊上前依偎在他身邊,“剛剛差點沒把我給嚇死了,下次我就不進宮了,省得遇到弘方。”不知丈夫聽到自己直呼世子名諱時那片刻的停頓,韶華兀自興奮地問:“對了,你和二爺說過什麽嗎,怎麽我瞧他忽然間就轉了口氣。”

嚴愷之抿了抿唇,領著她進門,放在她腰上的大手不自覺地用力收緊:“也沒什麽,就是討了個聖旨罷了。”

韶華好奇地抬起頭,“什麽聖旨?”

能有什麽聖旨能讓皇帝一下子就回絕了弘方,剛剛弘方那一臉正經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嘴巴裏跳出來了,生怕弘弋一個心軟,就點頭答應了。

看著韶華精致的臉上一雙眼睛眨得明亮,他不免有些看癡,腦子裏忽然浮現弘方看韶華的眼神,他心頭一緊。這是他的妻子,誰都別想從他這裏搶走,這樣的明眸皓齒隻能是他一人獨享。

韶華等了許久,見他表情陰鬱,許久不出聲,不禁擔憂起來。

嚴愷之回了神,撫摸著她的臉頰,伸手撩起她耳邊的頭發,對她溫柔地笑道:“我替他們求了道永不賜婚的聖旨。”

為此弘弋還別扭了很久,他沒想到嚴愷之居然還帶討價還價,不過想想也明白他的意思,或許他是不希望以後再與朝廷有任何牽扯。可問題是不給丞霂賜婚就算了,居然連他家軟軟都不給,不是說好給他當兒媳婦的嗎?

不過聽到弘方也對軟軟動心時,弘弋心裏才覺得平衡一下,反正自己也得不到,弘方就一邊排隊去。

“侯爺英明!”

韶華萬沒想到嚴愷之會跟她想到一塊去,立刻從他身邊掙開,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個大禮,把嚴愷之哄得心花怒放。

然而,就在韶華禮畢起身時,忽然雙眼一閉,毫無預兆地暈倒在地。嚴愷之伸手不及,隻見方才還笑靨如花的佳人轉眼如同花殘敗落,就這麽在眼前倒了下來。

笑容驟逝,他嚇得立刻抱起韶華,緊張地喊道:“韶華!韶華你怎麽了,醒醒啊!”

可是任由他怎麽喊,掐人中,捂手心,懷裏的人依舊緊閉雙目,好似已經昏死一樣,表情平靜得讓他緊張發顫。嚴愷之握住她的手,自己卻緊張地不停地顫抖,一遍一遍地撫摸她的臉頰,想把她搖醒,可是韶華全然沒有反應,就好像死去一樣。

死。

當這個詞忽然閃入他的腦海,嚴愷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好似心髒被無形的大手用力捏住。

看著沉睡般的麵容,他喘著粗氣,瞳眸和毛孔都不自覺地放大,隻有雙手在極力抵觸腦海裏浮現的這個可能。他猶豫著去撫摸她的氣息,可是微弱到他都不知道這是韶華的呼吸,還是自己顫抖而產生的細微的風。

顯然被這一幕嚇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著自家侯爺赤紅了眼睛,抱著像是被烈火灼傷翅膀而墜毀的飛蛾一般軟弱無力的夫人,個個腦子一空,似乎都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腦子裏莫名想起了川北臨行前韶華說的話,嚴愷之垂在身側的拳頭忽然握緊,抱起韶華急忙往屋裏走,如狂獅般嗜血的眼睛掃了呆滯的眾人,暴躁的怒吼夾雜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和慌張:“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不會的!她一定不會有事的,什麽占星,什麽預知,一切都是騙人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從來都堅信人定勝天,可卻不知為何此刻他那麽擔心韶華曾與他說過:今生不得進京,否恐有禍。

在等大夫的期間,嚴愷之覺得時間意外的漫長,好似幾十年的煎熬,好幾次想動身去看大夫來了沒有,可又生怕一轉眼床上的人就不見了。昏睡過去的人,很快就失去了溫度,嚴愷之不安地搓著手溫,替她捂暖。

沒有人敢出聲,三個寶也是含淚站在旁邊,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明明是進宮拜謝皇恩,回來的時候還看見韶華和嚴愷之有說有笑,忽然間,好似被過路的神仙抽走了靈魂,那錦衣華服下的身軀頓時就癱倒在地。

聞言趕來的丞霂兄弟,看著父親充血般怒紅的雙眼,臉色陰沉如同六月暴雨天前的烏雲,兩人不禁相互依偎著,小心翼翼地挪進去。可是看到床上睡得深沉安靜的母親,一股從骨子裏生出的恐懼,無端占據了他們的心頭。

“爹爹,阿娘怎麽了?”丞霂也不知自己為何而哽咽,因為他看著母親,卻似乎有種永遠碰觸不到的感覺。

直到聽見丞霂的哭腔,嚴愷之才勉強拉回一絲理智,他回過頭,看著兩個小男孩都紅著眼眶。童稚的臉上沒有掩飾內心的情感,恐懼、擔憂、茫然,他深皺了眉頭,把兩個兒子都擁進懷裏。他想要出聲安慰,可是兒子們恐懼的抽泣讓他也哽咽了聲音,他強忍了好久,半晌才沙啞了聲音,對一旁的人吩咐:“大寶小寶,你們負責把兩個少爺照顧好,寶兒你去門口守著,如果衛三來了,讓他去找張太醫。”

三人各自領命,把兩個小男孩從嚴愷之身邊抱走,沒有被吩咐到任務的幼菡,小心翼翼地走上來,“侯爺,要不要跟李家報信?”

嚴愷之身子一定,好似背後被刺到痛處一樣,猛地轉回頭,把幼菡嚇得連退兩步。忽然又想到床上的人還在沉睡,好像怕驚擾到她,嚴愷之硬生生把聲音壓了下來,口氣依舊惡劣到令人戰栗,“報什麽信?!夫人病倒,你不知在旁伺候,竟想著回去報信,要是回去就別回來了!”

幼菡微微顫顫地撲倒在地,身子抖得跟篩子似的,“奴婢知錯了。”

“滾下去,除了大夫,誰都不見。”嚴愷之無法遏製內心的慌張和恐懼,“還有,侯府裏發生的事全都給閉嘴,若有人膽敢走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