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家看著王不仕,覺得這個人……傻透了。
卻還是慢條斯理的道:“王侍讀到現在竟還不知道?誒,這紫禁城裏沒有了皇上,沒有了這麽多宦官,沒有了這麽多靠著宦官吃飯的人,更沒有了文武百官,您想想看,這………還有人置宅嗎?內城為啥叫內城,因為這兒,靠著紫禁城,這兒,是與外城隔絕的啊。真要找地方住,那外城偏一些的地方,百兩銀子,都能有間房,可為何,內城的地,卻是寸土寸金?”
王不仕臉色微變:“你的意思是……”
“看來,你們這些官人,竟是後知後覺啊。消息一傳出來,昨日,所有的商賈,都瘋了似得在賣房,一萬兩銀子的宅院,從前少一個子兒都不成,現在六千兩,就敢賣,你可知道,這內城裏,多少宅子現在在找買主嗎?”
“……”
王不仕的臉色,頓時慘然:“你的意思是,我買的這房子,八千多兩銀子買來,現在隻值五千?”
“五千也賣不出去。”劉東家苦笑:“皇帝不在這兒了,這就不是內城,不是內城……多少人得遷著走,實話和你說,大明宮附近,已經開始開始打起了招牌,賣樓了。”
“大明宮那兒,不是一片荒地。”
“賣的是樓花。”劉東家解釋道:“就是先交錢,再建房,雖然什麽都沒見著,可一樣賣。”
王不仕冷笑:“這房子,誰買?”
“多著呢,清早放出了三百個宅院,算了,算了,不和你說,總而言之,這內城,又還是鍾鼓樓這兒,這裏的宅子……怕是要完了。”劉東家歎口氣,似乎遺憾,抱手:“告辭,告辭。”
人便匆匆要走。
王不仕突然道:“你莫非在騙我不成,你們這些奸商,最是狡猾,我還不信了,我八千兩銀子的宅子,會賣不出去!”
劉東家意味深長的看了王不仕一眼,而後,慢悠悠的道:“要不這樣吧,我那宅子呢,五千,隻要五千兩銀子,原價一萬三千五,我賣您了,咱們現在交割,一手交錢,一手交了房契,如何?”
這一下子,王不仕突然眼前一黑。
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
人家一萬三千五百兩銀子的宅子,五千兩都敢賣,那自己這宅子,豈不是……三千兩都不值。
銀子啊……自己的銀子啊……
這可是自己賣了祖宗地的銀子,王不仕覺得頭昏沉沉的,忙是撫額。
一旁的王建業上前:“爹,爹,你沒事吧。”
“我……我……”王不仕咆哮:“天殺的大明宮,天殺的方繼藩,世上,怎麽會有人黑心至此,不活啦,我不活啦。”
“爹……”王建業咆哮。
“走,咱們去大明宮那兒,非要討回一個公道!”
王不仕齜牙咧嘴:“備轎,我王不仕,和那方繼藩拚了!”
說著,王不仕坐上了轎子。
兒子不放心,真怕自己的父親,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來,忙是跟著。
這一路,王家父子磨著牙,途經牙行的時候,果然看到牙行外頭,張貼了無數的榜,都是賣宅子的。
起初,是商賈們一眼看到了聖旨的貓膩,立即開始行動,等賣宅子的人一多,其他的官人們開始坐不住了,不對勁哪,看著這宅子的價格不斷的暴跌,竟連個翻身都沒有,這一下子,所有人恐慌起來,到處都在賣,至於買家,卻是連個鬼影都沒有。
內城的宅子,本是賣一座少一座,所以極為稀缺,可如今呢,竟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
王不仕父子到了大明宮外頭,早已是累的氣喘籲籲。
卻見那宮外頭,卻是一個棚子,大棚子外頭,掛著一張巨幅的畫,這畫裏,是一幅巨大的新城,新城裏,街道井然,宅院錯落有致。
看著這四麵的荒地,王不仕也是服氣了。
這樣他也賣,他還有良心嗎?
卻見那裏人頭攢動,烏壓壓的全是人。
王不仕便氣咻咻的擠了進去。
這烏壓壓的人中,有不少都是老熟人,除了一些敏銳的商賈,還有不少,竟都是王不仕的同僚。
難怪這些家夥們,沒來參加自己的喬遷之喜呢,十之八九,不是被消息嚇著了,就是跑來這了。
方繼藩卻是一臉短裝打扮,頭戴著一個藤條編織的安全帽子,手裏拿著圖紙,神氣活現。
朱厚照興衝衝的跟在一旁,美滋滋的模樣。
後頭,當然少不了十幾個孔武有力的漢子。
畢竟,作為大明數一數二的大包工頭,人們對他們,往往會有一些誤解,因而,格外需要加強保護,免得有人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
方繼藩神氣活現,手遙指著遠方:“見著沒有,見著沒有,那裏就是翰林院的新址,再過去,就是禦街,禦街兩邊,是戶部,是禮部……東南角,就是國子監……大家看好了,今日咱們要賣的這《通天園》,就在這裏,距離咱們國子監,五百步,占地千畝,得天獨厚,沾染天下的文氣,若是出入宮禁,那也方便的很,坐了轎子,一盞茶就到了。”
“五百步,有些遠啊……”有人咕噥。
方繼藩怒道:“五百步也遠?你當國子監你家開的,實話和你說,我方繼藩若不是講良心,這宅子,我還賣你們?”
方繼藩一發怒,那人便不敢做聲了。
王不仕想衝出去,不過這一路,情緒總算穩定了,他心裏冷笑,且要看看,你玩什麽花招。
於是也在人群之中。
方繼藩不客氣的撥開人群,繼續道:“這通天園所營造的宅院,統統是咱們皇家的施工隊,就是當初造大明宮的,這院牆,還有這庭院,大夥兒來看看,這是頂級奢華一品大宅,裏頭的樹,用的是最診貴的樹種……還有這院牆,那更了不得了,一丈高,私密性強,還有這房子,統統用的是咱們最新的混凝土,高級!不隻如此,地上統統都是瓷磚,各位,平時人們都用瓷片兒來做餐具,或用來裝飾,可在咱們這兒,就是踩在腳下的,為啥,兩個字,尊貴!”
王不仕腦海裏,想到了自己入大明宮的場景,居然……覺得很美好。
呸!臭不要臉的東西,老夫會上你的當?
方繼藩又道:“除此之外,所有的主人房,用落地窗,不落地可不成,不落地,咱們西山建業,就是沒有良心。而我方繼藩,不但有良心,最重要的是,我方繼藩還有情懷。這銀子,在哪掙不是掙,可我為啥,偏偏要和這土木打交道。是因為諸公啊,諸公們若能在家裏舒舒服服的去當值,咱們大明,不就更加繁榮昌盛了嗎?好啦,不說這些沒用的……咱們繼續。”
方繼藩道:“這宅子裏,還得集中供暖,人進了屋子,要暖和,得舒服。這暖氣,想來有不少人,已見識過了吧,哈哈,那就不多說了,這些,都不算什麽。出門在外呢,還得行,這通天圓門前便是連接禦道的瀝青路,瀝青路啊,大明宮裏才有的瀝青路,不但平滑,還結識,出門在外,不怕磕著碰著,這筆直的道路,就鋪在你家門前,門口還有兩尊石獅子,用的是大理石雕刻,請來的,乃是江浙的石匠。”
眾人聽著竊竊私語,似乎,有一點點心動了。
王不仕隻聽耳邊有人道:“這暖氣倒有意思,還有那地上的瓷片……”
“噓,小點聲,別讓這小子知道咱們有意思,這小子待會兒坐地起價就糟了。”
王不仕竟聽的入神,早知如此,自己為啥買那舊宅啊,現在細細聽來,竟覺得那舊宅,一無是處。”
“你們以為,這就沒了?”方繼藩冷笑:“你們錯了,我方繼藩這個人,有的最是同理之心,你們想想看,你們若是病了,咋辦?”
“請大夫啊!”
“請哪裏的大夫呢?”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回答問題的人。
這人踟躇了。
方繼藩道:“現在,我大聲宣布,在通天園,西山醫學院,將在此,設立分院,每日都有醫學生,隨時坐診,這醫院將距離你們數步之遙,若有個頭昏腦熱,幾步路,就可就醫!”
呀……
許多人驚訝起來。
西山醫學院,現在名聲可是極大,早已蓋過了禦醫院的風頭。
“當真?”
方繼藩怒罵:“我方繼藩誠實做人,什麽叫做當真,我說了開分院,便開分院!”
王不仕心裏咯噔一下,見方繼藩向前走一步,烏壓壓的人流,便也隨著方繼藩向前走,王不仕隨著人流,跟著過去。
方繼藩大叫道:“不隻如此,西山書院,也將在這裏,開設蒙學。”
“啥?”
一下子,所有人炸了。
西山書院啊,那個科舉吊打天下讀書人的地方。
這可是天底下,最頂級的書院。
雖然有不少人,對於西山的新學腹誹,可其教授人考功名的本事,卻絕沒有懷疑。
王不仕忍不住大:“意思是,我孫兒將來也能在西山書院蒙學院裏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