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弘治皇帝震怒的時候。

終究太皇太後歎了口氣,相比於周家的那個家夥,太皇太後還是更心疼自己的嫡親曾孫啊:“陛下,不要如此了,周臘,也不是好東西,此種詳情,還未可知,這樣苛責太子做什麽,虧得你也是做父親的人,即便是太子有錯,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張皇後眼淚婆娑,很是擔心自己兄弟,卻也頷首:“是啊,太子的性子,臣妾是素知的,雖也胡鬧,可想來,不至荒唐至此,他心裏也一定難受,陛下不要苛責。”

弘治皇帝對周家還有張家的那一群活寶,其實也沒有太好的印象,方才聲色俱厲,既是覺得朱厚照胡鬧,另一方麵,也是希望給太皇太後和張皇後一個交代。

現在見她們都來勸,自然借坡下驢:“再有下次,仔細你的皮。”

朱厚照大叫道:“不是我便不是我,剝了皮也不是我,兒臣就展示了一下手藝,誰料那周臘不是東西,他別回來,回來了兒臣抽他的筋。”

“……”

這家夥……不太上道啊。

方繼藩咳嗽。

太皇太後這才注意到了方繼藩:“方卿家,這一次請你來,方才的事,你也都聽到了吧,而今,周臘他們都上了船,想追,怕是追不及了,你說說看,這船上……有危險嗎?”

方繼藩想了想:“有。”

弘治皇帝將方繼藩招來此,本是為了安慰太皇太後和張皇後的。

原以為,方繼藩會說,放心,放心,沒事的,死不了,至少讓太皇太後和張皇後心安。

可誰曉得這個家夥……

哎……真沒一個省心的啊。

太皇太後心裏咯噔了一下,凝視著方繼藩:“你繼續說。”

“海上有風浪,小小的木船,在這海中,不過是一片枯葉罷了,那大浪,甚至有數十丈高,所過之處,骸骨不存。海上有瘟疫,一場瘟疫,能活下來的人,十不存七。汪洋大海之中,還有海怪,有海賊,有數之不盡的危險。當初人間渣滓王不仕號能夠回來,已是天下的僥幸。想當年,出海的有兩百三十七人,回來時,隻剩下一百七十多人了,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已足夠幸運了。”

這意思是……這些人……是九死一生!

太皇太後和張皇後的臉色,頓時都沒有了血色。

弘治皇帝咳嗽:“方卿家,要慎言。”

方繼藩一攤手:“陛下,臣是個誠實的人,這一點陛下清楚,天下人都清楚,熟知臣的人,都叫臣言而有信方繼藩。”

弘治皇帝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

方繼藩繼續道:“臣隻是具實稟奏。”

方繼藩心裏想,我若是在這裏,說海上沒有危險,就真的對不住自己最親愛,也最器重,最心疼的愛徒徐經,還有無數跟隨他下海的將士了。

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良心。

而良心二字,方繼藩不是吹牛,全天下人都沒有,他方繼藩都一定會有那麽一點點。

方繼藩道:“兩位娘娘,一定顧念著幾位國舅的安危,可是臣也是如此啊,臣有一個門生,叫徐經,臣把他當自己親兒子一樣看待,可是臣知道,出海,乃是大明國策,乃是陛下的千秋偉業,臣豈敢因為兒女私情,而不放徐經出海呢?臣不但沒有阻止他,還鼓勵他,臣對他說,上至陛下,下至軍民百姓,無不盼著有人挺身而出,出海,出海了,大明朝才有希望。”

“那艦船上,有三千人,他們有的出身低賤,有的高貴,有的乃是清流,有的隻是粗人;可他們依然義無反顧。兩位娘娘,他們也有祖母,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妻子和兒子,他們同樣也有一心盼望著他們回來的恩師的啊。可他們還是去了,為陛下盡忠,為生民立命,為了天下的太平,為了大明的基業;兩位娘娘此時得知壽寧侯等人登了船,理應高興才是,有什麽可以遺憾的呢,即便是死了,死在了萬裏之外,又有何不可?人都會死,臣會,臣的門生也會,壽寧侯人等,也無法避免。可至少………”

弘治皇帝差點要嘔血。

這真是怕什麽這家夥說什麽。

方繼藩道:“兩位娘娘想要問臣,他們能否平安回來,臣隻能回答,臣不知道,他們若是死了,臣敬他們是一條漢子;他們若是活著,張周二家,自此再不以皇親國戚的身份立足天下,而是我大明忠肝義膽的英雄載入千秋萬代之後的史冊之中。好了,臣的話說完了。”

一攤手。

張皇後更是憂慮重重,低頭飲泣。

太皇太後卻是愣住了。

見太皇太後如此,弘治皇帝忙是道:“祖母……”

太皇太後擺了擺手,籲了口氣:“不必說了,方卿家說的對,別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怎麽到了哀家和張皇後這兒,自家的孩子,就成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寶貝呢?他們要去,這是他們自己選的路,死在了外麵,也算是老周家,算張皇後他們張家,對得住這個朝廷了。張家和周家,受的國恩,比別人重……這也是應當的。讓他們去吧,哀家……自此也就不多問了,再問,就成了矯情,成了不曉得好歹,沒有見識的婦人了。”

“皇帝要下道旨意,就說張家和周家的幾個……確實是委任了他們鎮國府的官職,皇親國戚不去,卻成日妄想著讓別人家的孩子去盡忠,這……像話嗎?方繼藩點醒了哀家啊。”

太皇太後和顏悅色的看著方繼藩:“方卿家,是個好孩子,他有腦疾,想來,若非如此,他也一定肯去的,這才是忠臣,是外戚勳貴之家該當做的事。”

方繼藩大義凜然的道:“回稟娘娘明察秋毫,臣確實因為舊疾,而沒有出海,否則,斷然不會讓自己的門生代勞。”

太皇太後點頭。

………………

從仁壽宮裏出來,朱厚照一把將方繼藩抓住。

方繼藩以為東窗事發,臉都綠了,卻見朱厚照熱淚盈眶:“老方……”

“啥?”

朱厚照感動萬千的道:“你真是講義氣啊,本宮萬萬想不到,父皇勃然大怒,這滔天大罪,你竟也願為本宮承擔,你真是太傻,太糊塗了,你承擔這些罪在自己身上,難道就不害怕,父皇斥你矯詔大罪,倘若再害死了張家和周家那幾個混賬,父皇將你千刀萬剮?”

“我……”方繼藩心底,有一丟丟慚愧,可看著朱厚照熱淚盈眶的看著自己,真是個單純的孩子啊,自己應該告訴他血淋淋的事實嗎?還是不要了,這樣的話,會讓太子傷心的。

“沒錯,我方繼藩確實想過,可能會遭來殺頭之罪,可是太子殿下,我方繼藩忠肝義膽、義薄雲天,太子殿下將我當做朋友,我方繼藩豈可退縮?莫說陛下隻是砍我的頭,就是將我淩遲,五馬分屍,讓我死無葬身之地。為了這份太子殿下的義氣,我眉毛都絕不會眨一下,因為……我方繼藩講義氣!”

朱厚照無言的拍了拍方繼藩的背:“從前誤會了你。”

方繼藩感慨道:“臣一樣容易被人誤會,畢竟,這世上知我心的人不多。”

“以後……本宮知道了。”

“殿下,我餓了。”

“我也是。”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不約而同的,往西山走。

自從那溫豔生來,方繼藩便極容易餓,一想到那溫先生,哈喇子便不禁流下來。

…………

轉眼之間,年關將至,禮部已上奏,確定來年春闈的日期。

一般的春闈,其實日期大抵都是那幾日,可問題就在於,最終,還是需皇帝確認。

弘治皇帝在暖閣裏端坐,手提著朱筆,確定了開考的吉日。

隨即,他沉默著,看著一旁待詔的歐陽誌。

弘治皇帝道:“弘治十六年了,朕克繼大統,已至弘治十六年,這是朕第五次開科舉,回想此前種種,真是令人感慨啊。”

歐陽誌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治理天下,十年如一日,很讓臣佩服。”

弘治皇帝莞爾一笑:“難得,你竟說了一句朕的好話。”

歐陽誌道:“此臣肺腑之詞。”

弘治皇帝頷首:“誰來做主考官,合適呢?”

他微微闔目,陷入了深思,不禁的朝歐陽誌道:“謝遷主考,如何?”

“此倫才大典,臣人微言輕,不敢多言。”歐陽誌道。

弘治皇帝欣賞的看了歐陽誌一眼。

歐陽卿家,跟在自己身邊伴駕,從不做任何逾越自己本份的事,且十分穩重,有他在身邊,哪怕自己說過些什麽,或者是有其他私密之事,也甚是對他放心的很。

這真是難得的人才啊。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那就謝遷吧……”

他下了朱筆,寫下了謝遷主考春闈一行小字,隨即,將筆擱到了一邊:“朕求賢若渴,卻不知,今科,能招攬哪些賢才。”

………………

第二十二個盟主由桐棠同學獲取,桐棠同學居然還是哈利波特之學霸無敵》的作者,在此萬分感謝,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個妹子,很了不起。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