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這兒,蔬果都是現成的,還有豬,有馬,有雞鴨,不隻如此,西山南麓那兒,還有一片Щщш..lā

這湖泊占地不小,像是一眼看不到盡頭,北方的連綿群山擋住了自北而來的寒流,使這裏比別處溫暖一些,即便下雪,也不會上凍。

此時,十幾個官員正坐在湖上之舟上垂釣,雖是在這冬日裏,大家卻沒有表現出不適,甚至個個臉上帶著幾分安逸,正百無聊賴地說著閑話。

“這兒倒是有一些意思,泛舟湖上,很是難得,就隻是可惜了這兒沒有一副好茶。”

“是啊,是啊,就缺一壺茶了。”

“倒有幾分北地江南的意味了,呀,有魚了,有魚了。”一人牽動著魚竿,果然,一尾魚釣了上來!

此人乃兵部某主事,搖頭晃腦,甚是得意,這可比自家池子裏釣魚有趣,身邊這麽多同僚垂釣,每釣上一條,都覺得麵上有光。

他心情愉悅地道:“哈哈,此魚甚肥,若拿來熬湯,定是鮮美無比,哈哈,待會兒獻給聖上。”

其餘人都羨慕地看了他一眼,個個雖沒有做聲,卻都憋了一股子勁。

“劉兄,兵部近來還在為朝鮮國的事煩惱吧。”

這釣上魚的兵部主事,一麵將魚放進了魚簍裏,一麵又開始上魚餌,氣定神閑地道:“兵部倒是一點都不煩惱,討伐李隆,章程早就擬定好了,惱的是戶部,戶部看了兵部送上的錢糧數目,直氣得跺腳,說這是挖他們的腦髓,日子沒法過了。”

“近來,兵部倒是蒸蒸日上了。”有人羨慕地道:“伐朝鮮且不說,這下西洋,乃是國策,刻不容緩,這造船、操練的事,都是兵部主導,下頭送來的冰敬、碳敬,想來不少吧。”

“胡說,什麽冰敬、碳敬……”

兵部的兩個人都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道:“我等兩袖清風,豈是這樣的人。”

………………

在暖棚裏。

經過了一番勞作,弘治皇帝也覺得累了,氣喘籲籲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些許的細汗,他也不甚在意地裏髒,直接坐了下來!

蕭敬見狀,便朝還老老實實地在那挖土豆的歐陽誌道:“歐陽侍學,去,給陛下斟杯茶水來。”

叫他倒也不是為難他,而是歐陽誌畢竟是方繼藩的門生,這兒,他熟。

歐陽誌沉默了很久,方才道:“是。”

說著,走了。

暖棚裏諸公便不無欣賞地看著這位歐陽侍學,個個暗暗點頭讚許。

這樣的年輕人,真的太少了,在此的諸公,那都是久經宦海之人,看著現在的年輕人就覺得討厭!

要嘛是太子、方繼藩這樣總是咋咋呼呼的熊孩子,要嘛就是那等動輒想要成名的年輕翰林、禦史,說穿了,就是不夠穩,舉手投足都令人看不慣。

弘治皇帝也掠過了一絲欣賞之色,忍不住道:“這歐陽卿家,倒是可塑之才。”

蕭敬繃著臉,有些話他不知當講不當講,可憋著實在受不了,根據他多年掌握東廠的經驗,他的見解還真跟這裏的其他人不一樣。

他終究忍不住的道:“陛下,奴婢倒是覺得他總是有些呆滯。”..

言外之意,這人不會是個智障吧。

當然,智障沒有這麽嚴重,大抵可以說他是腦子裏缺了一根弦吧。

於是乎,這話聽進了一些人的耳朵裏,就不美好了。

那也坐在地上稍作歇息的沈文,不由冷笑著道:“歐陽侍學若是呆滯,如何能中狀元?若非大智之人,那你中個狀元公來開開眼。”

沈文是清流,曆來和蕭敬這樣的人是不對付的。現在蕭敬居然誹謗一個翰林,作為翰林大學士,自是理應為自己的佐官鳴不平。

“這……”蕭敬自知自己失言了。

沈文看著蕭敬,眼中帶著自是帶著嘲諷,繼續冷笑著,很不客氣的痛打落水狗:“若歐陽侍學呆滯,又怎麽會錦州之戰中,用他的堅韌不拔固守錦州,使得小王子飲恨退兵?蕭公公,你倒是去錦州試試看呀。”

眾人紛紛頷首,有道理。

這歐陽誌,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啊,平日就顯得穩重,更別說憑著他中狀元,守錦州,全天下也挑不出這般聰明的人。

劉健扶了扶酸痛的老腰,直接一錘定音道:“所謂大智若愚,便是如此。”

蕭公公覺得自己被圍攻了,於是從善如流地連忙道:“是,是,是咱說錯了話,瞧咱這張嘴。”

弘治皇帝隻是微笑著,倒沒有說什麽,隻是劉健說到大智若愚時,他也下意識的頷首點頭:“生子當如歐陽誌啊。”

“起來吧,再挖一些,想來也夠了。”說著,弘治皇帝站了起來!

還得幹啊,方繼藩那個小子也不知跑去了哪裏,他膽子是真的肥,把他們丟在這兒,支使著君臣們給他挖土豆。

不過……最坑的,還是太子。

這家夥,嚷嚷什麽體驗民間疾苦,方繼藩竟還真信了,雖說體驗民間疾苦沒有錯,卻可憐了朕的腰。

………………

眾人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在飯堂那裏,一群殺完了豬的年輕翰林們被分配到了飯堂!

眾人站在這個寬敞的廚房裏,看著鍋,眼睛都直了,這……是讓他們下庖廚嗎?

“大家炒個蛋便好。”劉文善趕過來,指了指桌案上用籃子裝著的雞蛋道:“這是恩師的吩咐,廚子已經去請了,不過怕時間來不及,就請大家幫忙炒十幾盤蛋,也算是出過力了。”

說罷,劉文善似乎還有事要忙碌,又匆匆的走了。

一群翰林大眼瞪小眼,老半天後,終於有人率先道:“炒蛋是先放油乎,還是先放蛋乎?”

“……”

沒人能回答。

倒是有一個翰林道:“蛋者,卵也,卵中有白,粘稠狀,於油無異,卵白,不就是油嗎?依我淺見,放卵即可,不需用油。”

有人抽冷子鄙夷道:“吾吃蛋時,便聞油星,可見蛋中是放油的,油者,浮滑之物也,《禮記·玉藻》有言,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可見這油字,有和悅、恭謹之意,添之,便有中和潤滑之用,既是炒蛋,豈可不用油乎。這天下萬物,講究的都是中和,炒蛋亦如是也,放油罷!”

“不然,《史記·宋微子世家》中,有‘禾黍油油’這個典故,可見,油並非隻是中和,也有光亮澤潤之意,譬如油光可鑒,因此,油的本質,不過是飾物而已,用了,可使炒蛋好看些許,若不用,亦無妨礙。這倒是令吾不禁感慨,當今天下,人心不古,崇尚華美之物,卻不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聖人有雲:‘,與其奢也,寧儉。’,可見似油這等不過使佳肴增色之物,實是害人,我輩當慎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搖頭晃腦的引經據典,說到精彩處,有人不由得一拍大腿,兩眼放光,龍精虎猛。

這廚房,瞬間成了明倫堂一般。

倒是有人想起什麽來了,道:“且先不問下蛋,還是下油,不如先燒火。”

眾人這才從如癡如醉中醒悟過來,對啊,還沒燒火呢,做菜,得有火,這第一步,該燒火才是。

好不容易,火燒起來了,有人感慨道:“火者,日氣也……哎呀,這火燒的有些大呀……”

“哎呀,救命……救命啊,起火了……”

…………

方繼藩想殺人,這真是一群人間渣滓啊,真是讓他們去炒個蛋,本是想這是最簡單的事了,誰料,竟是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也幸好搶救得及時,總算沒有引起災難,可他也再不敢麻煩這些老爺們玩炒蛋這種需要技術含量的事了,於是將他們全部驅去了洗土豆!

倒是有人胡子被燒了半邊,甚為狼狽,口裏反複的念著:“君子遠庖廚,君子遠庖廚也,聖人所言,是極。”

廚子總算來了,立即開始生火熱鍋,這剛剛差點釀成了火災的廚房裏,堆砌著各種食材,有土豆,草魚,豬肉,泥鰍、藕、蘿卜,白菜……琳琅滿目!

沒多久,陣陣誘人食欲的香味從廚房輕輕飄散開來!

而弘治皇帝,此時正用手按著自己的腰,好不容易到了千戶所的正堂坐下,歇下來,眾臣一個個氣喘籲籲,盡都賜座。

張皇後和朱秀榮則去裏屋裏坐了,不過她們采摘了許多的果子,讓人洗幹淨了,眾人正吃著瓜,或是含著梅子,倒也覺得愜意。

“陛下,臣釣了一尾大魚,有尺長……”

“陛下……”

那十幾位負責釣魚的大臣也終於回來了,紛紛愉快地向弘治皇帝奏報著自己的功績。

雖然很累,可現在坐下來,事後回想,竟頗有幾分成就感。

弘治皇帝麵帶微笑,吃著自己女兒親自摘的瓜,也覺得這滋味就是比別人送進宮裏來的更加爽口一些!

現在回想他今兒親自挖出來的這麽多土豆,也很有幾分成就!

他含笑著道:“此瓜有滋味,這是朕女親自采摘的。”

眾人紛紛誇讚:“果然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