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好像穿越者都喜歡辦報。

甚至認為這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可方繼藩真正了解了世情後,心裏卻比誰都清楚,用這個玩意去對抗清流和傳統的讀書人,這是找死。

哪怕是方繼藩的西山書院,已經培養了大量的學子。

可用腳後跟去想都明白。

這些個清流和讀書人,人家的技能點,都點在了作錦繡文章和噴口水上頭。

西山書院呢?學的卻是數理化,讓一群理科生去和一群技能點點滿的清流去對噴,這不是找死嗎?

明明自己掌握了把人炸上天的技能,而且還有了京察這等武器,偏生跑去和這烏泱泱的家夥們講道理,這等於是直接把自己拉到了清流們的戰場上去,然後讓清流們用最擅長的手段來虐死自己。

方繼藩畢竟是沒有受虐傾向的。

而至於靠感化和講道理,想要說服他們,幾乎是癡心妄想。

要知道,那邸報辦出來之後,誰來負責校稿,誰來負責撰寫文章?

看上去,好像皇帝可以讓西山的人來,可西山的人並不擅長這個,你讓他們寫論文還成,寫這個……這叫不登大雅之堂。

既然西山的人寫不成,那麽隻好皇帝親力親為了,可皇帝又能堅持寫幾天呢?

最終,不還要委任給翰林?這些翰林,哪怕表麵上順從你,可讀書人最擅長的就是春秋筆法啊,表麵上,在你的邸報裏說著什麽吾皇聖德的文章,可背後各種諷刺,罵了你,說不定你還樂呢。

再者開了這個風氣,所謂上行下效,各個布政使司,各個府縣,怕都要有樣學樣,而負責這些報紙的人,都是什麽人呢?

方繼藩說這是書生意氣,是沒錯的,無論是劉健還是李東陽,或者是皇帝,他們的思維,說穿了,還是聖人教化那一套。

這不是說他們不夠聰明,本質還是時代的局限性,自幼的耳濡目染,已讓他們形成了慣性的思維,總是以為,有些人有教化之可能,天真!

那李東陽聽到方繼藩那書生之見,臉就直接拉了下來。

又聽方繼藩一番剖析,卻依舊還有些不服氣。

他終於忍不住道:“這麽說來,齊國公定是有了妙策了?”

方繼藩等的可不就是這句話嗎?

方繼藩笑了笑,一臉篤定的樣子道:“很不巧,恰好我倒有一個辦法,隻要使出來,保管讓這些人不堪一擊,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李東陽一愣,這……可能嗎?

隻是……方繼藩方才的一席話,他其實也覺得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君臣四人在聽了這一番分析後,昨日的好心情,現在已被一掃而空了。

現在又聽方繼藩信誓旦旦,弘治皇帝不由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有何高見?”

方繼藩樂嗬嗬的道:“陛下,這個要說,一時也說不清楚,兒臣其實早一些日子就曾有過準備了,昨日又聽蕭公公說起陛下的憂慮,兒臣便已布置好了,隻不過……隻不過……這事兒,非要眼見為實才好,兒臣在此說再多,怕也難解釋清楚。”

弘治皇帝抖擻精神,他自是知道方繼藩素來主意多的,眼角的餘光掃了那李東陽一眼,饒有興致的道:“噢,如何眼見為實。”

方繼藩便道:“請陛下移駕平穀縣。”

平穀縣……

弘治皇帝一愣。

這平穀縣,隸屬於順天府的薊州下轄縣,在京畿之中,屬於較為偏遠的了,此地乃是京師的門戶,又是連接天津衛的樞紐。

不過……這等地方是最可憐的,雖哪一邊都沾了邊,可又是左右不靠啊,因而在順天府所轄諸縣中,幾乎沒有太多的存在感,好在那裏乃是京營的駐防地之一,這是弘治皇帝對其唯一有印象的地方。

須知這平穀縣至大明宮,有百來裏路,無端端的跑去平穀縣做什麽?

弘治皇帝疑惑的看了方繼藩一眼:“這是為何?”

方繼藩信心滿滿的道:“陛下,因為……答案就在平穀縣。”

劉健忍不住道:“平穀縣一百多裏路,齊國公莫非又要鼓動陛下私巡嗎?”

弘治皇帝似也開始猶豫了,確實有些遠了。

倒是李東陽笑道:“陛下,這是大事,既然齊國公言之鑿鑿,或許當真有什麽良方,若真能因此而解決掉陛下心頭之患,倒也不失是一件美事。”

顯然,李東陽心裏不服氣,自然就想弄清楚方繼藩的葫蘆裏買的什麽藥能讓他心服口服的。

老夫做了一輩子的聰明人,你說老夫是書生之見,好嘛,倒是想看看你方繼藩到底有什麽辦法,能做到化腐朽為神奇。

弘治皇帝也勾起了好奇心,卻略有糾結,他眯著眼道:“這一路……可是夠遠的,現在出發,隻怕也要傍晚才能抵達,繼藩,朕若是離京太久,恐生事端啊。”

他沉默了片刻,抬頭看著蕭敬:“蕭伴伴,召皇孫來此,就說讓他在此讀書,蕭伴伴也在此,陪他讀書吧。”

蕭敬會意:“陛下,出巡之事,可要奴婢準備嗎?”

弘治皇帝揮手:“去準備吧。”

……

劉健不禁搖搖頭。

陛下已經開始越來越不著宮裏了。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當,可終究是苦笑以對。

陛下和以往,已經煥然一新了,從前的陛下,總是符合著讀書人們心目中的好皇帝標準去行事,現在……卻完全背離了讀書人們的心思。

可是……這怪得了誰呢?

弘治皇帝預備出發,隻是因為要出京,安全方麵,需格外的小心,因此勇士營調撥了數百人來,又加上了隨行的金吾衛人等,再下旨張懋,親調一千驍騎,至平穀縣和京師一線布防,卻沒有將原因告訴他。

隨行的大臣裏,有劉健和李東陽,謝遷則留了下來,需在內閣坐鎮。

緊接著,召了一個今日當值的翰林隨駕。

這翰林叫吳家旺,吳家旺先是滿頭霧水,也不知什麽事,傳話的人隻說讓他到大明門候駕。

他稀裏糊塗的在大明門外候著,竟見大明門開了,緊接著就見一隊人馬出來。

吳家旺發懵了,這大明門,隻有天子才走的啊,平日都是緊閉,發生了什麽事?

卻見先是有一匹快馬當頭出來,正是精神奕奕的方繼藩。

方繼藩一眼就注意到了眼帶驚訝的吳家旺,立馬手指著吳家旺,頤指氣使的道:“就他了,來,綁了,罷,不必綁,押走。”

吳家旺心裏駭然,稀裏糊塗的被人挾持,直接出了京師。

出了啥事?

他不明白呀!

這吳家旺見了方繼藩就有氣,因為這方繼藩京察,可沒將他嚇個半死。

人馬一路,並不停歇,護著一輛大車,匆匆往天津衛方向進發。

等到了平穀縣的時候,已到了申時一刻。

似乎方繼藩早就有了安排。

人馬還未入縣城,便有人帶著人匆匆迎麵而來,竟是王金元。

王金元是昨夜連夜趕來的,此時興衝衝的道:“少爺,少爺……都準備妥當了,保管您能滿意。少爺英明神武,猶如文曲星下凡塵,運籌帷幄,實在是……”

方繼藩微笑,壓低聲音:“狗東西,少來這一套,身後有人呢。”

王金元詫異,眼睛越過樂方繼藩,見那無數人擁簇的車馬,頓時咋舌。

能讓少爺還忌憚的人不多,除了公主殿下之外,似乎……這普天之下也隻有一個人了。

“明白,明白。”王金元萬萬料不到聖駕在此,少爺提前沒有告知啊,他謹慎了許多,朝方繼藩眨眨眼:“都準備妥當了,平穀縣令得知少爺要來,嚇尿了褲子,說是很仰慕少爺,他自是乖乖的遵照著少爺的吩咐去做啦。”

方繼藩隻問:“何時可以開始。”

“四鄉八裏的百姓……已經讓人去催促了,隻怕……還沒有這麽快來,至少還需一個時辰。”

方繼藩咬牙道:“趕緊的,還有……萬萬不可泄露車中之人的身份,不然就剮了你。”

王金元連忙信誓旦旦道:“少爺放心,小人自跟了少爺,這條命便交給少爺啦,生是少爺的人,死是少爺的鬼,見了閻王爺,下輩子還給少爺鞍前馬後,少爺是水,小人是船……”

方繼藩無法理解,為啥一個人溜須拍馬,可以這般的臭不要臉。

他歎了口氣:“滾滾滾,別惹我禦前打你。”

王金元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連忙消失在方繼藩的眼前。

領著馬車到了縣裏,卻是直接進了甕城,畢竟是京畿郊縣,軍備齊全,因而,甕城占地極大。

現在在這甕城原有的校場,已開辟出了一大塊空地。

此時此刻,已有許多的百姓在差役們的引領下紛紛湧入了。

校場的正中,搭起了一個巨大的戲台。

弘治皇帝在眾人擁簇之下進入了甕城,見了那戲台,竟是一愣。

戲台?

朕大老遠來,是來聽你方繼藩唱戲嗎?

弘治皇帝有點懵了,他側目看了方繼藩一眼,眼裏更是狐疑。

方繼藩卻是笑吟吟的道:“陛下,好戲要開場了,兒臣保管陛下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