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位危大有的道人,本身是赫赫有名的,在道家之中,曾受過極大的推崇。

他的版本能夠傳世,這就說明,他所注的道德真經集義定是被當下所接受,理論上而言太皇太後所接受的,十之**,也正是這個版本。

而這個版本,方繼藩倒是大抵都記得,誰讓這篇道德真經集義流傳甚廣呢。

雖然在上一輩子,靠著這個裝不了逼,可本少爺,現在至少省了功夫。

這樣一想,方繼藩成竹在胸,提筆下文:“夫道者,元x(這個字打不出)虛無,混沌自然,二儀從之而生,萬有資之而形,不可得而為名,強為之名曰道”

朱厚照在旁看著,竟是好奇,可偏偏,此文的每一個字,他倒都認得,可合起來,便一字不識了。

不過他也懶得理會,能偷懶就成。

足足一個多時辰,方繼藩模仿著朱厚照的筆跡,先寫下了道德真經集義,再抄錄下道德經,這才鬆出了口氣,將筆擱下。

朱厚照興匆匆的,也不檢驗,連忙興高采烈地將墨跡吹幹,直接收好了。

他的這個大任務總算是有交代了。

看天色不早,方繼藩也就告辭。

朱厚則是照囑咐道:“記得寧王送銀子來要告知本宮啊。”

“知道,知道。”方繼藩不耐煩地搖搖手。

這太子,比他這個敗家子更愛錢了!

那寧王也是討厭,送了兩次禮,一下子就沒消息了,莫非看不起本少爺嗎?本少爺可為之美言了啊。

或者說,是覺得收買成本過高了?

按理來說,寧王府曆經了上百年,積累了上百年的財富,這其中蘊含的財富,也隻有天知道,而當今寧王朱宸濠,胸有大誌,雖然這個大誌在方繼藩眼裏看來,是蠢了一點,可人有了理想,會在乎幾條鹹魚嗎?銀子算什麽?

他越想,越是心焦,似寧王這樣有宏圖大誌的人,不騙他一點銀子,真的有點心裏說不過去。

抑鬱地到了府中,原來竟是有客到了,門前正停著一輛車馬,還有幾個麵生的小廝。

方繼藩大喇喇地進去,快步到了廳中,卻見方景隆高坐在那裏!

方繼藩詫異地上前道:“爹,你怎的來了,天津衛的公務辦完了?”

方景隆搖頭,顯得有些尷尬,忙道:“你表姑來了,自南京見禮。”

方繼藩定睛一看,這才注意到一婦人正坐在一側,目光正打量著自己。

方繼藩記得自己確實有個表姑,嫁的是魏國公徐俌的次子。

這位魏國公徐俌奉旨守備南京,因而這位魏國公府的二公子徐奎如,自然也就進入了南京軍中,似乎已成了南京某衛的指揮,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其實傻子都能看明白,次子是不能襲爵的,所以任何一個勳貴,往往都會讓長子在家守家,讓他老老實實的準備承襲爵位,可其他的兒子呢,難道就放任不管?

所以一般情況,都會想盡辦法帶出去,盡力讓其立在軍中曆練,憑著祖蔭,尤其是父親還在世,混個高級的武職。

魏國公府乃是豪門中的豪門,而且又是世襲的南京守備,這南京守備,等於是負責整個江南的軍務,雖然在那兒還有守備中官,也就是宮中派遣的太監,以及南京兵部尚分攬兵權,可這守備南京的魏國公,足以稱得上是大明的頂梁柱之一。

這表姑嫁給了魏國公的次子,雖然那徐奎如的名聲其實也不太好聽,方繼藩早聽是個酒囊飯袋了,當然,人家的名聲多少還是比自己好一些些的。

哎,惆悵啊

既然上門是客,方繼藩隻得朝這表姑行禮道:“見過姑母。”

這姑母方氏雖不是芳華年紀了,卻也長相俏麗,一身貴婦打扮,顯出幾分貴氣。

方氏打量了方繼藩一眼,她自南京初來京師,早就聽說這麽個侄兒荒唐的事,不過她沒有細問,對方繼藩也不甚關心。

方景隆道:“此番入京,不知為何?怎麽事先也不修一封信,為兄也好及早去迎接。”

方氏倒是對方景隆態度好很多,笑盈盈地道:“月前收到了仁壽宮的懿旨,命我入仁壽宮伴駕,太皇太後的壽誕不是眼看著要到了嗎?萬萬不曾想,太皇太後竟是想起了妹子。”

說話之間,喜上眉梢,顯然表姑的心裏頭對此是很洋洋自得的。

她想了想,又道:“因此家公命我立即啟程,就是不敢延誤了佳期,兄長也是知道,陛下對太皇太後純孝,若能討得這位老祖宗的歡喜,家夫這指揮,也好再進一步。”

方景隆頷首點頭,卻不由感慨:“可惜哪,我家沒有女眷,否則也可去湊湊熱鬧。”

他似乎又想起方繼藩的娘了,一臉惆悵,主要還是觸景生情,此等盛會,卻沒方家的份,看著人家摩拳擦掌,難免有所遺憾。

方氏卻是一笑,欲言又止:“兄長,其實也不是命婦都可邀入宮中的。”

隻這短短一席話,方繼藩便不吭聲,心裏想,自己這表姑,很嘚瑟啊,什麽叫做不是什麽命婦都可以受邀,這不擺明著,表姑你就是那鳳毛麟角的一員嗎?另一層意思,則是說,即便他的母親就算在,也未必會受邀。

方繼藩倒是有些惱恨了。

方景隆惆悵之餘,似乎也沒將方氏的婦人見識放在心上,隻是感慨:“難得太皇太後垂青你。”

“想來是家公出了力吧。”方氏頷首:“他的本意,是希望為家夫謀一個更好的出身。”

方景隆了然了。

難怪方才方氏說也不是每一個命婦都可入宮伴駕,十之**,有資格受邀的,還是公府的夫人,在這大明,魏國公、英國公、成國公,還有雲南黔國公幾個,隻是魏國公藏著小心思,希望二媳婦去露臉,多半是推說夫人身體不適,讓媳婦代勞罷了。

這麽看來,為了他那個次子,這位在南京守備的魏國公,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方繼藩在一旁想,魏國公府一定做好了完全準備,早就備好了重禮,定要讓自己的表姑去出一出風頭,若是運作的好,說不定,將來自己那表姑父,就有機會找個地方練練手,弄一點功勞,混個爵位。

方繼藩聽著很無趣,便道:“爹,我乏了,去睡了啊。”

方景隆瞪他一眼,怪他在表姑麵前沒有禮貌,可隨後,想到他剛下值,心裏又心疼起來,眼神便變得溺愛起來:“去吧。”隨即向方氏解釋:“這孩子,到現在還不懂事,不過他前些日子生了大病,這大病初愈不久,不要放在心上啊。”

方氏隻微微一笑,她確實沒有將方繼藩太放在心上,便道:“繼藩生了腦疾,我在南京也略聽了一些,甚為擔心,不過現在看他還算生龍活虎,也就放心了,隻是兄長妹倒是聽了一些傳言,據說繼藩甚是荒唐,兄長,這等事,可萬萬不能縱容,終究南和伯府也算是我的半個娘家,繼藩胡作非為,壞了名聲,我這做妹子的,在公府也抬不起頭來,公府裏的事,複雜得很,一時半會也說不清,總之,我是如履薄冰,實在不願受人口舌了。”

方景隆一臉尷尬,隻是苦笑道:“你說的是,下次一定好好的教訓他,為兄會罵他的!”

“”方氏無言,她的麵上,似乎永遠波瀾不驚。

以至於方景隆心裏感慨,想當初,這妹子還是姑娘的時候,是何等的俏皮,那時,她也是極喜歡繼藩的,誰料這嫁了人,人遠去了南京,七八年不見,竟是不認得了一般。

沉默了很久,方氏道:“來京時,甚是倉促,此番來謁見兄長,也甚是匆忙,兄長,時候不早,怕是告辭了。”

方景隆心裏隻是唏噓,這麽多年不見,早已是物是人非,卻是強笑道:“在京裏若是有閑,常來看看。”

送別了方氏,方景隆變得鬱鬱不樂起來。

許是一方麵,感懷曾經的堂妹竟是變了一個人,另一方麵,似乎也因為方家沒了女主人,從而顯得格外清冷。

倘若孩子他娘還在,這太皇太後的壽誕之日,也並非沒有機會吧。

而這個時候,在皇宮的仁壽宮裏。

朱厚照正小心翼翼的在外探頭探腦,身後的宦官唱喏:“太子殿下到。”

高坐在正殿,左右有宦官和宮娥作陪的太皇太後麵露喜色,抬眸去看,便隱隱約約看到朱厚照賊兮兮的樣子,忙伸手道:“來,到哀家跟前來,好孩子”

“噢。”朱厚照頷首點頭,才疾步入殿,先是乖乖地給太皇太後行了禮:“見過皇祖母。”

太皇太後就笑了,麵容慈愛,格外的開心:“方才還在太上道君為你祈福呢,誰料轉眼間,你就來了,不要沒規矩的樣子,坐到哀家身邊來。”

朱厚照乖乖地坐在太皇太後身邊,太皇太後撫他的背道:“長大了呀,幾日不見,似又高了一些,難得你來問安,餓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