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一擊。

一下子,底艙裏的人都沸騰了。

許多人長長的鬆了口氣。

就這樣……擊沉了一艘佛朗機船?

方才外頭雖是震動了一下,讓人覺得恐怖,可也沒傳說中,那麽大的動靜哪。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大家安心了不少。

“現在,咱們的王不仕號,正竭力衝向賊艦,佛朗機還有三艦……”

這又讓人擔心起來。

不過提起了王不仕三個字,蕭敬眉飛色舞,一副很解氣的樣子。

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哪怕蕭敬看方繼藩不順眼,可此時,還是該同仇敵愾的。

他又不傻。

人們聽到王不仕號,此刻發出了驚歎,有人下意識的朝王不仕看去。

王不仕滿麵紅光,格外的激動。

王不仕號,竟這樣厲害。

“這王不仕,真是了不起啊。”有人禁不住低聲道。

王不仕麵帶微笑,此刻,他應當……謙虛。

於是,他忙道:“慚愧,實在慚愧。”

蕭敬斜眼看了王不仕一眼:“你慚愧什麽?”

“在下,正是王不仕。”王不仕輕描淡寫道。

蕭敬便怒了,嗬斥道:“好大的膽,你配叫王不仕嗎?今天子親巡,率百官於怒海與佛朗機人爭鋒,此王不仕,乃皇帝寶艦,受大明列祖列宗恩蔭,得陛下之龍威,縱橫四海,蠻夷戰兢,莫敢匹敵,你也敢叫王不仕?”

王不仕:“………”

當初大家說王不仕是人間渣滓的時候,你這死太監為何不說老夫不配?

當然,太監是不講理的。

蕭敬這一番話,與其說是給王不仕聽,不妨是說給陛下聽。

弘治皇帝冷聲道:“住口!”

蕭敬立即麵帶微笑,身子微微彎曲,小小的後退一步:“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道:“不過擊沉一艦,賊子尚有餘力,現在高興,隻怕還太早了。”

“是。”

………………

橫衝直撞的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無須乘風,卻已破開萬道海浪,猶如在海中猙獰的海獸,如疾風一般,朝著佛朗機三艦衝去。

安赫爾伯爵已經膽寒了。

他抽出了腰間的細劍,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多擊少。

哪怕是遭遇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他依然冷靜。

他下達了一道道命令:“安娜公主號,前進,拖延住它。無畏號從它的左側與他們接舷,士兵們做好準備,我們的國王號,靠近他們,登上他們的艦船。”

這是唯一的辦法,安娜公主號是可以被犧牲掉的,利用它的犧牲,給另外兩艘船,接舷的機會,隻要能和對方的艦船靠近,射出弩炮,用攬繩,將船隻連接一起,那麽,就可以登上這艘巨艦,和他們短兵交接。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安娜公主號在得到了信號之後,還是勇敢無畏的率先朝著人間渣滓王不仕號迎麵相接。

無畏號與國王號趁機包抄。

……

方繼藩在艦橋裏,看著遠處的艦船,不禁發出了感慨:“這些佛朗機人,能夠縱橫四海,不是沒有道理,他們不但戰鬥經驗豐富,且還如此悍不畏死,實是心腹大患。”

朱厚照隻冷笑。

那無畏號與王不仕交接的刹那,頓時,無數的火炮傾瀉而出。

片刻之後,無畏號便已千瘡百孔,拖著殘軀,慢慢的傾斜入海。

可就在此時,安娜公主號與國王號卻已包抄而來。

安娜公主號瘋了似得,妄圖想要接近人間渣滓王不仕號。

可是……

它太慢了。

一聲令下,王不仕號輕鬆的轉向,而後,居然開足了馬力,船首毫不猶豫的對準了安娜公主號的船身。

緊接著……轟隆……

王不仕號的船首,早已安裝了撞角。

此時,又是撞角直接快速的撞擊安娜公主號船身最薄弱處。

緊接著,便見木屑橫飛,整個人間渣滓王不仕號船身一震,卻依舊劈開了無數的木屑和巨浪,最終,直接穿越了安娜公主號。

安娜公主號,居然……應聲而斷!

船首與船尾,直接裂為了兩截,兩邊的水兵和水手們,還妄圖接近王不仕號,登船近戰,可此時,他們絕望的直接隨著斷裂的艦船,直接落海。

到處都是哀嚎,是絕望。

將安娜公主號,穿越了其船身的王不仕號,依舊露出了獠牙,宛如巨獸一般,沒有絲毫的停留,朝著迎麵而來的國王號,快速行駛。

安赫爾伯爵,已經瘋了。

對方的船,實在太多。

不但快,且還轉動自如,這才是真正可怕到極點的事。

不隻如此,對方船體龐大,正因為快速,可以隨時調轉方向,利用最堅硬的撞角,直接碰撞己艦脆弱的船身。

完了……

安赫爾伯爵絕望的看著,那已靠近的巨艦。

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頃刻之間,三艘艦船,灰飛煙滅。

而自己……更像是一個小醜。

所有的經驗,以及航海的認知,還有海戰的技巧,在這一刻,徹底的顛覆,因為……自己積攢的那些‘把戲’,在這巨艦麵前,不堪一擊,對方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但是它更快,它的火炮更多,它更龐大!

他抬頭看著藍天,無數的水手和水兵們,這一刻,都已停止了動作。

每一個人,都絕望的朝天,這一刻,除了天主展現奇跡之外,他們再沒有任何勇氣,繼續去戰鬥了。

一切的戰鬥,都變得徒勞無益。

國王號,就這麽漫無目的的懸停在海麵上。

宛如一個正待處刑的死囚。

而人間渣滓王不仕號,似乎滿足了他們的願望。

巨大的艦船,好整以暇的調轉船頭,與之平齊,巨大的船身,密密麻麻的露出了黑黝黝的火炮口

“發射!”

自艦橋上,方繼藩發出了聲音。

它的聲音,順著銅管,迅速的傳遞至各個艙室。

炮艙裏,所有的炮兵,早已屏息等候,隨即……轟隆……轟隆……轟隆……

為了抵消巨大的後坐力,火炮的發射,並非是所有人同時點燃引線,而是一門門火炮,按順序發射。

於是,連綿不絕的火炮,隨著巨艦的顫抖,天上……宛如下了流星,這流星砸入了國王號裏,無數的鐵球瘋狂的破壞著這不堪一擊的木船,無數人血肉橫飛,桅杆被砸斷,咯吱咯吱的開始倒下,數不清的艦艙,瞬間被衝毀,無數人倒在血泊。

那打開聖書,不斷吟唱著的教士,輕易的被一枚炮彈,直中頭顱,鮮血染在了聖書上,遠處,是驚恐不安的水兵們,發出了最後的哀鳴。

“繼續發射!”

在短暫的過去了片刻之後,又一輪火雨降下。

國王號,已變得稀爛,宛如海上漂浮的垃圾堆。

安赫爾伯爵,手持著細劍,宛如臨死前的獅子,他試圖想要朝著遠處的巨艦,比劃著他的細劍,可巨大的帆布,直接壓頂,最終……再沒有人見過他了。

傳遞的窟窿,使海水如泉湧一般的倒灌進來,國王號在沉默,有水手,及早抱著漂浮物落水,他們在水裏奮力的掙紮著,驚恐不安的呼救。

硝煙徐徐的消散了。

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繼續的停留在水麵。

方繼藩深吸了一口氣。

結束了。

他幾乎可以感受到,海麵上,無數人在哀嚎,似乎希望巨艦放下救援的舟楫。

可惜……方繼藩懶得理會他們。

…………

弘治皇帝已率百官出了底艙,他站在這依舊無損的甲板上,看到四處海域,到處都漂浮的殘肢斷臂,還有一片狼藉。

弘治皇帝已經深吸了一口氣。

轉瞬之間,以一艦對四艦,完勝。

其他的大臣,個個瞠目結舌,他們起初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膽怯,生怕冒出什麽敵人來,可看著平靜的海麵上,他們才意識到,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於是,許多人麵露出了喜色。

馬文升心有餘悸之餘,不禁道:“陛下,這一艦,雖是簡直千萬,可在臣看來,若能以一艦致勝,那麽這千萬兩紋銀,值啊。”

大家紛紛點頭,這一次,算是表示認可了。

畢竟,這是拿自己的性命押在了這艘船上。

現在看來,是這艘船,救了自己的命。

“陛下……”

朱厚照和方繼藩,已是匆匆而來。

朱厚照上前:“父皇,兒臣幸不辱命,區區四艘佛朗機艦,已悉數全殲了。”

弘治皇帝大感欣慰,他凝視著朱厚照:“這艘艦,是朕的兒子和女婿所建,朕實是無法理解,這樣的艦,需要花費多少心思。”

弘治皇帝感慨萬千。

站在這巨艦之上,才能如此感同身受。

當然,最重要的是……四艘佛朗機艦,盡數殲滅,如此,實是大大的提振了軍心民氣。

至少……也可給登州的軍民百姓,一個交代了。

那蕭敬拜下:“奴婢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齊國公。”

“是啊。”弘治皇帝笑了:“隻是,卻不需恭喜朕,恭喜太子和齊國公吧,他們……才是出了大力的,你們哪,都該跟著太子和齊國公學學才是。”

蕭敬麵上尷尬,他偷偷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依舊還沉著臉……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