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都沒有父親教我們怎樣做一個男人,我們隻能靠自己摸索。

——袁澤。

雲牧完全沒想到,袁澤這個滿腦子女人的家夥,能說出這麽深刻的話。

高靈姓帶來高悟姓,這一刻雲牧意識到,其實自己跟袁澤很像,或者說有些時候不知不覺間受了袁澤影響。印象中袁澤每告別一個妹子都會發表感慨,當然那時候的感慨不太文藝,比如: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爆了她菊花再分手……那時候大家都覺得袁澤很三俗,他的言行中老是摻雜著低俗粗俗豔俗。而雲牧用現在的角度來看,在三俗的背後,袁澤也在反思。

通過剛才這句話,雲牧能體會到袁澤內心的感受。

袁澤的父親是個軍人,父子倆一年都難得見一次。九八年抗洪搶險的時候,袁父光榮犧牲。那年袁澤十歲,小時候父親不在身邊沒辦法教他,等他稍微懂事了,父親卻永遠離開了,再也沒人教他怎麽做個男人。

袁澤並不怪他的父親,反而對他父親推崇備至。童年時代很多小男孩兒都有過成為解放軍的夢想,袁澤也有過這樣的夢想,他以父親是個軍人為榮。無論活著還是死亡,父親在他心目中永遠是個英雄。

喪父之痛對袁澤來說並不是太難接受,大人們認為那時候袁澤不過十來歲,還不明白那種傷痛。雲牧卻明白袁澤的心思,袁澤的真實感受大概用一句歌詞就可以形容:最光榮的犧牲,是英雄的宿命。

所以,袁澤並沒有太悲痛。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足以讓袁澤悲痛很多年。

袁澤自小比較調皮搗蛋,倒也沒什麽大問題。即便經曆了喪父之劫,袁澤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真正令他發生變化的時間,在兩千年。

這一年,袁澤的母親改嫁了。

袁澤不能理解,英雄的妻子怎麽能改嫁給別人?

退一萬步說,英雄的妻子即使改嫁也該嫁給一個英雄,怎麽能嫁給朱大常?

朱大常原來是藍江郊區一個私營水泥廠的廠長,本來廠子都要倒閉了,適逢九八大洪水,藍江江水滔天,朱大常靠著賣河沙和水泥狠狠撈了一筆,從此邁入了款爺的行列。

報紙上幾乎每個成功人士發財之後都要回報社會,朱大常進行了災後捐款,並且親自挨家挨戶給烈士家屬送溫暖。這人怎麽給別的烈士家屬送溫暖袁澤沒空去管,他隻知道朱大常到了自己家以後,盯著自己的母親不肯轉眼。

那時候袁澤很氣憤,像朱大常這種疑似發國難財的人,和自己的父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明白為什麽英雄死了而小人卻如此滋潤地活著。

那時候袁澤也很淡定,他親眼目睹了父親去世後母親有多傷心,他堅信母親對父親有著矢誌不渝的感情。他認為朱大常這種男人,絕對入不了母親的法眼。

而事實是,兩年後,袁母嫁給了朱大常。

母親和他商量婚事的那一天,袁澤感到天昏地暗。

當時袁澤無話可說,他不知道自己的觀點在大人眼裏會不會太幼稚,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議能否改變母親的選擇,他更不知道母親為什麽會被朱大常打動了。總而言之,他無法接受英雄的妻子嫁給一個市儈的男人。

那時候的袁澤已經看過不少肥皂劇,知道每個人都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從小到大,幾乎是母親獨自撫養他,袁澤知道這很不容易,他不確定如果自己強烈反對婚事的話會不會傷了母親的心。

最終袁澤把心裏話告訴了雲牧,卻沒告訴自己的生母。

雲牧還記得,袁澤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抽煙,都是在那一年。

袁母再婚後,當時雲牧以為袁澤會更加叛逆,甚至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從不和繼父說話。而事實上袁澤後來在家裏的表現很正常,雲牧擔心的事情一件都沒發生。

如今雲牧靈姓奇高,當年感到費解的問題,現在全想明白了。

從那一年開始,袁澤的發型越來越搔包,打扮也越來越搔包,最過分的是舉止也越來越搔包……袁澤隻不過改變了一種宣泄方式而已。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恨母親,心中又有一股怨念無處宣泄。

最終,這股怨念宣泄到了同齡的妹子身上。

雲牧開始明白袁澤的所作所為,過往許多荒唐事的誘因,源於對女人這個群體的失望,以及憤懣。大抵從母親再婚的那天起,袁澤對生母就不再信任了。他曾經堅信過,堅信母親會對亡夫堅貞不渝,最後換來的隻有失望。

觸景生情,雲牧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柳芽有一次不經意的詢問:“為什麽你對女人總有點不信任?”

原來,自己和袁澤一樣。

隻不過,關於袁澤的問題,雲牧可以旁觀者清。

而事關他自己,往往當局者迷。

在今天,聽到柳芽離開的消息,雲牧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又能做點什麽呢?從分開的那天起,他和柳芽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自己有什麽資格去做點什麽?

這種時候,靈姓再高也沒用。

感情不僅令女人智商急速下降,也會令男人失去判斷力。

兩個大男孩兒躺在草地上,久久無言。

不,雲牧的感覺不是這樣,他覺得現在更像是一個青年和一個小男生在一起。差別在於袁澤已經在思考如何做一個男人,而自己卻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有些人總以為**之後男孩兒就變成男人了,這種觀點類似於穿一套名牌就成紳士了,比較可笑。如果內在不產生變化,那麽本質上始終脫離不了暴發戶的範疇。

扭頭看了一眼傷感後歸於平靜的童年死黨,雲牧覺得這貨思考的層次太深了,已經和他拉開了距離。最起碼,在女人這方麵,袁澤比他更有經驗。而在人生定位方麵,袁澤比他想的更加長遠。

這對雲牧造成了極大的觸動,也產生了一種啟發。

他在想,也許自己從前多慮了,考慮的問題太複雜了,導致剪不斷理還亂。雲牧突然覺得袁澤真他媽是個天才,這貨找到了關鍵所在。

袁澤隻思考一個問題:如何摸索著成為一個男人?

對一個雄姓生物而言,隻要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那剩下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