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林家菀簟別院,月風清玄鐵覆麵,一襲白袍立於廊下。歡有度騎坐在欄杆上,雙手捧著一個羊腳正啃得帶勁兒,衣服前襟上滴滿了湯汁猶自渾然不覺。悲有止站在一旁,麵色愀然,剛想開口訓斥,又抬頭看了一眼負手而立的公子,想了想,把嘴裏的話咽下了,臉色卻是越發的愁苦了。

又等了片刻,歡有度手中的羊腳已經沒什麽可吃的了,但歡有度仍不丟棄,依然吮吸個不停,“茲茲”的聲音在靜謐的寒夜裏別是刺耳,悲有止向前兩步低聲說道:“公子,將至師弟酉時外出,此刻子時尚未歸來,不會是出了什麽岔子吧?!”

月風清慢慢轉過身來,看了悲有止一眼說道:“離兄已經進入庭院了。”

歡有度聽後猛地從欄杆上跳了起來,一下子跳到月風清前麵,張望了一番,並不見離將至的身影,回頭詫異地看向月風清。悲有止怔了怔,側耳一聽,果然有細微腳步聲傳來,心裏暗暗讚歎地看了月風清一眼,轉頭又向影壁處望去。

聽到腳步聲走到門外,月風清轉身向房內走去,走到正對門口的桌子前,拎起茶壺動作優雅地倒了三杯茶,一字排開,放下茶壺,回轉身來,離將至已經站在正廳裏了,悲有止站在門口處,歡有度也已經扔下了手中的羊腳,難得的恭謹侍立在一側。

“公子,無期他••••••”離將至疲憊的臉上滿是痛惜悲憫之色。

“離兄辛苦,先喝杯茶潤潤喉。”月風清打斷道,從桌子上端過一杯茶緩步向離將至走去。

離將至趕緊上前兩步,雙手接過茶碗,仰頭將茶水喝了個幹淨。月風清轉身又端過一杯茶,待離將至喝完,又遞上一杯,並做勢接回離將至手中的空茶碗。離將至受寵若驚地看了月風清一眼,忙避過月風清的手,恭謹行禮道:“不敢勞煩公子,將至自行取用即可。”說完接過月風清手中的茶碗,再次喝盡後,自己走到桌子前將茶杯放下,又端起了另一杯茶。三杯熱茶喝下後,身上的寒意去了不少,氣息也順暢了許多。

月風清緩緩走到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離將至將三杯茶都喝完後,方才緩緩開口道:“林家怎麽樣了?”

離將至聽到詢問後,忙放下手中茶杯,轉身走到月風清前麵,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姑娘手腕是輕微燙傷,玉函先生親自換了藥,並無大礙。無期,玉函先生也診治過了,性命已經無虞,隻是,隻是,聽聞玉函先生說,無期中的毒好像是銀蠶蠱毒。”離將至抬眼偷偷觀察了一下月風清的眼色,張了張口,終是沒能將後麵的話說出來。

“銀蠶蠱毒?”月風清輕輕重複了一句,眼眸微微垂下,開口道:“告訴紫荊,好生照看無期,另外,糧草籌辦之事要盡快辦好,就以三月為期吧!”

離將至聽後忙點頭領命。

月風清輕聲道:“川北此次既然送給我這麽個好姻緣,我豈能辜負他一番苦心。”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隨即又緩聲說道:“看好夕兒,這件婚事她心裏必定是不如意的,無期對她又太過驕縱,別讓她做出什麽出格兒的事來。”

離將至再次垂首領命。

月風清手拍著扶手,自言自語道:“風行來信了,周昌年不過半月時日已經讓風行有些吃不消,風行王子來信邀請我等前去助陣。此番試探之後,想必川北近期內不會再有什麽大動作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吧!”說完轉頭瞥了眼屋角的沙漏,起身道:“時辰不早了,都趕快歇息吧!”說完向後堂走去。

待到月風清走遠,歡有度猛地從門檻上彈跳起來,伸著雙手撲向離將至問道:“老艄公,你說小四到底怎麽了?中了什麽毒?”

離將至看到歡有度向自己撲過來,又注意到歡有度滿是油膩的手,輕飄飄一側身,歡有度的雙手撲了個空。離將至轉過身來,腳尖一點,向後退出一丈,滿眼戒意地看著歡有度的雙手。

歡有度看到離將至識破了自己的小伎倆,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伸手在自己衣袍上擦了兩把說道:“老艄公忒多壞心思,快說說,小四到底怎麽了,小老兒怎麽覺得你剛才沒對公子說實話呢?”

離將至瞥了歡有度一眼,看向悲有止,悲愴地說道:“無期中了銀蠶蠱毒,玉函先生一時之間也難以盡數祛除毒素,若沒有,沒有,隻怕無期的武功要全廢了。”說著眼眶便紅了開來,猛地轉過頭去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悲有止聽後怔怔地瞪著眼睛看著離將至,半天才仰頭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也許這就是無期的劫數吧!唉!都是劫數啊!”

歡有度一步竄到離將至跟前,仰頭急切地問道:“小四的毒真的沒救了嗎?你剛才說沒有什麽?到底是沒有什麽啊?你倒是說啊?”

離將至背轉過身去並不理會歡有度。

歡有度見離將至不理會自己,又快步跑到悲有止麵前問道:“大哥知不知道是什麽?俺小老兒不管它是什麽東西,隻要能解了小四的毒,保住小四的武功,俺小老兒縱是賠上性命,也一定要找來!”

悲有止低頭看著歡有度,眼睛蓄滿濁淚,麵色更加愀然,嘴唇動了動,轉過頭說道:“不要問了,都去歇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呢!”離將至也歎了口氣,輕聲道:“二哥,你••••••”

悲有止麵色忽然轉為淩厲,看著歡有度冷聲道:“從今往後,你我三人誰也不許在公子麵前提起無期中毒之事,記住了嗎?”

歡有度撇了下嘴角,揪著衣襟小聲道:“記住了!”說完又猛地抬頭看著離將至大聲道:“老艄公可記住了嗎?”

離將至看也不看歡有度一眼,隻是衝著悲有止點了下頭,低聲說道:“大哥,我先退下了!”看到悲有止點了下頭後,便轉身離開了。

歡有度看著離將至渾不將自己當成回事兒的樣子,剛想氣得跳腳,悲有止低聲道:“這套衣服扔了吧!公子最喜潔淨,以後在公子麵前再不可吃那些腥膻肮髒之食!”說完也轉身離去了。

歡有度瞪大眼睛看著悲有止的駝背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低頭看了自己的衣袍前襟片刻,又將鼻子湊上去聞了聞,轉身也向後堂走去。

待玉函先生給林安診過脈,林清得知林安性命無虞後,長長舒了口氣,心裏懸著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又等玉函先生給自己重新換過藥之後,林清便告辭退下了,回到清風居,林清洗沐一番,便徑直爬到了床上,晚飯也沒吃便渾渾噩噩睡下了,一覺醒來已是夜半時分,林清輾轉反側再也難以入睡,將來到這個異世後發生的一件件事細細梳理一番,心中方才有些疏朗,困意再次襲來時,東方天際已是隱隱有些發白。

林清一覺好睡,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聽到房內有響動,紫荊忙推門走了進來。

紫荊看到林清已經坐了起來,忙揮手招呼金風玉露進來伺候林清洗漱,林清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笑道:“已經這麽晚啦,怪不得肚子餓的直叫呢!你們把這個放下我自己洗漱就好了,你們快擺飯吧!”

此言一出,金風玉露猛地一怔,抬頭看向紫荊,紫荊打量了一下林清的臉色,笑道:“姑娘餓了,快去傳飯吧,嗯,命廚房準備些素淡的吃食,好了,快去吧!”

金風玉露聽後,忙放下手中物什,轉身快步出去了,紫荊走過來邊服侍林清穿衣洗漱邊笑吟吟地看著林清。

林清穿好衣服後,坐到梳妝台前,從鏡子裏看到紫荊依然笑著的模樣,手中把玩著一縷頭發笑道:“紫荊姐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啊?從進來就一直笑,累了嗎?要不要換個表情歇一歇?!”紫荊聽後,先是一愣,隨即嗔怪道:“姑娘又打趣我!”

林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低下頭不再說話。

紫荊側頭看了林清一眼,認真地說道:“紫荊高興是因為紫荊知道姑娘想開了,我就知道,姑娘不是尋常人,自然也不會任由這些俗物堵了自己的心氣去!”

林清歪過頭來笑著問道:“你家姑娘不是尋常人?嗬嗬,姐姐倒是挺看得起我!”回過頭去,歎了口氣,悶聲說道:“昨天想了一夜我總算是想明白了,世事無常,計劃不如變化,今天是這樣,明天不知道會成什麽樣,也許會有一座金山砸頭上,也許會天災人禍的索了命去,既然自己沒那個本事讓事情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那就聽天由命,過好當下最是要緊,今朝有酒今朝醉,樂嗬一天是一天!”從鏡子裏看到紫荊正怔怔發呆,林清苦笑了一下,站起身來,拉著紫荊的手說道:“姐姐也不要多想,我已經想開了,姐姐不用擔心我。”看到外間玉露已經把飯菜擺放好,忙笑著高聲說道:“我半夜醒來就有點餓了,現在看到飯菜更覺得餓了,姐姐快來吃飯吧!等下吃完飯,我們先去看看哥哥,然後去廚房尋些鹿肉來,反正下午閑著沒事兒,咱們不如就在房裏烤肉吃吧,再配上點酒,酒最好清淡點的,然後再守著個紅泥小火爐••••••”林清拉著紫荊的手,越說越往輕鬆裏去,紫荊也被感染的輕快起來,重新又是笑吟吟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