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麵色平和地看著林清,澄淨清和的眼神中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過了片刻開口道:“哥哥從未覺得女子不如男子,反而覺得有些女子非但不遜色男子甚至強於須眉。”林清點了點頭,林安此言不虛,僅從紫荊和黃楊二人深受林安重用便可證明這一點,既然如此,為何事事都要隱瞞自己呢?林清抬頭定定地望向林安。林安別過眼神,聲音低下來輕聲道:“在哥哥心裏,夕兒聰慧通透率性自然,世間所有女兒相加也不幾你之萬一,哥哥此生既無宏願也無雄心,所做一切都隻是希望我的夕兒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就好!”
林清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哥哥對我好我心裏清楚,我隻是想著盡自己可能的幫哥哥一些,哥哥要記住,哥哥無論做什麽事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我會永遠站在哥哥身邊的。”
林安伸手握住林清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夕兒今日這番話,哥哥記住了!”林清輕輕垂下眼眸,蹙眉不由自主地又鎖了起來,林安看到後,伸手想要撫平,到了一半又停了下來,緩緩放下了手臂,眼神中閃過一絲濃濃地落寞。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紫荊掀開了車簾,雪鬆藍桉黃楊等人正站在大門口焦急張望,看到馬車後慌忙迎了上來,林安搶在林清身前下來馬車微微笑著對眾人點了下頭,然後回手和紫荊一塊扶林清下車,林清心裏本來很是著急林安的傷勢,此刻看到林安故作淡然的做派,心下立時明白林安的謹慎小心,忙配合著輕輕跳下馬車,跟在林安身後,手扶著紫荊向府內走去。
走到花廳,紫荊笑道:“姑娘洗沐後再用膳吧?”林清點了點頭,紫荊轉過身來對黃楊輕聲道:“你快去給姑娘準備香湯,你親自盯著點,讓她們上心些。”黃楊點了點頭,輕輕退下了。未等黃楊走遠,紫荊又朗聲對赤楓道:“姑娘手上有些不太便當,要不再請玉函先生看一下吧!”赤楓見狀忙接口道:“這這就去請玉函先生!”說完疾步向外走去。
林清坐在旁邊一個扶手椅上,眼睛一直怔怔看著門外。林安擺手示意眾人退下,隻留下紫荊雪鬆藍桉三人,林安看了紫荊一眼輕聲道:“炎弈將軍何時回的京城?”
藍桉走上前去行禮道:“炎將軍昨日夜間戊時入得城,當時城門已畢,是陰風將軍前去接會的,二人在城門處所呆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分開了。”
林安點了點頭,沉吟道:“今後密切注意陰風的行蹤。”轉頭看向紫荊壓低說道:“宮裏的暗樁先切斷一段時間,讓他小心隱藏自己。”紫荊慎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宮裏是不是起疑心了?”
林安微微垂目道:“他今天做出這番試探,應該是還不肯定,咱們先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微微側頭看向雪鬆說道:“這段時間行事一定要小心,籌備糧草的事一定要慎之再慎,萬不可走出半絲風聲。”雪鬆忙點了點頭。
林安側頭看向愣怔出神的林清輕聲喚道:“夕兒,夕兒,夕兒!”一連三聲,林清方才猛地回過神來,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說道:“玉函先生還沒到嗎?”紫荊搖了搖頭說道:“應該快了吧!”林清點點頭,手搭在門框上,眼睛望向廊簷上掛著的燈籠。眾人相視一眼,都知林清心裏在想什麽,紛紛低下頭雪鬆似是不經意間眼神輕輕掃過藍桉,卻看到藍桉定定看著林清,眼神中滿是惱恨和疼惜。
皇宮內,皇極殿,川北閉目斜倚在一張雕龍紫榻上,雙手輕輕揉著太陽穴,麵前的幾案上擺滿了文書戰報,陰風垂頭侍立在一角的暗影裏。一個內侍手捧一個食盒走了進來,看了陰風一眼,將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開從中取出一個紋荷花圖案的玉碗,又取過一支湯匙放到碗裏,恭謹地端到川北幾案前,跪倒恭謹道:“請皇上用些血燕粥!”川北並未睜開眼睛,隻是懶懶應了一聲:“嗯,放下吧!”內侍並不起身,想了想說道:“皇上晚膳未曾進食,又一直處理朝政,龍體要緊,還請皇上進些粥吧!”
川北睜眼看了一眼,注意到玉碗的荷花圖樣,眼睛裏立即寫滿了不耐煩:“囉嗦!出去!”
內侍微微一顫,卻並不起身,眼珠轉動了一下,眼前的皇上自玉熙殿宴飲歸來,神色就有些不對,竟是有些煩躁不安,這些日子一直喜歡的荷花圖案似乎也不喜歡了,這是這個內侍服侍川北十幾年都不曾見到過的,心內隱隱不安,思量了片刻,鼓足勇氣開口道:“這,這血燕粥是太後命人送來的,吩咐奴才務必服侍皇上用一些。”
川北歎了口氣說道:“端過來吧!”
內侍忙起身奉到川北麵前,川北起身坐好接過來,拿起湯匙,吃了幾口,重新放下道:“退下吧,回稟太後,血燕粥孤王已經用過了。”
內侍忙諾諾退下。
看到內侍退出大殿,川北從幾案上拿過一本文書輕聲道:“你都查到了什麽,說罷!”
陰風從角落的黑影裏閃身出來,恭謹地走到川北麵前一丈遠的地方,立身行禮道:“屬下察聞,惠妃於前日曾到太後寢宮去過,獻策賜婚炎弈將軍和漣清公主。”
川北皺了下眉頭說道:“惠兒何時對朝政如此上心?怎麽?難不成左丞相進宮見過惠妃了?”
陰風沉吟片刻答道:“左丞相這幾日倒是未曾進宮見過惠妃,不過”陰風抬頭看了下川北的臉色,沒有繼續說下去。
川北抬頭看著陰風,不耐煩地說道:“陰風將軍何時也變得這般吞吞吐吐了?”
陰風忙再次行了一禮朗聲道:“屬下不敢,屬下聽聞,惠妃日前曾派出大量人手前往陵州,好像是在打探有關重陽花會的事,還有,還有斡爾沁草原上的事情。”
川北聽後先是愣了一下,臉色登時變為陰沉,一把將手中文書重重摔到桌子上怒道:“荒唐!蠢材!無知婦人!蛇蠍心思!”大聲罵過似乎覺得還不解氣,又猛地抓起桌子上的硯台向前擲了過去,“啪——”的一聲,那塊雕刻著二龍戲珠的龍尾硯被摔成了四分五裂的幾瓣。
陰風看了一眼青石地板上被潑濺的墨汁,又抬頭看了一眼川北座榻後麵懸掛的‘水漣清漪’四字,若有所思了片刻,忙低下了頭。
剛出去的內侍聽到響聲後,後趕緊彎腰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地上的硯台,慌忙從旁邊的書案上另取了一塊硯台捧了過來,磨好墨恭謹地擺放到川北手邊,又轉身悄無聲息地將地上的硯台收拾好,將地麵擦洗幹淨,方才躬身退下。
川北伸手另取過一本文書,斜倚在榻上批閱,並不理會旁邊的內侍,待到內侍再次退下,方才抬起眼眸懶洋洋地說道:“林安此番作為倒不簡單,以前小覷他了,告訴圓如意,務必摸清雅商底細,另外,南北同時作戰,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將糧草輜重備辦妥帖,你先不要去周將軍那裏了,就在京城居中調度吧!周將軍老成穩重,又是馳騁沙場多年,有他坐鎮墨陽城,相信風行國一時半刻倒也得不了什麽便宜去!至於金瓦,嗯,從今往後,炎弈的糧草多給一成,北方不比南方,冰天雪地,莫要寒了火焰軍眾將士的心。行了,你快去置辦吧!”
陰風聽後忙躬身領命,剛轉過身去,川北又說道:“你回去後調出一部分人來布置在暗處,幫孤王時刻監視著點後宮,這些女人,哼!”川北眼眸微微眯了起來,露出一絲寒意,隨即又恢複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算了,你的人手還是幫你做事吧,太後的兒媳,還是太後出麵調教得好!”愣了片刻,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炎林賜婚的消息,你派人送到斡爾沁去吧,這種好事,他們越早知道的越好!”
陰風恭謹地站著等候川北的吩咐,過了片刻,看到川北擺了擺手方才退出大殿。走出大殿,寒風順著領口袖口將人嚴密地包裹起來,陰風卻似乎沒感覺到一般,兀自大踏步向宮外走去。自己的主人,以前是皇太子,如今是皇上,自那日沙漠中自己拿著劍指著林夕時,主人說出“陰風,算了。”那句話時,自己便已經知道,林夕對與主人來說,與別人不同,扇子上的水墨荷花,花澗別苑中,沉香榭周圍的荷花,如今親筆題寫的‘水漣清漪’,種種跡象可以看出,主人似乎越陷越深了,此人一日不除,終將會成為禍患,還好太後將其賜婚給了炎弈將軍,若真有一天,林家膽敢與天家作對,陰風眼中突然露出濃重的殺氣,那自己還是提前動手,彌禍患於無形得好,周圍空氣似乎也猛地變得更冷了些,忽然,黑影一閃,瞬間消失在夜色中,隻留下一股涼風原地打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