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師徒決裂
漫漫長夜，靜室的易雲洛沒有合過眼，而躺在榻上的夢汐也是一夜無眠。
盡管親眼所見，可她潛意識裏還是不相信這是師父做的。這麽多年以來，師父對她的好，並不是虛情假意。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是從心底裏疼愛她的。
這世上什麽都有可能作假，可唯獨感情不可能。
若他隻是為了贖罪，大可將她送去別的地方，又為何要留在自己的身邊，親自教導照顧她呢？日夜見到豈不是更會加重他心中的負疚感麽？
而且，以師父的睿智，他又怎會想不到，留在他的身邊，她知道真相的可能性會更大麽？師父有通曉古今的能力，雖然他並不愛去看未來，可這麽明顯的道理，換作是任何人都懂，更何況是他呢？
他在她的心裏，純淨地猶如天山上的雪蓮，那樣高潔明亮，那樣耀眼如輝。仿佛是一個遺世而獨立的神祗，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很多次，看到他一襲白衣，負手立於雲頭之時的樣子，都會讓她心生惶恐，讓她有種想要永世跪拜在他膝下的錯覺。
這樣一個在她心裏不管站到哪裏，都帶著萬丈光華，相較之下連日月都會失色的人，又怎會做出如此十惡不赦的事情呢？
隻是，那個人如果不是師父，又會是誰呢？
突然想到了與師父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應霸天，她曾一度以為那隻是應霸天為了騙她而故意裝作師父的樣子。可後來在魔宮大殿醒來之時，看到了風無天等人的神色，她便知道那是真的。可他，為何會和師父長得一模一樣？
也許，殺她爹娘的人，其實是應霸天……
但這個想法幾乎一出現在她的頭腦裏的時候就被她否決了。她不會認錯的，雖然那個拿劍的人和師父大為不同，但那人一定是師父沒錯。
可師父為什麽要騙她說，他趕去救她爹娘的時候，她爹娘已經死了呢？
明明，是他殺了爹娘啊……
殺、父、仇、人。
帶著血紅色的四個大字風一般地飄在了她的麵前，如同當日師父的眼睛一樣，充滿著殺戮與憤怒。
夢汐害怕地閉上了眼，將自己完完全全地蒙在被子裏，抱著雙膝蜷成了蝦米狀的一團。
是師父麽？真的……是師父麽？
夢汐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臂，強忍著淚水，不讓自己哭出來。
睡衣漸漸襲來，疲憊的身體加上緊繃了一整夜的神經終於有了休息的機會。隻是她睡得很淺，睡夢中，也不斷著呢喃著師父兩個字。
她一定忽略了什麽重要的地方……師父……師父……一定，不會是師父……
接下來的兩天，夢汐一直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麵，不開窗更不開門。隻是抱著自己蜷縮在床榻的角落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著這件事情。
而易雲洛除了第二天在她還未醒來的時候來看過她一次，喂她吃了兩顆丹藥，又輸了一些內力給她之後，也沒有再來找過她。
雖然他一早就看出她有心事，但也知道很多事情別人的三言兩語是根本沒有用的，隻有自己想清楚，肯放過自己，才是真正的放下。所以他便任她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隻是一直在她的房間外麵守著，也不曾離開半步。
這日晚上，夢汐實在是在屋子裏憋得有些發悶，心中鬱結漸深，便索性趁著夜黑無人出去散散心。隻是未察覺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因擔心她而隱了身形遠遠地跟著她。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後山邊的一處懸崖處。此時夜黑崖壁又陡，夢汐不得不小心謹慎地往前邁步。
雖然並不知道要去那裏幹什麽，可她就是想往上走。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去，心裏也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突然一個身著素色衣服的人從前麵走來，夢汐被那人影嚇了跳，而他看到夢汐的時候也同樣吃了一驚：“夢汐？”
待那人走近，夢汐終於看清了，朝他微微一笑：“皓騫哥哥……”隻是唇角卻帶著苦澀。
“大半夜的，你怎麽一個人來這裏？”皓騫有些擔憂地望著她，她的精神不是很好，看上去比在魔宮的時候還要憔悴。
“我睡不著，想出來走走，順便透透氣。”夢汐垂下了眼皮，一臉無力，“你呢？你怎麽會在這裏？”
皓騫拍拍袖子笑道：“還不是這條調皮又總愛半夜到處亂跑的小白蛇，又趁我睡了偷偷溜出來玩了，害得我隻能爬起來把它抓回去，省得明天又給我惹上什麽麻煩事。”
夢汐扯了扯嘴角，了然地點點頭，仍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皓騫見她心事重重的摸樣，以前隻要聽到小白蛇的名字，就會很開心地盯著他讓小白蛇出來和她玩，可現在居然提不起一點興趣。
皓騫忽然有些緊張，不由問道：“怎麽了？有心事？”
夢汐雙目無光地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皓騫哥哥，陪我去崖邊坐坐好不好？”
聽著身邊不斷傳來細碎的小石子沿著陡峭的崖壁滾落下來的聲音，皓騫皺了皺眉：“那裏太危險了，換個地方不行麽？”
“不是還有你在嘛，你會保護我的啊。”夢汐不顧他的阻攔，拉著他就往崖邊走去。
皓騫拗不過她，也隻好由著她來，但也隻讓她坐在三步開外的地方。本來夢汐膽子還大到想要像坐在河邊一樣，將一雙腿垂下去呢，不過這個皓騫當然是堅決不肯的。
雖然這裏並不高，以他們現在的能力摔下去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最多就是受個驚嚇然後擦破點皮而已，但始終還是太危險了。
“皓騫哥哥，如果你被最信任的人騙了，你會怎麽做呢？”
夢汐像隻小貓一樣依偎在皓騫的身邊，將頭枕在她的肩上。她就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而皓騫就是那個能救她性命的稻草。
“怎麽突然這麽問？”皓騫側過頭去看她，臉上的神情讓他心疼不已。
夢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那日在魔宮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皓騫。末了喃喃地問道：“如果是你，你會相信麽？”
“既然是親眼所見，那麽不管你相不相信，都是事實。”皓騫平靜地望向遠方，似乎夢汐所說的，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驚天大秘。
夢汐坐直了身子：“你也覺得是師父殺了我爹娘麽？”
皓騫轉過頭看她，沉吟道：“夢汐，我怎麽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相信這件事與尊上有關。”
夢汐茫然地看著他，腦子裏放了太多的東西，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去思考。
皓騫歎息：“其實你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就代表你已經相信了，不是麽？你隻是想不通，尊上為什麽會這麽做？你眼裏的他一向都是心如止水，一塵不染，從來都沒有與殺戮和殘忍兩個字牽扯到一起過。所以你的潛意識裏在排斥這個想法，你不想相信，也不敢去相信。你要的，隻是別人一句話，來堅定你自己這樣想是對的。但夢汐，很多事情，光是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為什麽你不直接去問尊上呢？也許，他是有苦衷的……”
“所以，你也相信是師父殺的對不對？”
皓騫不語，夢汐垂下了眼簾，將頭埋在雙膝之中，手放在身側不停地撥動著地上的小石子，自言自語道，“師父對我那麽好，又教我禦劍，又教我劍法，還會吹笛子給我聽，又陪著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他怎麽會殺我爹娘呢……我有的時候頑皮不小心受了一點點傷，他就會心疼地替我處理傷口，雖然很凶，可是我看得出來他是在擔心我。還有上次我落水差點沒命，師父一直在我床邊陪了我三天三夜，他那麽緊張我，關心我，怎麽會做出那種會讓我傷心的事呢……”
皓騫伸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聽她聲音越來越小，以為她就快要睡著的時候，夢汐忽然抬起了頭，眼角帶著閃光：“我喜歡師父，很喜歡很喜歡，可他……他為什麽要殺我爹娘呢……”
“夢汐，你真的……愛上他了麽？”皓騫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雖然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心裏卻仍然抱著一絲希望。
夢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以一種幾乎看不見的幅度，微微點頭。
在那一刻，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樹葉忽然劇烈地搖曳起來，就連粗壯的樹杆，都有著一瞬間地晃動。
氣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卻又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狂笑聲給破壞了。
一個帶著銀色麵具的黑影飛身從崖底上來，身邊跟了一個麵帶疤痕的中年男子。
夢汐和皓騫警覺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與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看不清楚冥影的神情，但夢汐卻可以清晰地看到擎蒼海的臉上正帶著幾分戲謔與嘲笑盯著她。一向不苟言笑的魔界三護法，此刻卻一反常態，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令他死板如木的臉皮，也軟了下來。
“這話若是被你師父聽到了，恐怕你這輩子都不能再他師父了吧！”
“你……你都聽到了……”空夢已經緊握在了手中，夢汐忽然有一種做賊被抓現行的感覺。心裏最深最不為人知的秘密，竟然這麽輕易地就被人偷聽過去，夢汐又是羞憤，又是害怕。
擎蒼海冷哼一聲，看著她的目光都帶了幾分輕蔑：“不要說他現在還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你師父無情無愛，又怎會愛上你呢？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他的佩劍為什麽要叫無情麽？無情一出必絕情，當了他那麽多年的好徒弟，你竟連這都不知麽？”
夢汐的身子震了震，突然身體內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上湧，直衝到了她的大腦：“你胡說！師父絕不是無情無愛之人！”
擎蒼海不屑，看著這個小丫頭被自己激怒的樣子，心裏居然產生了強烈的快感：“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護著他，看來他在你心裏的地位果然重要，連你爹娘的死都可以不管不顧了。”
聽到他又提到爹娘的死，夢汐心裏燃了一股強烈的怒氣，直上心頭：“都是你們！你們才是殺我爹娘的罪魁禍首！”
要不是他們把爹娘抓走，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一切！不會！
怒火掩蓋了她心中的理智，夢汐如同一隻爆發的猛獸，拔出空夢，便向擎蒼海刺去。沒有內力，也沒有招式，隻是單純地用蠻力刺出去，帶著無盡的絕望與憤怒。
冥影冷著臉無動於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擎蒼海右手微轉，大刀破鞘而出：“你是在找死！”
速度比夢汐不知道快了多少，眼見刀就要將夢汐的脖子斬下，皓騫猛得撲了上去，將夢汐推到在地。但自己卻來不及閃躲，被大刀的衝擊力，連刀帶人一起，摔下了懸崖。
“皓騫哥哥！皓騫哥哥！”驚恐之下的夢汐扔掉了空夢，趴在崖邊朝著下麵不停地哭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眼見夢汐的半個身子都快傾了出去，震驚過後的易雲洛連忙捏了訣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夢汐突然停止了哭泣，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師、師父……快、快救皓騫哥哥！快救他！我求求你！快救救皓騫哥哥！”
夢汐緊緊地扯著他的衣袖，就快要語無倫次了。
擎蒼海一揚手，剛剛出鞘的大刀立刻自己飛了回來，刀柄上還殘留著大片的血跡。張狂道：“他已經死了！凡是我要殺的人，從來都沒有活著離開過！要怪，就怪他自己自不量力！”
易雲洛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冷冷地看著冥影和擎蒼海。這兩個人，竟然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了天清，還敢在他麵前這麽放肆，真是不要命了！
明明自己根本不是易雲洛的對手，擎蒼海卻一點也不害怕，對上了他的雙目輕笑道：“小丫頭，到現在為止你還相信他嗎？你的師父，明明一直都在這裏，卻眼睜睜地看著你的皓騫哥哥被我殺了而不出手相救。這次可是你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怎麽，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要繼續騙自己？還相信，這個虛偽的神仙，是一個好師父麽？”
是啊，如果說之前還有可能是應霸天的玩的把戲，那麽現在，事實都已經擺在她的麵前了，她還有什麽理由，不去相信呢？以師父的能力，在擎蒼海的刀下救出皓騫哥哥，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啊。可現在皓騫哥哥死了，那就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想救。
心頭忽然一窒，夢汐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伸手推開了易雲洛。
易雲洛皺了皺眉，他剛才並不是不想救他，隻是被他們的對話驚到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一件未完又來了一件，一時之間，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等到他察覺之時，已經晚了……
“汐兒……”易雲洛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想去解釋什麽，隻是心中有一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
卻沒待他的手碰到夢汐的衣服，夢汐又使勁地打開了他的手。猛得抬起頭看著他，眼裏再不複清澈與純淨，而是帶著濃濃的恨意，濃濃的怒意，以及莫大的悲哀與絕望。
麵目因扭曲而變得猙獰，夢汐突然仰天狂笑，兩行血淚自眼角慢慢滑落，後退了幾步，用一種易雲洛從未見過的陌生的目光看著他，聲音冰冷地比東海之水還要冷：“無情劍，空夢劍，七絕琴。易雲洛，你果真是斷愛絕情之人。我爹娘好心救你，你卻恩將仇報。我不殺你，就當是還了你這些年的恩情。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欠，從此恩斷義絕，再非師徒。”
……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欠，從此恩斷義絕，再非師徒。
……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欠，從此恩斷義絕，再非師徒。
……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欠，從此恩斷義絕，再非師徒。
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易雲洛的耳邊隻剩下了這句話，決絕又殘忍。混亂的思緒再次如海水般洶湧而來，他什麽也沒做，什麽也做不了。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夢汐跟冥影說了些什麽，然後頭也不回地便和他們一起離開了。而這張習慣了百年清冷的麵具之下，卻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的痛心疾首。
你竟然，要再一次離開我了麽？
聽到你說愛我，其實在那一刻的震驚之下，是連我自己都難以欺騙自己的喜悅。
因為，這麽多年來，我從未將你忘卻……
我隻是，還需要點時間來接受這個現實罷了。
可為何，你連這些時間都不肯給我呢？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當年你離開的時候，是否，也是如此？是否，也未回頭？
夢汐跟冥影回魔界是必須的、因為還有事情沒做完、所以……
隻不過、師父大人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用這種方式罷了……
（好吧、我知道你們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嘿嘿、繼續賣關子、這個答案應該很快就會解開、到時候會帶著你們看這章的疑惑一起解開~~~）
啊~~~我貌似又說漏嘴了呢~~~有木有聰明姑娘猜出來我這裏到底賣了什麽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