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錢寧(三十二)

總的來說三家的第一次聚會算是和諧融洽的,散場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醺醺然的池洋是被周展背回家的,池洋怎麽說也是小一米八的爺們兒,一百好幾十斤呢,可人周展力大如熊,背著池洋跟背個孩子似的,杜君浩那怪獸更輕鬆,抱兒子那架勢簡直像在抱條小奶狗,完全不費吹之力。

錢寧這既沒好爸爸也沒好男人的小白菜,自己晃晃悠悠的下樓梯,就不肯坐電梯,就要走樓梯,就不讓人扶,就要自己走,一路走一路嘟囔:“再也不跟你們聚餐了,一個一個的,誠心招人眼紅,嗝兒~討厭!”

張天琪見他身體失衡往前撲,趕忙扶了一把,結果才把人扶住就遭嫌棄了。

錢寧一把推開他的手,揪著眉頭道:“你煩不煩啊?說了不用你扶你湊過來幹嘛?走開!看你就煩!”

張天琪並不生氣,但心裏也很難受,錢寧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喝醉過,他隻喝低度酒,而且每次都是點到為止,他說他胃不好,不能喝太多,現在看來應該是他知道自己酒後失態,不敢喝。

“怎麽還不到啊?”兀自發著酒瘋的人已經錯過了回去的那個樓梯口,他渾然不知,走的累了走不動了就貼著牆壁坐在了台階上,斷斷續續的說,“我要歇一下,歇一下,再走。”

張天琪看著被酒精剝去了層層偽裝的人,心裏針紮似的疼。

其實他還是不夠愛錢寧,如果真有那麽愛的話,他應該放他走,讓他去找一個會對他好沒有給過他傷害的人重新開始,而不是讓他在接受和拒絕之間遲疑彷徨,左右為難,他明明那麽想被人關心愛護,卻因為害怕再被傷害不敢邁出那一步。

他不夠愛他,但還是愛他,這是他的罪,卻由錢寧承擔後果。

“對不起……”張天琪抱住錢寧的肩膀,輕顫著嘴唇去吻他的頭發,“對不起寶貝,我是個混蛋……”

錢寧轉過頭看他,眼神有些茫然,他伸手摸上張天琪的臉,訥訥道:“你哭什麽呀?別哭了,我就怕你哭,你一哭……你一哭我就沒辦法了。”

眼淚一顆一顆的從張天琪的眼睛裏掉出來,模糊了鏡片,他不是為自己哭,他是為錢寧難過,他是心疼錢寧,他多麽希望時間能倒回去,讓他在錢寧遭遇那些不幸之前就認識他,他不介意帶著現在的回憶,但隻要一個人記得就好,記著現在的種種,加倍的善待錢寧,讓他比他羨慕的人擁有的更多,活的更開心更幸福。

“好了,我不罵你了,我喝多了嘛,不是故意的,別哭了。”錢寧搖晃著手摘掉了他的眼鏡,擦拭他臉上的淚痕,“別哭了,明天眼睛又要腫了,你又要不好意思了。”

錢寧哄著他,卻把自己逗笑了,想到張天琪上次大哭過後的狼狽樣,忍俊不禁道:“鹹蛋超人,嗬嗬~再哭又要變鹹蛋超人了。”

“寶貝,你相信我吧!”張天琪緊緊的抱著他,恨不得把他揉進身體裏,讓他看到刻在自己心上的那個名字,“我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了,寶貝,我求求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兩個人坐在深夜的樓道裏,一個哭,一個笑,詭異卻也哀傷。

後來不知道誰先平靜了下來,誰先沒了聲音,樓道裏靜悄悄的,聲控燈跟著滅了,窗外那一抹黯淡的月光照不進樓裏,誰也看不清誰的神情,彼此能感知的隻有對方的體溫和心跳,他們貼的那樣近,卻又那樣遠,如果錢寧踏不出這一步,他們就隻能咫尺天涯的麵對彼此,在有過傷害有過悔過的感情裏唱著獨角戲。

其實,隻要錢寧不去回避,他就可以記起,過往裏不隻有傷害,他們也有過美好溫情的時光,不然錢寧也不會有機會錯付真心,隻是後來的傷害太多太深刻,那一段懵懂但美好的感情被刻意的淡忘了掩埋了。

大概是酒精卸去了部分心防,在長久的靜默與擁抱中,被上了鎖的美好過往露出一個閃著柔潤光澤的小角,那裏記錄著一個溫暖的午後,錢寧穿著張天琪親手挑選的舞衣舞鞋,從容而舞,形意舒廣,時而瀟灑不羈,恣意帥氣,時而如風擺柳,若仙若靈,那畫麵真美,張天琪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眼裏有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喜愛與眷戀。

一個高高的起跳,一個輕盈的落地,比窗外的陽光還要耀眼的錢寧停在了張天琪的麵前,他將左手放在身後,彎腰鞠禮,緩伸右手,紳士的舉動,臉上卻是有些孩子氣的明亮笑容:“可以請您跳支舞嗎?”

張天琪鳳眼微微上挑,笑的好看且溫柔,他接受了邀請,第一次跳女步,跳的生硬別扭,但他在盡力的配合錢寧,用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態,給予對別人不會給的縱容。

那支舞結束以後,他們在剛剛改裝不久的練功房裏做/愛,鏡子折射出的景象淫.靡的讓錢寧不敢去看,而張天琪卻清清楚楚的看到身下的人,心甘情願的為他展開身體,而非被動無奈的配合。

愛情在他們沒有準備的時候到來,它讓人神魂顛倒,也讓人措手不及,他們缺乏應對愛情的經驗,更不懂如何經營維係,他們在這段懵懂的感情裏跌跌撞撞,不小心傷了別人,也狠狠的傷了自己。

“張天琪。”被張天琪抱在懷裏許久的錢寧發出了輕輕的聲音,樓道裏依舊昏暗無光,看不到對方的神情,無法推測對方是在心疼,難過,懊悔,還是其它。

“怎麽了寶貝?”張天琪摸著錢寧的頭發,側臉,帶著無限的眷戀與疼惜。

“你羨慕他們嗎?路希他們,還有池洋他們。”

張天琪沉默,開口時心情非常複雜,他說:“我羨慕那個被你信任喜歡的自己,我羨慕他,嫉妒他,也恨他。”

錢寧輕聲歎息:“你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所以做錯了很多事,你能原諒我嗎?我不是說現在,是以後,在我對你足夠好足夠久的以後。”

“可以吧,我總不能怪你一輩子……其實我現在也不怎麽怪你了,我隻是沒有把握,害怕你弄錯了或者我弄錯了,你知道,我們犯起錯來後果比較嚴重。”錢寧摸到張天琪的左手,摸索著那道突兀的傷疤,疤痕太新,長出來的嫩肉隻是被輕輕的摩挲觸碰都會有輕微的痛感,錢寧知道那種感覺,可以感同身受。

“已經錯過一次了,代價那麽大,這輩子都不敢再錯了。”

錢寧沉默了好一陣才應聲:“是啊,代價那麽大,想想都會疼,再犯同樣錯誤的可能性確實很小。”

“嗯,小到幾乎不可能。”張天琪調整了下姿勢,想讓錢寧靠的更舒服些。

似乎是之前的哭與笑起了宣泄的作用,現在兩人間的氛圍奇特的平和,仔細想來,這竟是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談論他們的感情。

又是長久的安靜,衣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錢寧坐直了身子,摸索著張天琪的臉,把勾在手裏的眼鏡戴了回去,說了一句簡單直白卻也包羅著太多情緒和情感的話。

他說,我們回家吧。

錢寧還是渴望被愛,在受過那麽多傷害之後,以為自己連期盼都不敢了,可事實上他還是在偷偷的期盼著渴望著,他不想隻是羨慕別人,他也想被人放在心裏疼惜著愛護著,幸福的人那麽多,他也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天晚上,醉了卻也沒醉的錢寧被張天琪背回了家,張天琪走的很慢很穩,他小心翼翼,不敢顛簸,唯恐弄碎了他得來不易也最為珍貴的寶貝。

這天晚上,他們相擁而眠,就像兩隻受過重傷,隻有依靠著彼此的體溫才能活下去的幼獸。

盡管錢寧還是無法拿出全部的信任,但隻是願意嚐試的這一點心意就足夠張天琪慶幸感激了,在這段感情裏掙紮跌撞了許久的兩個人終於得到了一條通往彼此的路,也許過往的傷害注定了錢寧隻會向前一步,但沒有關係,不管剩下的距離有多遙遠,張天琪都會堅持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