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唐驚染 七十四,欲招魂

簡懷箴又同吳妃說了幾句話之後,安慰了她一番,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萬安宮中後,簡懷箴便命令零落派人去查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零落“咦”了一聲,問道:“皇長公主,您覺得這件事不是周太後的意思嗎?”

簡懷箴冷笑一聲說道:“周太後平日裏常居深宮之中,並不與宮外的人打交道,她如何又知道什麽宮外的神算子。”

“可是當年的王道令的事——”零落欲言又止。

簡懷箴麵色和緩的說道:“這件事你盡管說就是,本宮並不會忌諱。雖然王道令的事情是周太後蓄意搞出來陷害錢太後的,可是如今的情勢與當時的情勢大不一樣,當時周太後隻是一個區區的貴人,她一心想陷害還是皇後的錢太後,希望可以做皇後。可是現在卻不是這樣的情況,現在周太後已經貴為皇太後,她的敵人更不是吳妃,所以她沒有必要處心積慮的針對吳妃。除非……”

簡懷箴抿著嘴,想了半天。

零落從旁問道:“除非什麽?皇長公主請明言。”

簡懷箴微微點頭,沉吟道:“除非有人真的讓周太後以為吳妃的生辰八字和皇上的生辰八字相克,周太後為了維護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才來這麽做。這也是為什麽本宮不肯拿出金玉杖來麵對周太後的原因。倘若真的拿出來,豈不是傷了本宮同周太後和皇上之間的和氣。”

零落聽簡懷箴這麽一說,頓時心中了然,她點頭說道:“既然這件事情不是周太後的主意,那奴婢倒是有個想法,這件事恐怕與那個脫不了關係。”

零落邊說著邊遠遠指了指萬貞兒的寢宮。

簡懷箴何等的聰慧,她心中早就想到這件事多半是萬貞兒搞出來的,便對零落說道:“好了,既然如此,你趕緊去查一查這件事,希望能查出什麽蛛絲馬跡來。”

零落行了一個禮,應聲道:“皇上公主放心吧,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去查,希望不要讓吳妃受到什麽委屈才是。”

說完,零落便起身走了出去,到處去調查這件事去了。

簡懷箴則在萬安宮中閉目養神,等待著零落查到的結果。

過了莫約有一個時辰,零落忽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她的神色十分緊張,麵色慘白,見到簡懷箴,便搖著簡懷箴的胳膊說道:“皇長公主,大事不好了。”

簡懷箴正在閉目養神深思事情,忽然見到零落如此的情狀,頓時心中大驚。

不需零落說,她已經料到出了什麽事了,她便開口問道:“零落,是不是吳妃出了什麽事兒?”

零落的義憤之情予以言表,她用力點頭說道:“皇長公主,您所不言差,吳妃……”

“吳妃她竟然想不開,在坤寧宮中懸梁自盡了。”

“什麽?懸梁自盡。”

簡懷箴雖然已經料到可能是吳妃出了什麽事,可是她沒有想到聽到的竟是這個結果。

吳妃懸梁自盡的消息還是讓她覺得很是吃驚,也很是悲憤。

零落的眼角有隱約的淚水,她緩緩點點頭說道:“皇長公主,消息不錯,奴婢剛才聽素梅說的。素梅原本在坤寧宮中陪著吳妃,怕她想不開。誰知道吳妃把素梅支開,讓素梅去幫她取東西,她便趁著這當在正殿之中懸梁自盡了。素梅見到吳妃懸梁自盡之後悲痛欲絕,便欲來萬安宮中通知您,卻正好在外麵遇到了奴婢,她便同奴婢說了,奴婢現在已經打發她回去了。奴婢則趕回來向您匯報。”

簡懷箴聞言憤而起身,說道:“好,我們現在馬上就去坤寧宮一趟。”

“是。”零落在後麵跟著。

簡懷箴邊走邊問道:“零落,本宮派你出去查周太後趕吳妃出宮一事兒,你調查的怎麽樣了?

零落鼻中酸澀,眼中可以瞥見瑩瑩的淚光,她點頭說道:“事情同皇長公主所料的果然不差。原來是萬貴人的宮中來了一個叫周仙師的神算子,那周仙師據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能夠算得人的命運。周太後召見過他之後,便決定要把吳妃趕出宮去,想必吳妃的死與他有撇不開的關係。”

“果然是這樣,到底是本宮當初看錯了萬貞兒。倘若本宮不允許這萬貞兒入宮,也不會到今天這種地步。”

簡懷箴仰天長歎,眸中也隱約可見淚光。

簡懷箴帶著零落來到坤寧宮中之後,朱見深等人也早已來到了。

原來朱見深聽說了周太後要趕吳妃出宮的事情,心中大急,便打算來坤寧宮中勸說吳妃。

誰知道他還是來晚了一步,等他趕到的時候,素梅正抱著吳妃的屍身在地上痛哭。

朱見深見狀,不禁有淚水從虎目之中流了出來,他握起拳頭重重的拍打在案幾之上,悲憤道:“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誰能告訴朕為什麽會這樣。”

朱見深正自悲憤不已,簡懷箴帶著零落走了進來。

他見到簡懷箴,麵色十分陰沉,道了一聲:“皇長公主。”

似乎話中隱約有怪責簡懷箴,為何不阻止周太後把吳妃趕出宮外一事。

簡懷箴見到皇上如此情態,知道他傷心過度,也不與他計較,便上前對他說道:“皇上,事已至此,你節哀順便才是。”

朱見深鬱鬱說道:“讓朕怎麽能夠節哀順便,朕的妃嬪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讓朕如何能夠節哀順便??

他握著拳頭質問到。

簡懷箴長長的歎息一聲,不知道該怎麽勸說他才好。

零落卻在一旁說了一句:“這件事說什麽也怪不到咱們皇長公主身上,是周太後非要把吳妃逼出宮外,吳妃才自盡而死的。”

零落的話聽在朱見深心中,讓朱見深覺得心中波瀾起伏。

他無力的把拳頭垂下望著簡懷箴,麵色頓時變得十分絕望起來。

朱見深心中何嚐不知道,吳妃其實是被周太後逼死的。

可是周太後始終是他的生母,讓他卻怪責周太後,他又如何能夠做到。

這件事情他心裏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零落偏生把它挑破了,讓他心中的無奈和悲憤都到了頂點,一時之間卻反而神情寥落下來。

簡懷箴見狀,忙拉著他的手在旁邊坐下,對他說道:“皇上,既然事情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是想想怎麽處理吳妃的後事吧。”

朱見深目光呆滯的望了吳妃一眼,說道:“她人都已經死了,便是後葬她又能夠如何,她能夠活過來嗎?”

簡懷箴柔聲勸道:“皇上,事已至此,死者已矣,我們生者能夠做的就是好生安葬死者,讓死者得到安慰才是。據我所知,吳妃生前最牽掛的人就是她的母親,皇上不如就冊封她的母親為誥命夫人,到時候她的母親在府中也不會受到其他的欺淩。本宮相信這對吳妃而言乃是最大的安慰了。”

朱見深聞言,便把林建安叫過來,對林建安說道:“林公公,你趕緊派人去替朕擬一道旨意,就說封吳妃的母親為二品誥命夫人。同時把吳妃按照皇後的禮儀風光大葬。”

“是。”林建安答應著。

正準備出去,忽然有怒斥聲傳了過來,說道:“不可。”

簡懷箴、朱見深等人齊齊抬頭看去,卻見到周太後帶著宮女和丫鬟走了進來。

她見到簡懷箴和朱見深冷冷說道:“絕對不可把吳妃按照皇後的禮儀來安葬,倘若果真如此豈不是讓天下人看了笑話嗎?”

朱見深眼神有些哀怨的望著周太後,說道:“母後,您如今已經把吳氏逼死了,難道您還讓她死後魂魄都不得安息嗎?”

“兒啊,倘若她不死,到時候有血光之災的就是你。如今她竟然懂事兒些,自己去死了,反而還可以風光後葬,這對你、對她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周太後勸說道。

朱見深不以為然,恨恨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看周太後一眼。

簡懷箴扯了扯周太後的衣襟,說道:“周太後,事到如今你就順著皇上的意思去做吧。難道你願意因為這件事讓你們母子之間生了嫌隙嗎?”

簡懷箴的話如一記銅錘,重重的敲打在周太後心中。

周太後在這六宮之中無所顧忌,唯一顧忌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正是因為朱見深的原故,她才當了這個皇太後。倘若連自己的兒子都對她心生怨恨,那她這個皇太後當得又有什麽意義呢。

當即,她對簡懷箴點了點頭,聲音緩和不少,說道:“也好。既然連皇長公主都這麽說,那麽深兒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周太後的話讓朱見深心中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他便吩咐太監、宮女趕緊去為吳妃辦喪禮。

同時因為素梅護主有宮,朱見深本來想升她做宮中的女官,誰知道素梅怎麽樣都不肯,她隻是跪下來向朱見深磕頭,請求朱見深允許她去為吳妃守靈。

朱見深見她如此剛烈,心中歎息,卻也沒有別的法子,隻得依從她的意願了。

吳妃死後,雖然她的喪禮是按照皇後的禮儀辦的,可是朱見深一直為這件事情悶悶不樂。

雖然在吳妃初次入宮的時候他心中並不喜歡,可是簡懷箴的一句“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惜取眼前人”,讓他從此對吳皇後生了漣漪和愛意。

吳皇後為人又十分賢德、十分體貼,讓朱見深很是受用。

朱見深在和吳皇後相處的這麽長的時間裏,對她多多少少的也生出了一些情分,卻沒有想到吳皇後被降為吳妃之後,不明不白的自縊而死。

這件事始終困擾著他,讓他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眼見朱見深為這件事情困擾,宮中的人各個都看在眼裏。

簡懷箴同錢太後也曾經多次勸說過朱見深,可是朱見深心中的傷心卻不是她們可以理解的,所以親者或餘悲、他人亦已歌,到頭來隻是這樣子罷了。

眼見朱見深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不知不覺間一個月都已經過去了,他卻仍舊沒有從悲傷之中走出來。

內侍太監之中有一個叫做梁芳的,最懂得趨炎附勢、阿諛奉承。

他見到皇上一直為吳妃的死而難受不已,便立刻想到這對自己而言未嚐不是一個上位的機會。

於是,他便去乾清宮中求見皇上,說自己有法子能夠召來吳妃的魂魄。

“招魂一事”聽起來實在是荒誕不堪,可是此時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朱見深哪裏想得到這麽多。

他想起白居易的《長恨歌》中,曾經說在楊貴妃死後唐玄宗也曾經命令人為她招魂,而且真的把她的魂魄招來了。

後來唐玄宗通過同楊貴妃的魂魄交談,知道她已經做了道女,心中才安慰了不少。

想到這裏,朱見深便對林建安說道:“既然梁芳說他可以把吳皇後的魂魄招來,那麽你就把他宣進來吧。”

“是。”

林建安便憂心忡忡的看了朱見深一眼,便點頭出去了。

林建安對後宮之中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內侍太監梁芳是什麽樣的人他也很清楚。

梁芳充其量隻不過是一個無賴罷了,他如今來見皇上,並且口口聲聲的說自己可以招來吳皇後的仙魂,肯定是為了逢迎拍馬罷了。

但是皇上如今這個狀態,便是誰勸他都聽不進去。

林建安歎一口氣,出去把梁芳宣了進來。

梁芳進來之後,連忙給朱見深請安。

朱見深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說你可以把吳皇後的魂魄請來,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啟稟上,奴才的話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倘若皇上不相信,奴婢願意以生命擔保。”

“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應該怎麽做才好?”

“那倒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最後在海上的仙山之中,亭台樓閣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自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那仙子雲鬢半天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昭陽殿裏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這仙子便是楊貴妃的魂魄。”

“唐明皇命令道士為楊貴妃招魂,不僅招到了她的魂魄,還從此與她恩愛蓬萊宮中歲月長。”

“倘若奴才也可以為皇上招到吳皇後的魂魄,那皇上豈不是從此心中就安慰了嗎?”

梁芳的話甚得朱見深的心裏,朱見深便開口問道:“既然如此,你說吳皇後的這魂魄該如何招才好?”

梁芳想了想,便說道:“皇上所謂招魂之術應該在十五月圓之夜的晚上,點上蠟燭,陳設帷帳,供上酒肉,奴才會點起熏香。到時候煙霧嫋嫋,陰風陣陣,仙樂悠悠,帳幕飄飄。到時候吳皇後的魂魄便會現身於皇上相見。”

梁芳說得好像是真事一般,更何況他舉出了唐明皇和楊貴妃的舊事來同朱見深探討。

朱見深心中卻也想到了這個,因此他便讚同說道:“你說得極是。”

梁芳趁機說道:“皇上,隻是這招魂之術流傳到今日,與以前已經大有不同,這件事兒說起來還有一些為難之處。”

“哦?有什麽為難為難之處,你盡管說來就是。”

朱見深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吳皇後,才導致吳皇後死亡。如今有人能夠做一些事情來排解他心中的鬱結,他自然求之不得。

梁芳跪到地上,徐徐說道:“皇上,所謂金城所致、金石為開,依照奴才所見,倘若這件事情冒冒然然的就去做,一定不能把吳皇後的魂魄給招來。倒不如我們先建立吳皇後的仙祠,到時候在仙祠之中招魂,吳皇後一定會感動於皇上的誠心,到時候一定肯現身與皇上相見。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朱見深聞言大為驚喜,他一直想為吳皇後做一些什麽,如今聽梁芳這麽說,頓時覺得梁芳說得話都說到自己心坎中去了,便讚同說道:“好。這件事情就按照你說得去做吧,隻是這祠堂該建於何地?”

梁芳想了想,說道:“祠堂建的位置越高,越能證明皇上的精誠之心。不如就建於東泰山山頂之上如何?”

“東泰山山頂之上?”朱見深反問道。

“是。東泰山乃是風景秀麗的所在,恍如人間仙境一般。倘若可以把吳皇後的仙祠建在這山頂之上,吳皇後一定極為安慰,到時候也肯現身與皇上前來相見。便是吳皇後不肯同皇上前來相見,她的仙祠常年供奉香火,受到百姓們的拜服,吳皇後心中想必也安慰了。”

“好、好。”

朱見深一連說了兩個“好”字,十分興奮的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需要什麽支出你盡管同內務府講就是。”

梁芳麵有難色,說道:“皇上,梁芳隻是一個小小的太監,哪裏有這麽大的權利去督造如此大的工程。雖然說這建立仙祠的事情奴才最是了解,可是奴婢的身份恐怕不能但得起如此大的重任。”

朱見深聽他這麽說,笑了笑說道:“這有何難,既然如此,朕就封你為督造欽差,命你去監督吳皇後仙祠的建造一事就可。”

梁芳聽朱見深這麽一說愣了一愣,因為他從古到今還沒有聽說過有人封太監做欽差的。

他又是歡喜,又是高興,忙跪在地上連聲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奴才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妥,為皇上排憂解難。”

“好,一切就按照你說得去做吧。這件工程需要多少兩銀子?”

梁芳想了想,頷首說道:“啟稟皇上,建造如此龐大的工程,恐怕少了一千萬兩銀子是建不成的。皇上這是為吳皇後建造仙祠,倘若建造的不夠金碧輝煌、不夠豪華氣派,又怎麽能讓皇上和吳皇後都覺得安慰呢?所以恐怕少了一千萬兩銀子是建不成皇上所期待得那種效果,而皇上一心一意為吳皇後建仙祠,這份新意想必天下人知道後都會感動的。”

朱見深此時此刻早已經為這件事情迷了心智,哪裏還顧得上那麽多。

他盡管在聽到一千萬兩銀子的時候心中一沉,但仍舊還是說道:“好,既然如此,就撥款一千萬兩銀子讓你去興建吧。你一定要為朕把仙祠建好,否則朕一定不會饒過你。”

“是、是、是,皇上盡管放心吧,奴才一定盡心盡力辦好。”梁芳誠惶誠恐的說道。

朱見深便揮揮手說道:“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明天在朝堂之上,朕也同朝臣們說一聲,你便可以準備去東泰山興建了。”

“是。”梁芳答應著,便走了出去。

林建安在一旁聽了,心中十分慌急。

他知道如今黃河水患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庫存銀兩不足,而皇上卻要拿出一千萬兩銀子,去為吳皇後在東泰山頂建造仙祠,恐怕天下百姓聽了都不能夠依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