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誡這本書是教導女性做人道理的書,這要是別的人,也許就認認真真的抄完了,可是程曦才抄了一會兒,就放下了筆,這書裏的觀點,恕她不能苟同。

真是腐朽,封建糟粕!

紀承謹見程曦氣鼓鼓的放下筆,心裏很是納悶,這才抄了一會兒,怎麽就不高興了?

“公主不想抄書了?”

紀承謹關切的詢問語氣,讓程曦找到了發泄心中不爽的途徑,她將書翻得劈裏啪啦作響,然後指著一處說道:“紀公子,你看看,這是人話嗎,這裏麵的觀點,真是大錯特錯了!”

紀承謹沒有讀過女誡,對裏麵的內容也一無所知。

他看著程曦兩頰圓圓的,顯然憋著一口氣,於是耐心的問道:“關於書裏的內容,公主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就是想吐槽、反駁一下罷了。”

紀承謹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她指著書裏的一處,十分不屑的說道:“這處寫到,男人如果不征服女人,那就沒有麵子,而女人如果不接受男人的征服,那就是大逆不道,也太荒謬了,為什麽一定要接受呀,為什麽不能是女人征服男人呢?”

程曦這樣反其道而行的觀點,讓紀承謹一時無言,但一想到她本來就與眾不同,不由眼睛一亮,饒有興致的聽下去。

發現紀承謹似乎很感興趣的模樣,程曦心裏受到了鼓舞,她又將書翻了一頁,指著其中一處繼續道:“這裏還寫著,男人如果死了老婆,可以光明正大地再娶,而女人如果死了丈夫,就必須終生守寡,否則就會遭到上天的懲罰,真是有夠好笑的呢,要是我,才不怕受懲罰呢,這是我的權利。”

紀承謹心想,那你還害怕打雷,但他沒有問出口。

“這裏還有,女人不要在男人麵前逞強好勝。”程曦又指著一處,從鼻腔裏哼了一聲,說道,“總之說來說去,就是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說什麽女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話就離譜。”

“確實有些過了,沒什麽事情比性命更重要。”紀承謹聽完程曦的話,若有所思的說道。

“可不是嘛。”

聽到紀承謹也讚同她的觀點,程曦真想和他來一次擊掌,不過擔心太過唐突,她原本因為抄書不高興的心情,也得到了紀承謹柔和的語言撫慰,慢慢平靜下來。

但她還是批判道:“這本書裏麵,充斥著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的封建倫理觀念,簡直就是男人壓迫女人的幫凶,可是這本書還被封為經典,說是女人處世的寶典,依我看,這不過是封建禮教賜予女人的精神枷鎖,不管怎麽樣,男女平等是很重要的!”

“依公主看,如何男女平等呢?”

紀承謹聽程曦持續說出這些驚世駭俗的理論,好奇心越發的濃厚起來,他想知道她的腦子裏究竟裝著怎麽樣的思想。

“當然是權利啦,具體的嘛可就太多了,就拿眼前的來說,有女誡,也應該有男誡,有女德,也應該有男德,這樣才對嘛,等以後有機會,我開個班授課,也是不錯的。”

這都是紀承謹第一次聽說的言論,不過他看程曦說的眉飛色舞,神情之中帶著滿滿的自信與無拘無束的張揚,心中歡喜,也跟著微笑起來。

“紀公子,你覺得女子應該是男子的附屬物嗎?”

程曦有些好奇的看向紀承謹,突然想知道他心裏的想法。

而紀承謹沒想到會被程曦問道,沒有立刻回答。

在他思考的間隙,程曦又提問道:“那紀公子,如果讓你選,你是選征服呢,還是被征服?”

這麽尖銳的問題,讓紀承謹的麵上浮現出一絲尷尬和難堪,不過瞬間又恢複了平和,輕輕淡淡的開了口。

“以我如今的處境,哪有思考這種問題的餘地,況且,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是被決定,被當做棄子,被利用出最大的價值。

聽著紀承謹這可憐巴巴的語氣,程曦聖母心翻湧了。

“權利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程曦開始灌心靈雞湯,“紀公子喜歡強勢霸道型,還是溫柔可人型?我幫你留意著。”

紀承謹眨眨眼睛,盯著程曦瞧了半天,最後搖搖頭,語氣中有一絲悵然:“身不由己,不敢妄想。”

怎麽可以不想呢,有了牽掛,內心有了柔軟的角落,才可以愛與和平呀,雖然紀承謹現在已經有了變化,但不確定反、社、會人格是不是消失了,所以還需要多加引導。

“紀公子就現在想想嘛。”程曦不死心的追問,欲蓋彌彰的說道,“聊天就是這樣天南海北的隨便聊,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你不用拘謹。”

紀承謹有些羞澀的想到,難道在程曦的心目中,他們的關係足夠暢所欲言了嗎?

他輕咳一聲,目光灼灼地偷偷瞟了程曦一眼,見她期待地望著自己,又快速移開視線,盯著眼前的畫作,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宣紙一角,開了口。

“其實哪種類型都可以,若是……若是……像公主如今這般,我覺得也挺好。”

“我這樣的呀?”

程曦略微驚訝的聲音,讓紀承謹心下一沉,有些後悔剛才草率的回答。

他剛想收回說出口的話,就見程曦坐直了身子,昂首挺胸的嘿嘿笑了起來。

“紀公子的眼光很好喲,像我這樣美麗善良,溫柔大方,活潑靈動,守文持正,路見不平一聲吼,全身都閃著光的小天使,實乃可遇不可求,非常的不好找啊!”

她毫不客氣的一通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誇完之後覺得萬分正確,但紀承謹隻是點點頭,又重新拿起筆,開始作畫。

瞧紀承謹反應平平,她又在一邊碎碎念著給他信心,一定會幫他留意雲雲,說了幾句,覺得自己唱獨角戲也沒意思,幹脆不打擾他,又各自做起各自的事來。

隻是抄書這種行為,實在是太枯燥了,加上女誡的理念,她完全不認同,手都抄疼了不說,還越寫越無精打采,她不由的打了個哈欠。

紀承謹修改完畫作,放下筆,就看見坐在他對麵的程曦,左手撐著腦袋,右手上拿著毛筆,一邊在紙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墨跡,一邊頭朝下一點一點的,看樣子是打起了盹。

程曦這麽沒有防備的模樣,讓他不禁笑了起來。

不忍心打擾到她的酣睡,紀承謹輕手輕腳的走到她的旁邊坐下,看見女誡的書已經抄了一大半,剩下的內容不消片刻就能完成。

想了想,他重新拿來一支毛筆,又取來一張紙,準備替她把沒有抄完的內容補完。

可是女誡的書被程曦左手肘壓在桌上。

紀承謹輕輕抽了一下沒有動,他又稍微用上了一點力,將書從程曦的手肘下拿了出來,程曦原本睡得安穩,但手肘被移動後,撐的好好的頭,頓時朝紀承謹的方向歪去。

他連忙放下書,用手托住程曦的頭,將她放回原位。

這麽短短的一瞬,他覺得自己的手沾染上了程曦的溫度,掌心熱的嚇人,呆呆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掌,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的觸感,心跳的厲害,他不自覺的按住胸口,握緊了拳頭。

程曦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左手被壓的發麻,她哎喲哎喲的叫了兩聲,才勉強的把左手伸直放在桌子上。

萬萬沒想到,她抄書都能抄睡著,可見這本女誡是有多無聊!

抬起頭,發現天都已經暗了下來,紀承謹也不見了,但是請他幫忙的畫作,還完完整整的鋪在桌麵上。

“公主,該用晚膳了。”

紅葉的聲音由遠及近,同一時間,蠟燭的光亮也從外麵帶進了書房裏。

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等紅葉把蠟燭放到桌前,她才看見擺在自己麵前的宣紙,已經被她用毛筆戳了好多個黑乎乎的墨點。

這張抄了一半的紙已是不能要了,她歎了一口氣,沒好氣的將紙放到一邊,就發現在自己的左手邊,還擺著幾張紙,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好奇的將紙拿過來,隻見紙上留著瀟灑秀勁的小楷,運筆圓潤,挺拔整齊,宛如碧玉溫柔,又如雅士清潤,而所寫的內容,正是她今日在抄的女誡。

留下這些紙的人,除了白日與她在書房裏的紀承謹,還能是誰?

都說字如其人,程曦看著宣紙上的字,不由想到紀承謹,有這樣好看的字的人,心腸想必也壞不到哪裏去,看來自己終於把他改造成功啦?成就感油然而生,她快要流下老母親激動的淚水。

“公主,您抄書怎麽還抄出感觸來了?”

紅葉奇怪的看向程曦,公主一臉慈祥的看著眼前的紙,有些擔心,白日裏還好好的,該不會是抄書抄出毛病來了吧?

程曦白了一眼紅葉,傳遞出你不懂的意思,又看向紀承謹的字。

他倆是命運共同體,他若安好,便是晴天,自己的快樂日子才能延續,自己的目的才能達成呀!

紀承謹將來不會黑化,就意味著至少不是短命鬼,隻要自己罩著他,活到完成任務離開的時候,相信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