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程淵在弱冠禮後便出閣,受封慶王,留居京城,程曦平時在宮裏見不到,隻有孝武帝召見時才能見上一麵。

程淵不苟言笑,老氣橫秋,程曦從不與他親近,但礙於情麵,還是得叫一聲大哥。

“你們竟然在宮裏動起手來,成何體統!”程淵快步走近,訓斥道。

三皇子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貓,剛才囂張的氣焰立刻熄了火,隻一邊愁眉苦臉地揉著胳膊,一邊轉頭瞪了程曦一眼。

程曦見三皇子暗戳戳地把矛頭指向了自己,覺得他越發不要臉,惹是生非時重拳出擊,當場問罪時唯唯諾諾。

果然程淵看向程曦,沉下臉說道:“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打起來,不明真相的人還當大越的皇子皇女關係失和,傳出去像什麽話。”

雖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報複三皇子,確實欠缺考慮,可程淵單單逮住她,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通教訓,平白無故的讓人看了笑話,尤其是在沈讓麵前,這讓程曦臉上掛不住了。

她收起軟鞭,涼涼地出聲道:“大哥連問都不問,就知道是我惹事在先,真是英明決斷呀,要我看,隻怕是因為三哥和大哥同母所出,對他有所偏袒吧?”

程曦這話,明顯就是在嘲諷大皇子不辨是非,紅葉和水月聽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不知道大皇子現在是朝中的紅人,說不定將來還是太子,不少人都想巴結他,從中討點好處,公主就算再有太後和皇帝撐腰,也不該直接和他起衝突啊,紅葉在程曦身後小聲提醒,想讓她少說點。

“本王向來就事論事,若錯怪了明若妹妹,定會給你道歉。”

程淵知道程曦一向不把他們這些妃嬪所出的子女放在眼裏,隻是以前態度還有所收斂,今日已是原形畢露,對她的印象更是差到極點。

程曦聞言,笑了笑:“妹妹可不敢受大哥的道歉,若是傳出去,不僅會說我不分長幼,還會說兄妹失和,這樣違背了我希望兄弟姐妹間和樂融融的意願呀。”

程淵是個聰明人,聽程曦聽完,輕飄飄地掃了一眼三皇子,語氣卻是嚴厲的很:“還留在這裏丟人現眼?等本王回去再收拾你!”

三皇子抖了一下,都快縮成一個烏龜,灰溜溜地走了,四皇子和四公主見情況不妙也提前告辭了。

沈讓朝程曦冷哼一聲:“堂堂明若公主,連慶王的話都聽不進去,還說自己不敢?”

“沈小侯爺,你這麽想成為本公主的駙馬呀?”迎著沈讓不解的目光,程曦笑嘻嘻地說道,“本公主還沒嫁進你們沈家,你就這麽著急幫大舅子說話啦,本公主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喜歡我呢?”

“誰喜歡你!”

沈讓見識過程曦的厚臉皮,他最不擅長應付這樣的人,隻能蒼白無力地否認道。

“怎麽,沈小侯爺難道看不上明若公主?”一道莊重地聲音插入進來。

他們轉頭看去,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皇太後坐在轎攆上,正朝他們這邊走來,三人齊齊地行了個禮,沒再吭聲。

皇太後招呼程曦走到近前,笑道:“本宮聽聞讓兒獲武魁首,沒想到來映輝樓的路上,就看見你們小兩口在拌嘴。”

程曦尷尬地笑笑,看了沈讓一眼,兩人隻能心照不宣的暫時休戰,隨後陪同皇太後一起前往映輝樓。

不遠處,被孝武帝邀請參加宴會的紀承謹看著他們離去,流光在他身邊小聲道:“公子,聽說剛才明若公主和三皇子打了起來,還把三皇子打得遍地找牙,公主真是越來越可怕了,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紀承謹不置可否,也朝著映輝樓走去。

宴會上,孝武帝發表了一通歡迎詞,無外乎就是大越人才濟濟之類的話,又把沈讓誇獎了一番,程曦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沒曾想在宴席的末尾看見了紀承謹,他穿著皓白的錦袍正襟危坐,見自己看過去,也瞟過來一眼。

孝武帝講完話,宴會就正式開始了,程曦正看著殿中央成群的歌姬和舞姬表演節目,就被皇太後招了過去,沈讓也在。

“沈小侯爺今日奪得武魁首,實乃大越棟梁之才,沈家世代忠良,朕把明若公主交到你手上,也能安下心來。”孝武帝看著程曦和沈讓,欣慰地說道。

沈讓不言語,隻鄭重地行了個君臣禮。

程曦知道沈讓心裏憋屈,她也不舒坦,但是皇太後特別熱衷撮合她和沈讓,作為孫輩,肯定不能拂老太太的麵子。

程曦福了福身,嬌羞地笑道:“兒臣謝過太後和陛下,可今日是給沈小侯爺的慶功宴,兒臣不想搶了主角的風頭。”

“瞧瞧,這麽快就幫著自家駙馬了。”皇太後笑著看向孝武帝,“待沈小侯爺守孝期滿,本宮就做主讓他倆成親,陛下意下如何?”

孝武帝自然是同意的。

沈老侯爺在一年前與世長辭,按照越朝的習俗,百善孝為先,沈家族人皆要守孝三年,期間不可婚配嫁娶,程曦心算一下,距離兩人成親還有兩年時間。

偷偷看了一眼沈讓,他已經全程黑臉,但礙於天子麵前隻能忍,程曦暗歎口氣,幫他解圍道:“父皇,您看那麽多人都想恭喜沈小侯爺呢,我們霸占著他的時間,是不是有些長啦?”

孝武帝朝殿中看了看,果然已經有不少人圍在沈讓的桌前,在等著他入席,於是又交代幾句才讓他離開,沈讓轉身前,不明所以地打量了程曦一眼。

等沈讓走了,程曦也跟著退下了,她先找到江丞相,為江靜嫻被禁足一月的事道歉,江丞相驚訝又惶恐,方才還在宮門前和三皇子打得起勁的人,現在竟會為情敵親自道歉,他猜不透明若公主到底是何意,隻得陪著小心,客氣接受。

程曦不喜歡江丞相這樣心思深沉的中年大叔,隨意搭著話時,瞥見紀承謹一人坐在那裏,似乎有些無聊的模樣,就想去逗一下他。

剛經過眾星捧月的沈讓,沈讓就扒拉開人群,攔住她的去路,語氣不爽地說道:“我還不知道明若公主和丞相也有話可聊。”

程曦在心裏嘖了一聲,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話,瞧把他心疼的,生怕自己欺負了江家人,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看了一眼沈讓身後那些好事者,拿出公主的氣度,微笑道:“不知道也沒關係,沈小侯爺與本公主來日方長,以後慢慢了解便是。”

沈讓臉色一變,走近程曦一步,正要開口,程淵就來到兩人身邊,他笑著拍了拍沈讓的肩膀,看向程曦說道:“明若妹妹,沈小侯爺心思淳樸,你二人的體己話,等宴會結束慢慢說,如何?”

“大哥說的是,妹妹與沈小侯爺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說,不該急於這一時。”

程曦也笑著回複道,她對於現在的局勢看得十分清楚了,江丞相是程淵的嫡親舅父,自然是慶王黨派中最有力的支持者,而沈讓心儀江靜嫻,他早就默默地站在了慶王的一邊,通過今日所見的小細節,程淵和沈讓的關係親密,顯然是當成自己人看待。

她向來秉承明哲保身的信念,不站隊,也無意和沈讓糾纏,更不想與黨派起衝突,所以她盡量表現出驕縱任性的那一麵。

程淵聽出程曦話裏有話,可她麵帶微笑客客氣氣,不見頑劣,倒是看起來極具魅力,讓人不忍心指責。

既然無事發生,看熱鬧的人又重新將沈讓圍住道喜,程曦不由後退幾步,轉身繼續朝宴席尾端走去,沒想到程淵先於她,去到紀承謹桌前。

紀承謹和程淵向來沒有交集,不知道程淵找他所為何事,程曦快步走過去,正好看到程淵的侍從在為紀承謹斟酒。

“紀公子,日前三弟魯莽,在武鬥大會上刺傷你,今日趁此機會,本王代三弟向你道歉,希望紀公子不計前嫌。”

程淵說完,就舉起手上的酒杯,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用空杯對向紀承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紀承謹的傷還沒好,參加宴會已是謹慎至極,本想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坐著,等待宴會結束,沒想到慶王卻向他敬酒。

流光擔憂地看著紀承謹接過酒杯,在一旁幹著急,公子身份擺在那裏,又不能拒絕慶王的好意,可是勉強喝下去,隻怕傷口又要恢複很久了。

程淵見紀承謹隻看著酒杯,卻不動作,便問道:“紀公子,你不肯喝酒,想必是不肯原諒三弟?”

話音剛落,他隻聽一道清脆動聽,帶著不容置疑的聲音傳入耳中:“紀公子不便喝酒,本公主替他喝。”

程曦走到紀承謹身邊,不容分說地從他手中拿過酒杯,一飲而盡。

而後,她轉身對程淵笑道:“大哥,紀公子有傷在身不能飲酒,他既是我的人,理應由我代勞,大哥不會怪罪吧?”

“是本王考慮不周,還請紀公子見諒。”

程淵放下酒杯,嘴上說的客套,心裏卻是想到這些日子聽見的風言風語,看向兩人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