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哥哥!”我大喊著追上去,可是車上的人似乎是不認識我般,徑直地將車開走了。

看著紅色的車身消失在轉角,我心中一急,連忙追了上去。追出轉角、追出小巷,一直追到看不見車子的影子。

我歎了口氣,右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左手。為什麽他不回答我呢?是我看錯了嗎?

“筱筱。”路遙快步跟了上來,望著眼前來往的車流,問我,“怎麽樣了?”

“明明是他的……我記得他的樣子,我不會看錯的。”我皺起眉頭,視線在車流裏不停地尋找,路遙安慰我道,“筱筱,你們八年未見了,說不定……說不定是看錯了。”

“可他為什麽又要救我呢?”我不解地看向路遙,他在我危險的關頭救了我,如果不是哥哥,那又會是誰?

路遙無言以對,好一會兒他才說:“如果真的是你哥哥,你們一定還會再見麵的。”

該重逢的人,哪怕隔著千山萬水、隔著漫長時光,也總會重逢。我一直這樣相信並肯定,有一天,我也會與哥哥重逢。

到那天,我要告訴他,我想他,我跟著他的步伐成了最勇敢的人,我找到了他。

如今,遇見了一個和哥哥極其相似的人,我卻不能肯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用堅強堆積起來的堡壘似乎開了一個小孔,有風呼呼地灌了進來。

路遙抓著我的胳膊,輕輕拍了拍,無聲地安慰我。我站在路口,久久未語。

“喂,你在這兒?”身後有個女聲忽然響起,我一扭頭,看見是剛剛提醒我的紅裙女人。

她看上去不過二十八九,身材曼妙、性感優雅,臉上施了濃豔的粉黛,卻顯得更加明豔動人。她身後跟著兩個保安人員,看起來像找了我好一會兒。

“想了想還是決定管管閑事,於是叫了商場的保安。沒想到你已經安全了。”她大方地笑著,眼眸明亮。

我反應過來,說:“謝謝,我沒事兒了。不過。”我看向她身後的兩個保安,說,“你們要好好查查監控,將那四個人查出來報警,今天運氣好沒事兒,以後就說不準了。”

“會的會的。”保安連連點頭。

“喲,這位小哥哥。”女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從我身上轉移到了路遙的身上,她走過去,微笑地望著他,道,“小哥哥氣色真好,一定經常做保養吧?”

“倒是……不經常。”路遙嘿嘿一笑,盯著她的樣子挪不開目光。

“怎麽能不經常做保養呢?這保養可不僅僅是女人的事啊。”女人又湊近一點,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戳了戳路遙的臉蛋,路遙的臉瞬間漲紅。她捂著嘴輕笑了幾聲,聲音比黃鶯還好聽,她從包包裏掏出一張名片,輕輕地劃過路遙的腹部,將名片塞進他的褲子兜裏,故意魅惑地說,“有空給我打電話呀,我免費給你做一次保養。”說著,她抬起頭,用手指指指我,笑道,“和小女朋友一起來。”

說完,她便扭著婀娜的身體邁步走開。

路遙迫不及待地從兜裏掏出名片,又拿到鼻子前嗅了嗅,感歎道:“她可真漂亮,連名片都是香的。”

我死魚眼一樣地盯著路遙,看著他一臉享受的樣子,轉過身憤憤地大步離開。

“喂喂,等等我。”路遙見我走了,連忙跟上來,“方語筱,走那麽快幹嗎?”

“不要臉!變態!流氓!色狼!”我一連串地罵了四下,心裏窩火。

“你幹嗎那麽生氣?我又沒流氓你。”路遙盯著那張名片笑嘻嘻地說,“她叫靳蓉啊,是Dashing俊顏館的老板娘,我說小女朋友,你說她那兒有沒有什麽特別服務呀?”

我抬起胳膊肘,對著路遙的鼻子就是一頓頂,路遙痛得連連後退,捂著鼻子蹲在了地上。

我緩緩地轉身,看著一臉痛苦不堪的他,嫌惡地說:“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說罷,我大步地走開,任憑路遙在身後哭爹喊娘。

五分鍾後,我在公交車上看到路遙發了條朋友圈:

——再主動找你我就真的是狗!!!!!

五個強有力的感歎號體現了他的憤怒值,不過我不在意,因為他這是活該。這麽想著,我在他的朋友圈下還點了個讚。

一下午,藍小貝、馬力接二連三地來問我是不是跟路遙鬧了,我都沒有理。

晚上,我坐在書桌旁,將兩條腿高高地搭在桌子上,望著上麵的照片思忖。雖然我有八年沒有見過哥哥,他對這個世界展現的也是他已經逝世的一麵,可我老覺得今天救我的那個男人就是哥哥。

沒有什麽確切的證據,直覺大過一切證據。

我正想著,藍小貝忽然又發來一條微信語音:

——筱筱,咱們學校有個女生失蹤了。

我疑惑,問其緣由,藍小貝又說:

——據說昨天晚上就沒有回宿舍,今天室友打電話發現電話關機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找了所有她能認識的人,都不知道她在哪兒,現在已經失蹤24小時了,室友報警了。

——你說是不是網上經常看到的那種女大學生失聯,最後發現的時候要麽死了,要麽就被賣到山裏去了?天,好可怕啊筱筱,我害怕。

我按下錄音鍵,說:

——別怕,在學校裏不會有事,要是出去,找龐陽陪你。

藍小貝又弱弱地說:

——好吧。

我鎖了手機,扔在桌上靠著椅子坐著,手指在牙齒上不停地滑動。近年來,失蹤的女大學生案件屢見不鮮,網上的評論兩極化嚴重,一邊認為要嚴懲犯罪分子,一邊認為現代女性的自我安全防患意識非常薄弱。

他們說的都沒有什麽錯。

我揉了揉太陽穴,閉眼冥思。反正在家裏沒什麽事情做,不如偷偷去調查這件案子。

這麽想著,我就早早地爬上床去休息了。結果第二天六點,我就被震天的敲門聲擾醒,爸爸在門外邊敲門邊喊:“筱筱,快起來,學校來電話了,讓你趕緊回去。”

“知道了……”我迷迷糊糊地答道,翻個身把被子抱成團,繼續呼呼大睡。

模糊的意識裏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旋轉,催促著我快點起床,讓我趕緊回學校。

趕緊回學校……

趕緊回學校!

我混沌般的腦海豁然通曉,猛然間從**坐了起來,連忙拿起被我調成靜音的手機,上麵已經打來了好幾通電話。

完了,又要被訓了!

【2】

當我行色匆匆地趕回學校準備接受老張的唾沫橫飛時,老張卻慈祥地拉著我的雙手,和藹可親地說:“筱筱,恭喜你呀。”

我心有不安地將手抽回來,問:“老張,是不是發生什麽事兒了?您別這樣,我怕。”

“是發生事兒了,不過是好事。”老張笑眯眯地在辦公椅上坐下,說,“局裏那邊來我們學校挑選幾個長得漂亮又優秀的學生補進精英訓練營調查一起案子,我推薦了你,上麵也通過了。”

我有些懵,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老張,我現在確實清醒著,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做夢啊。”老張正經地說。

“哦……”我緩了下神,沒有意料中的興奮,反而感覺有圈套似的問,“老張,什麽案子啊?”

“哦,就是最近的女性失蹤案。”老張說。

我白了他一眼,道:“所以其實是在學校選誘餌吧?”

“筱筱啊,你不能小看這個案子,這可是你翻身的好機會。”老張假裝苦口婆心地說,但其實我知道,如果老張推薦不出優秀的人選,自己肯定也會被責罰。我擺了擺手,說,“行了,你別給我灌輸這些,我沒說不願意。”

“那這麽說你同意啦?”老張兩眼放光。

我點點頭,說:“同意啊,為什麽不同意?我是警校學生,這是我該做的。”

“筱筱你可真識大體!”老張拍著馬屁,說,“我這就給你們準備一下,你們可以立即啟程了。”

“我們?”我指指自己,問,“還有誰?”

“還有楊夢繁。”老張頭也不抬,開始打電話聯係局裏的人。

我點點頭,如果是楊夢繁的話,到訓練營後我們還能做個伴。

當天中午,老張、郭楠和小謝就將我跟楊夢繁送去了精英訓練營。我和楊夢繁上車時,郭楠還趴在窗戶邊上深情款款地望著我們,不過,他的主要目標還是楊夢繁,隻可惜楊夢繁始終冷冷清清的,一點都沒有給予熱情給郭楠。

車開出去後,我扭頭對楊夢繁說:“郭楠那麽喜歡你,你好歹回應一下唄。”

“浪費時間。”楊夢繁淡淡地說。

我扶額,真是個冰美人兒。當時開學,郭楠對楊夢繁一見鍾情,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郭楠才故意靠近我跟我成為好兄弟的,現在跟我都已經是鐵打的關係了,可連楊夢繁的近身都沒靠近一下。

我忽然有些心疼郭楠。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訓練營。訓練營所處在秘密基地,離城市中心較為偏遠。

我跟楊夢繁一進去就被訓練營的人收了手機,什麽都沒來得及做,老大們就給我看了一場PPT。PPT上全是犯罪嫌疑人的頭像,一共八個,六個男人兩個女人。

PPT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最後一張照片上的人,濃眉深眼,五官立體,下巴上有些胡楂,右耳上戴了一隻黑色的十字架耳釘。在他的照片下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方宇維!

我手心一涼,渾身似被抽空了力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張照片。後來教官們說了什麽,我也都沒有聽進去。

散場後,我追著帶領我們的吳隊長,問這些嫌疑人的名單從何得來,如何確定他們就是這次失蹤女性案件後的罪嫌。

吳隊長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嗬斥我問了不該問的東西。

楊夢繁拉住我,搖頭示意我別再追問。

我心裏放心不下,等拿回手機的時候,我躲在一邊給路遙打了個電話,想找他幫忙。

“路遙,我確定上次開紅色馬自達的那個人就是我哥哥,你有空的話去找警校的郭楠幫我調一下商場的監控,我想得到那輛車的車牌號。”

路遙一邊刷牙一邊問我:“你咋確定的?”

“我……”我看了看四周,小聲說,“我現在在精英訓練營,要配合警方調查你們學校那女生失蹤的案件,我在投放犯罪嫌疑人的PPT上看到了我哥哥的名字,上麵貼的照片就是我上次看到的人的樣子,所以路遙,求求你了你一定得幫我。”

路遙吐掉口裏的泡沫,口齒清晰地對我說:“放心,我明天就去。”

“謝謝你路遙。”我在掛電話之前又想起了什麽,說,“這次不是你主動找我,是我主動找的你,朋友圈的消息刪了吧,太幼稚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傳來路遙討打的聲音:“我就不。”

我不由地一笑,故意嚴肅道:“隨便你了,掛了。”說完,我掛上電話,緊張兮兮地往宿舍裏跑去。

我始終覺得苦盡會甘來,我在成功之前所遇到的一切困難都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加穩重,取得的成功更加穩定。

可我萬萬沒想到,老天賜給我的困難也太多了。

第二天早上本該晨練的,可是吳隊長忽然把我叫到一邊,皺著眉頭問我:“方語筱?”

“啊……”我反應過來,說,“我、我是方語筱啊。”

吳隊長問:“方宇維是你什麽人?”

我一愣,隨即緩緩低下頭,兩隻手交纏在一起。

“我問你話呢。”吳隊長加重了語氣,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不安地跳動起來。

“撒謊可是罪加一等。”吳隊長又說。

我的頭低得更深,聲音細小如蚊,我說:“是我哥哥……”

吳隊長說:“犯罪嫌疑人是你哥哥?方語筱,你收拾東西離開這裏吧,這件案子不需要你了。”

我急了,連忙道:“隊長我求求你讓我留下吧,我是他妹妹,一定會更容易著手這件案子。我哥哥他之前也是一名優秀的警察,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人民警察不會允許罪嫌的家屬來插手有關案件的,回去吧。”吳隊長拔高聲音,裏麵的驅逐意味不容無視。

我因緊張提起來的氣忽然間鬆開,大口大口地喘著,看著吳隊長走得那麽決絕,我一扭頭,硬是憋著眼裏的眼淚不敢讓它落下。

我現在該怎麽辦?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這件事情吳隊長是怎麽知道的?我隻告訴了路遙,除了他任何人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抓著自己的頭發,無助地蹲了下去。

【3】

我終究沒能待在訓練營。

在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楊夢繁在旁邊安慰我。先於我們進來的花瀟靠在一邊,語氣不善地說:“真沒用,剛進來一天不到就被趕了回去,丟咱們學校的臉。”

“你閉嘴。”楊夢繁冷言道。

花瀟不服,說:“憑什麽閉嘴?她哥哥是犯罪嫌疑人,這麽肮髒的事情,憑什麽……”

我一扭頭,目光凜冽地投向花瀟,花瀟下意識地捂住嘴,連站著的姿勢都變得端端正正的了。楊夢繁疑惑地望向我,問:“筱筱,你哥哥是犯罪嫌疑人?”

“是啊,照片上的確有他。”我回答著楊夢繁,眼神卻在花瀟身上沒有挪開半分。我一步一步地走向花瀟,逼近她,花瀟躲閃著我的目光,退到了牆角。

“你怎麽知道我哥哥是罪嫌?”我的聲音毫無溫度,這件事情吳隊長剛剛才跟我說起,不可能傳得這麽快。楊夢繁都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

花瀟用雙手擋著自己的臉,方才的囂張勁兒頓時全無。

“昨天晚上你偷聽到了我的電話,轉而告訴了吳隊長?”我歪著頭,麵色鐵青地盯著花瀟。

花瀟被我逼得無路可退,豁出去一般抬起頭嚷道:“是我怎麽樣?我隻是說出實情,你這個犯罪嫌疑人的親屬憑什麽待在這裏!”

我擰眉,咬著嘴唇揮起就是一巴掌。

花瀟尖叫一聲,立即伸手擋住自己的臉,我那一巴掌沒有落下去,停在了空中,掌風微微撩起花瀟的頭發。

我收回手,說:“你這種人不值得我動手,花瀟,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在我麵前說你錯了,求著讓我原諒你。”說完,我提著自己的行李,大大方方地離開了宿舍。

我沒管最後花瀟又做了什麽,楊夢繁跟我說,我走後,花瀟又盛氣淩人地數落我和哥哥的不是,言辭不堪。

楊夢繁還說,筱筱,我相信你。

有我覺得重要的人相信就好了,別人無所謂。

以前我剛來到警校的時候,隻有老張一個人知道方宇維是我哥哥的事情,現在因為花瀟,不僅精英訓練營的人知道了,我們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

於是,每每我走在路上,那些不認識的人就愛對我指指點點。

我用腳趾頭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我沒有衝上去與他們對峙。老張和郭楠都說,身正不怕影子斜,無懼流言蜚語才算真正的穩重。

周五的時候,我去理工大學找路遙他們。食堂裏,路遙點了一桌子的菜請我們吃飯。

“不好意思,又讓你破費了。”我看著路遙,抱歉地說。

“無所謂,楊富二代付錢。”路遙指指楊一飛,楊一飛衝我燦爛地笑著。他說完後,又坐到我旁邊,劃開手機相冊給我看了一張照片,上麵是監控的截圖,馬自達上的車牌還看得清清楚楚。

“發給我。”我說。

路遙通過微信將圖片發給我,我保存在了手機裏。

“你們兩個,吃飯就好好吃飯,別玩手機了。”藍小貝坐在對麵衝我不滿地抱怨,我將手機放回兜裏,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楊一飛一邊吃一邊問我:“筱筱姐,你說你進個訓練營咋那麽坎坷,你告訴我,我讓我爸幫你。”

“你爸再厲害,擰得過市長嗎?”我抬眼問。

楊一飛立馬閉嘴。倒是經常不愛說話的馬力忽然道:“我覺得那個精英訓練營不適合筱筱待,隻有在裏麵才能追查案子嗎?為了這玩意兒,筱筱遇到了這麽多困難,咱們又不是沒看在眼裏。”

眾人一陣沉默,我緩和氣氛,笑道:“這點兒困難不算什麽,要成為優秀的警察不經曆點磨難怎麽行呢。”

飯桌上的氣氛怪怪的,楊一飛和龐陽都若有所思地看著馬力,又看看路遙,兩個人都不敢吱一聲兒,我疑惑地望著藍小貝,她對我聳聳肩,示意我別管那麽多。

吃完飯後,路遙他們都回宿舍了,藍小貝留下來陪我。等他們走遠時,藍小貝從包包裏掏出一個平安符遞給我,說:“拿著。”

“這是啥?”我拎起來看了看,覺得這不是藍小貝的風格。

藍小貝神秘地說:“馬力托我送給你的。”

“馬力?”我更納悶了。

藍小貝說:“是呀,他說是他親自去求的,能保你平安。”

我咽了咽口水,問:“他不會喜歡我吧……”

女人都是感性的,誰對自己好、誰懷著不一樣的心思,一下子就能感覺出來。

藍小貝咳了咳,道:“心裏知道就好了。”

“你們都知道啊?”看著藍小貝的反應和想到剛才在食堂大家的反應,我忽然恍悟可能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藍小貝老氣橫秋地往前走了一步扭頭看著我,說:“路遙支持你去精英訓練營,覺得你受這麽多委屈啊困難的,對你未來有好處,他說你要成為一個人民警察,光靠勇氣和正義感是完全不夠的,還需要審時度勢、聰明的頭腦和廣泛的人脈。但是馬力不這麽認為,馬力覺得你的付出和收獲沒有成正比,不值得為之付出,在這個世界上成功的路有很多條,你沒必要隻選擇這一條。兩個人意見不合,昨天晚上差點兒吵起來。”

“太狗血了吧。”我皺皺眉,怎麽感覺自己是宮廷劇裏的傻白甜女主,紅顏禍水般地引起兩個皇子為我針鋒相對?我渾身打了個哆嗦,看著手裏的平安符,我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對馬力說清楚。

藍小貝挑眉看我一眼,問:“我的筱,你舍誰要誰?”

“要你妹。”我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藍小貝在我身後囂張地笑著,我沒有理她。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間,我打電話約馬力在理工大學外麵的咖啡廳見麵,我要跟他說清楚。

傍晚時候,夕陽沒過對麵的建築,隻有餘暉透過玻璃窗打在我的臉上。馬力穿著一件簡單的T恤,披了件黑色外套走過來,有些不自然地在我麵前坐下。

“馬力。”我熱情地往前一傾,指指桌上的點單,說,“想喝什麽?我請客。”

“呃我……”馬力沒有看單子,說,“一杯藍山吧。”

我抬頭對服務生道:“兩杯藍山,謝謝。”

然後,我看著如坐針氈的馬力,笑著說:“你幹嗎這麽緊張?大家都是這麽熟的朋友了。”

“我……”馬力臉一紅,撓撓頭說,“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約我出來,所以我……”

我笑出了聲,大大方方地說:“沒想到你這麽可愛啊。對了,這次請你喝咖啡是為了謝謝你這個的。”我將平安符放在桌上攤開,說,“貝貝說這是你專門為我求的平安符,我覺得意義這麽重大,我一定得好好地感謝你。”

“筱筱你不用客氣,你剛剛不是都說了嗎?咱們是這麽熟的朋友了。”馬力連忙說。

我笑眯眯地點點頭,道:“嗯!所以咱們是好朋友的話,你就不要這麽拘謹啦。你們大家都挺幫我的忙,我很感謝你們。”

馬力看著我這麽元氣,臉上終於露出了笑臉,說:“筱筱,你真容易滿足。挺好的。”

我說:“人野心大會很累的,我就沒有什麽目標,除了找到哥哥。其實我挺開心遇到你們的,你、路遙、楊一飛、龐陽,個個都講義氣,對朋友誠心以待。你們的關係也那麽的好,不像我,咱們一個宿舍分成兩派,一點兒都不團結。”

馬力垂下眼簾,握著咖啡杯把手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說:“筱筱,你是知道我跟路遙吵過架吧。”

“知道啊。”我撐著臉頰,無所謂道,“可又有什麽關係?男生發生矛盾了打一架又會和好。”

馬力沉默不語,他望著咖啡杯裏濃厚的顏色,眼神定格住。

【4】

許久後,馬力抬起頭,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說:“筱筱,我聽你的。謝謝你請我喝咖啡。”

他的笑容就像是在告訴我,筱筱,你說的話我都懂,表層的意思、裏麵的意思,我都懂,你拿我隻是當朋友對待,你希望我不要跟路遙有隔夜仇。這些我都懂,所以你不用解釋得太過清楚。

我看著他,笑:“不客氣。”

然後,我們倆繼續喝咖啡,彼此十分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些事情。馬力跟我講他們四個是怎麽認識的,說開學的第一天,楊一飛和路遙兩個比較外向的男生一拍即合,嚷著要去吃好吃的交個兄弟,大家得知楊一飛是富二代之後,一晚上就狠狠地宰了他將近一萬塊錢,楊一飛眼皮都不眨一下,頗為豪爽。

馬力和路遙是高中時候的校友,所以兩個人關係更熟一些。班上如果有霸道的學渣欺負馬力,路遙鐵定會幫忙,但是路遙也是這些霸道的“學渣”之一,常常“威逼”馬力幫他喊到、隻要不想做作業就把馬力的電腦搬過來抄。

“真不要臉。”聽著馬力講以前的事情,我目光微微一斜,不由地罵著路遙。

馬力笑了笑,說:“路遙不是不會做,隻是懶。”

“不光懶,還好色。”我補充道,轉而又問,“對了,最近路遙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蹤跡?還有沒有在你們麵前提起過誰?”

“反常的蹤跡啊……”馬力撓著下巴想了想,道,“好像還真有,最近他跟楊一飛走得近,每次跟楊一飛回來的時候都說什麽‘好舒服’、‘好舒暢’、‘全都是美女’之類的。”

我越聽越窩火,不等馬力說完,我猛地一拍桌子,咬牙道:“真是太卑鄙了!”

桌上的咖啡杯差點兒翻倒,馬力嚇了一跳,問:“怎、怎麽了?”

“沒什麽!”我沒好氣地撐著腦袋,將頭扭向窗外,憤憤地想著那個臭不要臉的在Dashing俊顏館是如何逍遙快活的。想著想著,我就納悶兒了,我為什麽要管他?他生活甘願糜亂,與我何幹?

馬力試探性地問我:“筱筱,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鬱悶地說。

馬力沒有再問,他也不知該如何問,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答。

心裏亂亂的,不舒服,該如何是好。

我的手指輕輕地點在桌麵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他戴著口罩,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走路時東張西望、小心翼翼。

我一愣,那不是上次在紅色馬自達上救我的人嗎?是哥哥……

我屏住呼吸,雙手不由地抓緊桌麵。看著他走近一家酒店,我連忙掏出咖啡的錢放在桌上,對馬力說:“對不起啊馬力,我有事得先走,你先回去吧。”

然後,我不等馬力說話,匆匆地拿起包包往樓下奔去。進酒店前,我將手機鈴聲關掉,來到前台問:“你好,請問有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右耳戴著耳釘的男人進來沒?我是他妹妹,他工作用的手機忘了帶。”我對著前台晃了晃自己手裏的手機。

前台小姐微笑著說:“見過,那位先生是來找朋友的,往電梯那邊去了。”她做指引的方向給我看。

“噢……那你知道是幾樓嗎?”我問。

前台小姐幫我看了一下,說:“12樓。”

“謝謝!”我道了謝之後連忙往電梯那邊走去,等電梯的時候我總感覺心裏堵得慌,似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我警惕地撇頭,忽然看到了半掩的樓梯門。

我想了會兒,轉身輕手輕腳地走進樓梯裏。如我所想,這裏麵沒有攝像頭,如果哥哥真的要來這裏見什麽人並且避免此人的住店信息泄露,一定會想方設法繞過監控來到樓道裏。

我伸出手握著扶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麵走去。走到八樓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太小,我聽不真切。

為了更近一點看清說話之人,我又往上走了幾步。八樓樓梯上,戴著口罩的哥哥和另一個背對著我的男人正在交談,我皺起眉頭,手也不由地抓緊了扶手。

忽然,放在我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哥哥的目光迅速地下移並發現了我。我一驚,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身後一個人拽著我的胳膊將我拉進酒店客房過道,躲進了一間無人入住的房間。

我驚魂未定,待到拉我之人鬆了力,我抬頭一看,是馬力。

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抿著唇,聽著門外的動靜。

過了好幾分鍾,門外都沒有什麽動靜。馬力先謹慎地開門出去瞧了瞧,然後在門外叫我:“筱筱,出來吧。”

我抱著懷裏的包包,慢慢地走了出去。看著空無一人的過道,我抬頭對馬力說:“謝謝啊。”

馬力搖了搖頭,說:“太危險了,下次一定要注意。”

我點點頭,然後未語。馬力看了看手表,說:“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這裏不宜久留。”

“好。”我說。

我隨著馬力離開了這層樓,那時的我渾然不知在樓梯口的門後正躲著一個人,以熟悉的目光護送著我離去。

馬力將我安全送到小區樓下才走的。

等他走後,我掏出手機,看到剛剛打來電話的是媽媽,我給她回了一個電話,說我馬上回家,已經到了小區樓下了。

回到家吃完飯後,我給楊夢繁打了個電話了解失蹤案的進度,楊夢繁沒有直接回應我,反而驢唇不對馬嘴地說:“筱筱,你別拐著彎兒跟我打聽劉昊的事情了啊,人家現在被當作特邀學員送到了組裏,來去可自由呢,你鬥不過人家的,好好在家裏待著,反省反省自己哪裏錯了吧。”

我納悶地皺起眉頭,這個楊夢繁,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剛想詢問,忽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話鋒一轉道:“算了,懶得跟你講,還朋友呢,有這麽數落人的嗎?”

然後,我將電話掛上,握在手裏。

他們的電話被監聽了?不對,應該不隻是電話被監聽。我捏著下巴,做思考狀想著,楊夢繁這一類的女學生是用來當誘餌的,不僅是電話被監聽,恐怕自身的行蹤也會被監視,這樣才能準確得知作案人的位置。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楊夢繁已經給我傳遞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

我拿起手機,打開四個小矮人和兩個白雪公主的微信群,發微信道:

——兄弟們,從今天開始給我留意一下我那偉大的劉昊學長。

在所有人都回答收到後,楊一飛忽然冒出一句:

——你別說筱筱姐,我有次在Dashing俊顏館看到過他。

我收到信息,立馬回:

——富二代、臭流氓,明天下午六點整Dashing俊顏館見。

楊一飛說:

——得令!

路遙反問:

——誰臭流氓了?

藍小貝笑話他:

——對號入座了吧,哈哈哈!

然後,她丟給了他無盡的黃子韜表情包。

我沒有再參與後麵的聊天。將手機的照片劃出來,找到劉昊的照片後將手機正放在桌上,我慢慢靠在椅子上,伸出手做手槍狀對著劉昊的照片就是一槍。

我吹了吹食指指尖,冷笑一聲,道:“親愛的學長,看來,我們又得見麵了。”

【5】

第二天下午六點,當我和楊一飛、路遙站在Dashing俊顏館裏的時候,想要了解客戶情況的請求卻被上次的紅裙女人靳蓉給拒絕了。

“好姐姐,求求你了嘛,人家跟路遙可是你的老顧客了。”楊一飛厚著臉皮坐過去,晃著靳蓉的胳膊不停地撒嬌。

靳蓉仍舊優雅地坐著,眼皮都不抬一下,說:“人家劉昊及他一大家子都是我的老顧客呢。”

“哎呀,好姐姐,求求你啦。”楊一飛幹脆無賴地靠在靳蓉的肩上,我微微扭頭對旁邊的路遙輕聲道,“比你還不要臉。”

路遙麵無表情的,一句話也沒有,但我的胳膊卻清晰地感覺到被路遙狠狠掐了一把。

“嘶——”我疼地躲開,狠狠地瞪著路遙,路遙的眼皮上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對麵的靳蓉看著我,忽然笑著開口:“別人當然是動不了我的客戶資料,可是如果是我的員工的話,就不一定了。”她微微抬頭,笑起來的時候嬌俏可人。

我一聽,連忙站起來,問:“請問——你們家……還招人嗎?”

靳蓉被我逗得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說:“真是又可愛又聰明,我們家還缺服務員,接待客人,客人在享受服務時你需要做好前期準備、端茶送水、打掃每間屋子、熟悉每項服務,有點辛苦。”

“我不怕辛苦。”我堅定地說。

靳蓉站起來,收斂了笑容,認真地說:“來我們這裏幾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管黑道白道。所以,你得好好隱藏你的身份。”

我一愣,隨即木訥地點頭。

她如何知道我是有特殊身份的?

正在發愣之際,路遙忽然站起來問:“蓉姐,你們這裏還缺什麽男人的崗位嗎?我課少,做個兼職什麽的。”

“你大一哪兒課少了?”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路遙。

路遙看我一眼,說:“你管我,我願意課少就課少。”

靳蓉懶懶地看了一眼路遙,又看了看我,說:“樓下缺個代客泊車的,做嗎?”

“做!我去年就拿到駕照了,可會開車了。”路遙說。

靳蓉笑了一聲,說:“你們倆跟我來吧,帶你們去人事部。”

去了人事部,將一切手續辦理好,靳蓉讓我們周一開始來上班,看在我倆還是學生的份兒上,她不要求我們在固定時間來上班,但是每周的上班時間必須滿28個小時。

每天平均4個小時的班,還包括雙休的周末,對我們來說是綽綽有餘的了,沒什麽困難。

回去的車上,我語氣不好地問路遙:“你為什麽要來湊熱鬧?”

“我開心,你管得著嗎?”路遙的語氣跟我一樣臭。

我白了他一眼,尖酸刻薄地諷刺:“是的咯,反正這地方到處都是美女,人家老板娘還是個大大大超級大美女,有些人不知道得樂嗬成什麽樣子呢。”

“嗬,聽你這話,你還真拿我當臭流氓對待了?”路遙揣著手,不爽地看著我。

我一撇嘴,說:“喲,搞得像你多正經似的,你難道不是嗎?”

“行,我就是為了美女,像你這種清湯寡水哪裏比得上人家那種風韻**風情萬種?歇菜吧你!”路遙鄙視我道。

什麽玩意兒?我清湯寡水!我可是警花!警花啊!

我氣得鼻孔裏快要噴出怒火了!這個不要臉的家夥!

“你變態!”我衝路遙吼著,路遙毫不服輸地回應我,“就是變態,咋地?”

“你咋這麽不要臉!”我氣急敗壞起來。

“哎呀。”路遙沒皮沒臉地說,“方語筱同誌,你這麽在乎這麽介意這麽生氣,你該不會吃醋了吧?天呐,你不會喜歡上大爺我了吧?哎喲喂,我可承受不來。”

“你!”我惱羞成怒,抓住車頂扶手,對著路遙大腿就是一腳。路遙躲也似的搓著被踹疼的地方,指著我道,“方語筱!你神經病啊!”

“你才神經病!”我扭過身,靠近車門擠著,不想理他。

“什麽人啊,踹了我還自己生氣。”路遙沒好氣地拍著開車的楊一飛的肩膀,說,“停車!我去副駕駛座坐!”

一直看著我們吵架的楊一飛為難地說:“哥,快別鬧……這裏沒辦法停車。”

我白了路遙一眼,扭頭看向窗外。路遙氣哼哼地瞪了我一眼,挨著車門坐著,我倆之間的距離還能妥當地擠上兩個人。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氣氛凍至冰點,楊一飛想緩和都覺得尷尬無比,隻好放棄。

後來我想了無數次,我為什麽會跟路遙莫名其妙地吵起來。我想啊想,都沒想到一個所以然來。直到某一天的晚上,城市的燈火與夜空的星辰交織為一片絢麗的景象,他的眉眼在燈火與夜色下忽明忽暗,眼神裏不似平日的清澈,反之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憂愁。

周一放學之後我就去了Dashing上班,慢慢地學習裏麵的基本知識。我一晚上就記住了需要記住的東西,等到十點整下班時,我看到路遙將一輛車從車庫裏開出來,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

“下班了啊。”客人驅車離開,路遙遠遠地看著我,略有不情願地打著招呼。

我走過去,扯著嘴皮笑道:“真是可憐啊,代客泊車的話就沒辦法接觸那些風韻**風情萬種的姑娘了。”

“方語筱你這嘴巴咋那麽損啊?”路遙皺起眉頭說。

本來就是事實,還不讓人說了?我無視他的話,扭身往學校走去。

走了一道,我發現路遙也在身後,我問:“幹嗎跟著我,順路嗎?”

“路這麽大,誰跟著你了?隻能你走,不能我走?”路遙嘴硬道。

“那你就跟著吧,懶得理你。”我扒著下眼皮往下拉,做了個鬼臉,然後繼續趕路。

一路上,我沒說話,他也沒說話,我沒打車,他也沒打車。

望著馬路兩邊熱鬧的人群和櫥窗裏閃爍的燈光,我嘴角慢慢揚起一絲微笑。

那天晚上,我回到學校後偷偷地躲在門衛室那裏往外看著路遙。路遙站在校門口,往裏張望了一眼,然後有些迷茫地摸摸後腦勺。

他站了好幾分鍾,最後,才緩慢地轉身,往回走去。

昏黃的路燈送著他的背影離開,越來越模糊,直到看不見。

我心裏微微一動,扶著牆壁的手慢慢地滑了下來。

“真是個嘴硬的笨蛋。”我輕聲地罵了一句。

心裏有些溫暖,不知是否有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