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笑問客從何處來
葉孤城依舊住在太平王府。*****$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那夜之後,他和宮九依舊同床而眠,同桌而食。一切相處皆如昨日,沒有什麽不同。
然而宮九和葉孤城都清楚,他們之間,已經不一樣了。
八月十五,佳期將近,京城裏竟大肆開起了賭局,賭的,便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驚世一戰,到底誰將隕落於紫禁之巔。
莊家說得再如何好聽,說白了,就是在賭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誰會死。也沒有提及什麽輸贏,大家心裏多多少少都明白,按照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性格,這一戰,不死不休,所以,輸贏無用。
宮九氣得要去拆了這賭局,卻被葉孤城製止。對於葉孤城的話,宮九是一定聽的,所以雖然他氣得牙根癢癢,卻到底沒有行動。
決戰之期將近,宮九的部署也日漸完善,葉孤城每日依舊氣定神閑,宮九卻越發焦躁不安。葉孤城摸摸鼻子,他其實很想告訴宮九,他和西門吹雪不過切磋,不涉生死。然而又有些壞心的想看宮九著急上火的樣子。白雲城向來淡漠的白雲城主,也是會偶爾惡作劇的。
日子就這樣消磨蹉跎,葉孤城在太平王府練劍,喝茶,由著宮主和上官雪兒這兩個小姑娘撒嬌,看著宮九因為零星小事對手下的人炸毛。
直至,有人送上拜帖。
那日已經是八月十二。距離十五之約,僅三日之遙。太平王府一如往昔,然而空氣裏的冷凝緊繃,比往日更甚。
那拜帖異常華美。薄薄的沉香木上麵浮雕著遊龍戲鳳,鳳尾上零星點綴著白玉,放在手裏,就覺得掂著沉。翻開看,是簪花小字。
舊年拜師,終無緣得教君前,古苦練六載,望城主一見,指點二三,以全情誼。
右下方,端端正正的印著南王府的大印。分明是世子私人相邀,卻印著南王府的印記,此間深意,不言而喻。
宮九攏起青色流雲邊的廣袖,將請帖遞給葉孤城瞧。宮九的手指很細,瑩白纖長,卻牢牢的夾住了這並不輕的拜帖。
此時不過寅時,葉孤城方才練劍歸來,初秋天氣,盛京的清晨已經寒涼,葉孤城卻並沒有穿得很厚,袖口被利落的束起,袖口繡著精致的雲紋,整個人都仿佛一把酣戰之後,收回劍鞘的劍。
絕世神兵。風華無兩。
此刻,宮九竟還未起身。倚著秋香色的軟靠,懶懶散散的側躺在床頭,葉孤城在宮九的桌案旁坐定,瞟了一眼請帖便算看過。
啪嗒的一聲,扔在了案上,磕著一方端硯,濺出幾滴黑墨,落在了鑲嵌的白玉上。
“哥哥要見他?”宮九翻了個身,將軟靠放倒,一隻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支在精致的下顎,聲線中還帶著一絲低沉。
葉孤城抿抿唇,垂下眼“我不當見他?”葉孤城對宮九的計劃,也不算全然無知,不然,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和西門吹雪比劍,本不必非選一個如此惹眼的地點。正是因為知道,所以這些日子,他才分外謹慎,害怕自己無意的言行,破壞了弟弟謀劃多年的計劃。
宮九驀然一笑,隻是那笑容中,卻帶了幾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狠辣。“見,當然要見,有些不屬於他的東西,被他帶在身邊那麽久,哥哥也該親自收回了。”
葉孤城挑挑眉,沒再說什麽。與其讓他家弟弟,每日困獸似的圍著他,不如讓他騰騰手,禍害別人去吧。
禍水東引什麽的,誰還有葉孤城做的順手呢?
與別家會客,到底失禮。葉孤城自然不會做失禮之事,所以,趙懷古被請到葉孤城在京城的別院。
別院異常低調,匾額未題一字,隻是整塊匾額的右下角,有著小篆文的“白雲城”三個鎏金小字。周邊沒有護衛,隻是這白雲城三個字,就足矣。
趙懷古隨著白衣小童走過曲折的回廊,回廊中經年彌漫著淺淡的幽香,趙懷古向欄杆出一瞥,絳紅色的原木,並沒有著漆,隻是刷了一層防腐妨水的清油,圓木表皮,竟然有隱隱的金色紋路。趙懷古心中有些驚疑不定,他拿不住這到底是什麽木頭,隻是天下夾金絲的木頭,大抵隻有一種,金絲楠木。
金絲楠木,古來便是禦用,葉孤城應當不至於明知故犯。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從來都是大忌,稍有不慎,皆會殞身。
小童仿佛明白了趙懷古所想,對他躬身一笑“世子可是在奇怪,我家主人這是用的什麽木頭?”小童不過j□j歲的年紀,長得白胖,梳了兩個圓圓的童髻,整個人也是圓嘟嘟的玉雪可愛。
眼前的孩子,看著就是稚子的年紀,趙懷古也就並沒有責備小童的失禮,手順勢撫過打磨圓滑的柱子,仔細辨別,順口對小童言道“城主果然不同我等凡人,這回廊用的木頭,想來也不是凡品。”
小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整張臉都擠成了一個白團子。他平日跟在葉孤城身邊,年紀幼小,而且憨厚可愛,葉孤城不欲掬著他的性子,禮儀方麵便未曾多加教導。
而在白雲城的時候,葉傾閣更是喜歡憨態會撒嬌的孩子,可惜她的大兒子從小就是嚴肅,小兒子雖然會撒嬌,可是到底錯過了最可愛的幼年時期。冷不丁看見跟在自己大兒子身邊的小童,哼哼哧哧像個肉包子,便不覺十分親近寵愛。
全府上下的婢女劍侍都把他當弟弟看待,掐一把小肉臉,拍一下肉屁股之類的事情,做的純熟。所以這小童也素來不怕人,喜怒哀樂全都表現在臉上。
趙懷古看他笑得得意,不由一樂,索性停住,輕敲一下柱子,柱身發出類似金玉一般的聲響。他側過頭,對小童詢問到“這木果然不同,氣味悠長芬芳,質地絕似金玉,古此前竟從未見過,隻是不知城主是從何處得來?”
小童笑容更深,整張臉都成了肉包子,五官擠在一起,竟也不難看,隻是平添了幾分可愛。“這纏絲木,是我們公子特意從苦寒之地為我家城主尋來的,氣味芳香,質地堅硬,聽白姐姐說,這木頭生長的地方極寒冷,一年才能長成三寸呢,我家公子對城主真好,竟然拿來做回廊。”然後頓了頓,捏緊肉白的小拳頭,認真的對趙懷古補充到“白姐姐是我們公子身邊的婢女,人可好了,給過我糖吃的。”
趙懷古不知道他說的白姐姐是誰,卻一點都不在意。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有什麽好在意的呢。他更在意的是,小童口中的“公子”。
從這小童的言語中,就不難發現,這個所謂“公子”和葉孤城的關係匪淺。再好的朋友,也不至於如此的大手筆。如果是蓄意討好……趙懷古在心中否決了這個猜想。小童是葉孤城的隨從,卻一口一個“我們公子”,兩個人的關係如果親密到這個地步,哪裏還需要什麽蓄意討好?
趙懷古的心裏忽然萌生出一種煩躁。葉孤城怎麽能和別人如此親密呢?他不由想起那個如幻似真的夢。
夢裏,葉孤城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對他尚且冷淡如斯,而且,直到葉孤城身死,他都是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所親所愛之人,也,沒有牽掛。
因為葉孤城對每一個人都沒什麽不同,所以,趙懷古也沒有覺得多難受。畢竟,對所有人溫柔,和對所有人都不溫柔,其實都是一樣的。他告訴自己,他的哥哥,隻是對所有人都不溫柔罷了。
然而,夢醒之後,他不是葉孤城的弟弟,甚至,他都沒有拜在葉孤城門下的機會。心底不是不失落,可是趙懷古還能告訴自己,自己於哥哥,隻是陌生人罷了。哥哥沒有理由對陌生人好的。
是的,趙懷古喚葉孤城“哥哥”,即使這個稱呼永遠不能宣之於口。趙懷古信了夢裏的真實,也不知何時,他對葉孤城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他不在乎葉孤城的冷漠,他覺得,如同葉孤城一樣的絕世劍客,就應當如此冷漠。然而,驟然知道葉孤城身邊,有著那樣一位公子,趙懷古被滿腔的妒意焦灼。
也許是趙懷古眼神中的狠辣過於露骨,白衣小童倏忽收了聲音,白胖的手捂住自己的小嘴,眨巴眨巴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的喚到“世子……?有什麽不妥麽?”
幼嫩的童音在耳邊響起,趙懷古心下一震,片刻之後收斂心神,對小童微微一笑,又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他取下拇指上的蜜蠟扳指,塞在小童手裏,拍拍他的頭,笑著說道“無事,這個你拿去玩兒吧。”蜜蠟扳指不算是什麽稀罕物,難得的是如此溫潤純淨,毫無瑕疵。被拿來隨意賞人,而且還是一個稚齡孩童,不得不說,南王世子是大手筆。
小童咬了咬唇,沒有說話,卻乖乖的收下了趙懷古的賞賜。
悠長的回廊,已經要走到盡頭。趙懷古的心,忽然變得很快。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作者有話要說:宮九已經開始暴躁了。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