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朱敦在病榻上啟用在姑孰任職的一名堂弟朱含為元帥,以水陸軍五萬陳於江寧南岸,錢鳳領一路軍進攻京畿,另派兒子朱應坐鎮中軍,伺機進發。

朱敦公然起兵反叛,朝野震驚卻不意外。新帝連夜調兵布陣,先命朱弦率甲兵千餘人渡江迎戰。

朱弦兵馬未到,朱濤的書信已經先送到朱含手裏。朱含展信,隻見信中寫道:“先帝雖然去世,還有遺愛在民,當今聖主聰明,並無失德之處。如果你們竟妄萌逆念,反叛朝廷,作為人臣,誰不憤慨?至於我自己,寧為忠臣而死,不為無賴而生!勸你等早早收兵,盡快歸降,還可圖個善終……”

朱含本是在朱敦的鼓動下才起兵的,打仗更不如南征北戰多年的朱敦,因此,尚在猶疑時,已被侄子朱弦帶兵連夜偷襲,五萬兵馬死傷大半,餘者全部被朱弦收編,朱含隻帶得兩名親隨出逃,不知所終。

朱含大敗的消息傳來,朱敦捶床大罵:“朱含怎麽像個老太婆一樣不濟?唉,朱含誤我,朱含誤我……”

經這一場打擊,朱敦病情加重,隻將希望寄托在了錢鳳身上,更召集所有謀士親信輔助中軍坐鎮的兒子,以圖背水一戰。

大殿裏,研究軍情的燈火通宵不寐。

溫橋、段秀兩路兵馬和錢鳳激烈交鋒,各有損傷。這路兵馬雖然是錢鳳領軍,但是由朱敦本人直接部署,朱敦征戰多年,智計百出,又熟悉京畿防禦和地形,即使遙控指揮,也進退得當,一時間,雙方相持不下。

眾臣商議半晌,快天明前才退去。

蕭卷剛回書房,忽報朱弦大捷後單騎趕回,說有重要軍情稟報。

“快傳。”

朱弦進得書房,見藍熙之也在裏麵,眼中微露喜色,卻不招呼她,隻向蕭卷行禮:“皇上,臣探知朱敦病重,如今纏綿病榻……”

“真的麽?”

朱弦點點頭:“情報十分可靠。”

藍熙之又驚又喜,看看朱弦,又看看蕭卷:“嗬嗬,真要如此,可是天助我們啊。”

蕭卷見她如柳葉一般的眉毛笑得微微彎了起來,也微笑道:“熙之,你有何妙計?”

“既然朱敦病重,那就幹脆大造輿論,說他已死,這樣,既可以鼓舞我方士氣,也可以動搖敵方軍心,若叛賊無首,不攻自敗……”

蕭卷大喜,朱弦也覺得大有道理。

蕭卷想了想,疑慮道:“可是,朱敦尚在盛年,雖然病重,隻怕沒那麽容易很快就死,謠言一起,沒有憑借,士兵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啊?”

“這倒也是。”

兩人正在沉思,朱弦忽道:“其實,要讓將士相信朱敦已死,也並不難……”

“如何?”

“眾所周知,朱敦是我叔叔,若是由我父親宣布朱敦已死,並且在家中大辦喪事,朝野肯定相信,如此一來,誰還疑慮?”

“妙計!妙計!”藍熙之想得出神,轉眼,隻見朱弦從未有過的鄭重其事,可是,偏偏那雙大眼睛和長睫毛又流露出天真無辜的神情,她忍不住笑起來,“桃花眼,也難為你想得出這樣的妙計……”

“妖女,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朱弦話未落口,忽然想起自己在蕭卷麵前罵藍熙之“妖女”可是大大失禮,立刻緘口不語,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藍熙之也瞪他一眼,立刻看向蕭卷:“我們可以依計行事哦。”

“對,朱弦,你立刻通知你父親,盡快舉辦這場喪禮。”

“是。”

朱弦正要告辭離開,蕭卷忽道:“朱弦,且慢。”

朱弦停下,蕭卷微笑道:“朱敦已死,自然無從謀逆,今後朝廷的討逆詔書全部歸罪於他的師爺錢鳳。”

讓錢鳳替罪,這是皇帝為整個朱氏家族開脫了。朱弦立刻行一大禮:“多謝皇上顧慮周全,保存朱家。”

蕭卷扶他起來:“朱弦,我要親征鼓舞士氣,你就做我的先鋒好了。”

“是!”

此時,天色已微明。

藍熙之推開窗子,昨夜下了初春的第一場雨夾雪。這是整個冬天裏最寒冷的一天,冷的風撲麵而來,整個人立刻在寒冷中清醒了不少。

身後,蕭卷拉住她的手,柔聲道:“熙之,你去歇息一下吧。”

藍熙之反握住他的手:“蕭卷,你要親征!我和你一起去。”

“熙之,你還得在宮裏替我處理政事呢。這也是很緊要的事情。”

“朱太尉可以暫時處理這些。蕭卷,無論你去哪裏,我都和你在一起!”

“好的,熙之,那我們就一起吧。”

三天後,朱氏家族大設靈堂宣布朱敦病死。這是朱濤親自發布的消息,朱家親族以及朝野眾人不知有詐,均信以為真,紛紛前來吊唁,挽聯、經幡很快布滿烏衣巷口,就連皇帝也送來吊唁,也不念舊惡,對他大大“追封”,並賜下諡號。

消息傳出,朝廷軍士士氣大震,而朱敦的兩路遠征的軍隊得知主公已喪。無不震駭,畢竟叛逆是大罪,如今主事的都死了,誰還願意繼續抵抗?很快就兵敗如山。

與此同時,蕭卷親自統率大軍、朱弦為先鋒、甘桌、希鑒等將領分領各路人馬,先攻錢鳳。

朱敦得知朱氏家族在家為自己大設靈堂,朝廷歸罪於錢鳳,皇帝秘密親征,知道大勢已去,這一日秘召錢鳳回來商議後事,將自己的位置傳給了兒子朱應,令眾人奉朱應為主公,繼續完成自己未竟的事業。

交代完後事,當天晚上,朱敦就含恨而去。朱應本來是個膿包,全無乃父之風,加上前幾日又有一個諂媚的將領送給他三名美女。

朱敦生前對他管教甚嚴,他尚不敢太過造次,朱敦一死,遮蓋在他頭頂的烏雲可謂一夜間完全散去,這些天,朱應完全沉溺在溫柔鄉裏,竟隱瞞父親死亡的消息,秘不發喪,先縱情享樂。

朱應對於軍國大事毫無主見,一切都交給錢鳳策劃,錢鳳一心要博個開國功臣的榮耀,加上又在朱敦的遙控下剛打了幾場勝仗,信心大增,因此,朱應秘不發喪正中他的下懷,立刻布署下去,朱應留守大營,他自己立刻趕回,繼續指揮作戰。

錢鳳早前的幾場勝利有朱敦遙控指揮,他就錯以為自己有打仗的天賦,殊不知,卻是太過高估了自己,待得朱敦一死,他憑自己製定的方案和朝廷大軍甫一交鋒,立刻被朱弦殺得大敗。隨後,軍中又傳出消息,說朱敦的確已死,這次又有天子禦駕親征,一時間人心惶惶,整個叛軍大營很快陷入眾叛親離的境地。

錢鳳無奈,齊聚各路叛軍8萬,從姑孰退守襄城。

三月初一,小雨霏霏。蕭卷親率大軍進攻襄城。

激戰兩日,錢鳳率領的叛軍雖然死傷慘重,但是尚未動搖其根本,錢鳳深知城門一破,自己犯的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絕無幸免之理。他師爺出身,巧舌如簧,竭力向部下陳述厲害,這一招煽動力極強,上下將士知道叛亂之罪無可饒恕,唯有拚死一戰,還能保存一線生機。因此,無不負隅頑抗,一時之間,倒相持不下。

蕭卷正和一眾將領商議進攻辦法,藍熙之穿了一身戎裝也列位其中。她一路男裝,眾人見她武藝出眾,都以為她不過是皇帝的貼身侍衛而已。

將領段秀道:“襄城糧草充足,如今錢鳳頑固,強攻不下,我們不如逮捕那些叛軍的家屬,據此威脅,他們再敢反抗,就一家一家的殺之震駭,看他們還敢抵抗……”

眾將似乎都覺得此計不錯。蕭卷看藍熙之不以為然的樣子,道,“熙之,你覺得如何?”

藍熙之搖搖頭:“此計不錯,但是牽涉太多無辜,而且,四處抓捕叛軍家屬影響巨大,恐引起國人恐慌,更加混亂。我倒有一計……”

“說來聽聽。”

“從前幾戰的情況來看,叛軍早已群龍無首,謀逆終是戰戰兢兢,我們不如攻其弱點,秘譴人進入襄城,宣傳朝廷恩典,隻拿元凶首惡,從者不究,從而瓦解軍心,讓他們不戰而敗。”

段秀冷然道:“此計固然不錯,但是襄城城高八丈,戒備森嚴,誰人有飛簷走壁的本領進得去?即使進去了,又如何能宣傳朝廷恩典?”

“我可以去試試。”

眾將都驚訝地看著她,蕭卷搖搖頭:“熙之,此行太過凶險,我們還是另外再想其他辦法。”

一直沒有作聲的前鋒朱弦忽道:“此計可以一試。藍熙之,我和你一起去。”

藍熙之大喜,看看蕭卷,蕭卷見她滿麵期待之意,遲疑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你們就準備一下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