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二娘起的更早，又或者是一夜沒睡，眼神疲憊烏青，看見顧嘉祺後直接跪下，“東家，我想了一夜，二娘實在不堪重任，辜負了東家的期望，請東家恕罪。”
顧嘉祺並不意外杜二娘的態度，她坐下來，倒了杯茶，“齊掌櫃說你很有天賦，我也覺得你幹的不錯，可是因為外麵那些人閑話？”
杜二娘抬頭，沒想到顧嘉祺都知道了。
“東家……”
“她們看你是個女人，又長的不錯，便言語輕浮，態度看輕，你覺得難受？”顧嘉祺問。
顧嘉祺語氣淡淡的，眼底卻有一種溫柔的，堅不可摧的力量。杜二娘看著她，突然有些慚愧，低下頭道：“東家，我……是我沒用。”
杜二娘捂臉哭了起來。
她實在沒辦法忽略那些閑言碎語，反複摧殘著她的內心。
顧嘉祺遞手帕過去，溫聲道：“我和你說這些，不是逼你一定要多厲害。你若是實在受不了，我可以給你安排別的活計，在後院打雜也行。”
“隻是我憐惜你有本事，不應該被世俗的那些禁錮限製了。在這世道，女子要想做出一番天地，總要遭受閑言碎語，可咱們終歸是為自己而活，不是活在別人的眼裏。”
“日子過的怎麽樣，開不開心，舒不舒服，隻有自己知道，不必太過在意旁人的目光。”
顧嘉祺說完，並沒有強求杜二娘一定要上進。
選擇都是自由的，杜二娘是從小受閨閣女子教育長大的，要想讓她像自己一樣怕是不可能。若是她實在接受不了，店裏也照樣能收留。
聽了顧嘉祺的話，杜二娘久久沉默。
她呆呆的看著，仿佛在思考著什麽，片刻後突然開口：“東家，你說的對！”
“是我一時鑽牛角尖了，總覺得自己身為女人，在外麵拋頭露麵算賬，有違家訓。可現如今我已經沒有家了，那些繁文縟節對我也沒有半點好處，我應該為自己而活。”
杜二娘仿佛徹底想通了，呼出一口氣，神情通透。
“東家，我不走了，我就要留在這裏繼續當賬房先生，我要當第一個女賬房先生！”
顧嘉祺欣喜，“好！”
她最喜歡杜二娘的地方，就是有誌氣，不為環境所屈折。
就算家道中落，從千嬌萬寵的小姐淪落到這幅模樣，杜二娘還是從沒灰心喪氣過。這樣的人，將來一定能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重整旗鼓，顧嘉祺帶著杜二娘重新來到賬房。
齊掌櫃早在這等著，替杜二娘收拾散落的賬本，看見人回來欣喜不已，“還得是東家出馬，咱們這賬房可真不能沒人，二娘要是走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杜二娘噗嗤一笑，走過去理賬，“齊掌櫃太抬舉我了，我才剛來，幫不上什麽忙。”
“你雖然是剛來，但我看得出來，是個好苗子。過不了多久，我就不用操那麽多心，也能好好鬆快鬆快了。”齊掌櫃實在是很長一段時間沒休息過了。
這段時間生意太好，店裏的人都很忙，顧嘉祺也琢磨著什麽時候給他們放放假。
正在前麵研究放假表的時候，齊掌櫃忽然推了顧嘉祺一下。
顧嘉祺回頭，發現杜二娘站在門簾後，似乎猶豫要不要出來。她雖然是在賬房做帳，但總不能一輩子不出來，總要見光的，越好習慣越好。
顧嘉祺看了一眼，便轉過頭繼續幹自己的事情，道：“無妨，咱們幹自己的就行。”
齊掌櫃道：“我是怕她又被那些愛說閑話的客人傷著，這咱們也不能讓客人閉嘴。這好不容易才讓她振作起來，萬一又……”
齊掌櫃左想右想還是不放心，“要不我讓她過幾天，找個客人少的時候再出來，咱們循序漸進。”
顧嘉祺卻絲毫不擔心，道：“不用，我相信她。她既然決定了要麵對這一切，那就不會被輕易打回去，否則就是我看人的眼光錯了。”
齊掌櫃一楞，餘光竟然真的看見杜二娘出來了。
她整理賬本難免要和齊掌櫃對接，齊掌櫃大部分時間都在前廳，露麵肯定是少不了的。
之前戲謔過杜二娘的那幾個客人今日也在，見杜二娘又出來了，正好顧嘉祺也在，哄笑道：“顧老板，你們店可真是娘子軍啊。你是女的，這請個賬房先生，也是個女的。”
“這小妹妹看著年紀不大吧，成親了嗎？會算賬嗎？”
顧嘉祺是不太喜歡這些帶著輕視的言論的，但她一向不會得罪客人，換了從前就隨便兩句話糊弄過去，但今日的主角是杜二娘。
她臉還是有些白，顯然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情形，一時沒說出話來。
顧嘉祺鼓勵的看了一眼，然後朝那桌的客人道：“公子說對了，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也是有本事的，甚至比有些男人還厲害，自然不會放過人才。”
聽見顧嘉祺的話，杜二娘臉色稍稍緩解。
她呼出一口氣，從桌上拿起算盤，輕巧的撥了幾下，“公子，月前您在店裏吃了三回，三回都賒賬。店裏看您是老主顧，便一直由您賒著，眼下都積到三十兩了，加上今天這頓四十二兩，這帳結是不結？”
對方的臉色頓時變了，神情窘迫。
顯然是被這個數字驚訝到了，兜裏掏不出這麽多錢。
“你，你不會算錯了吧？”
杜二娘不急不緩，掏出賬本和算盤，開始一筆一筆的和對方算賬。一共四次賒賬，對方吃了什麽，花了多少錢，全部清清楚楚。
聽著杜二娘一樁樁，一件件報出來，男人也找不出反駁的點。
他尷尬的打斷杜二娘，沒好氣的說：“行了行了，知道你會算賬了，不就是四十二兩銀子嗎，我今天沒帶這麽多，先付一半。”
看見銀子，杜二娘露出笑容，高高興興的收下。
顧嘉祺也欣慰的挑眉，道：“這有了賬房先生就是好，之前店裏賒了許多帳，因為沒來得算，都不知虧了多少錢，現在總算能一筆一筆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