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收拾妥當後,我給三瘋打了一個電話,他的語氣很驚恐,還以為我出了意外,他說已經回北京了,現在又接手了別的案子。我問他薛強住進了哪家醫院,他不肯說,在我一再追問下,他還是吐露了醫院的地址。
醫院離作璞軒不算遠,我在水果攤買了些水果,徑直走進醫院。醫院裏窄小而昏暗,到處散發著難聞的消毒藥水的味道。我攔住一個護士,她查了下病例,說確實有個叫薛強的病人,就住在前麵拐角的那間大病房裏。
大病房內人多且嘈雜,我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薛強。薛強也看見了我,他幹裂的嘴唇微微顫動著,我趕緊安撫道:“薛強,你不要激動,我是來看你的,你看,我還帶來了水果。”
薛強看見水果,依舊緊張萬分,“你來幹嗎?你看我這樣子,錢都付了醫藥費,都花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想退貨,我可沒有辦法啊!”
“不是退貨!嗬嗬,錢花了就花了,你不要緊張……”說著我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大約兩千,放在了薛強的枕邊。薛強頗為感動地看著我,兩眼似乎還濕潤了。他的一條腿繃著繃帶,看起來像是骨折了,我偷偷從別人的病床前拉過一把凳子,坐在他的床邊。
“前天不還好好的,怎麽就……”我小心地問。
薛強仰望著天花板,顯得有氣無力,“唉!萬幸啊!要不是我命大,可能就完蛋了……”
“你不要總往壞的地方想,大難不死必有後……”還沒說完這句話我就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改口,“這個,你這腿嚴重嗎?”
“還好,醫生說我年輕壯實,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聽他這麽說,我心中寬慰不少,覺得三瘋這人真沒譜,薛強根本沒有他說的那樣嚴重。我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橘子,剝開一半的皮遞給他。薛強感激地點點頭,接過橘子沒有吃,而是一個勁盯著我的臉。我被他看毛了,“怎麽了,你看我臉幹嗎?”
“你的臉色不太好,看起來有些蒼白……”薛強神經兮兮地說。
我莫名其妙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嗎,昨晚失眠了。對了,你認識三瘋嗎?”
“誰?”薛強反問道。
我撓撓頭,竭力地想把三瘋的名字想出來,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名字早已被綽號所取代,“就是……就是那個和女明星在一起的年輕男子,應該叫助理吧。對,就是那個女演員的助理。”我手舞足蹈解釋了好半天,薛強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你是說女人旁邊的個子不高挺瘦的那個人?”
“沒錯,就是他。你和他談過嗎?”
“談過什麽?”薛強一下子變得警覺起來。
我故作輕鬆:“你不要緊張,其實我從小就認識三瘋,就是那個助理,昨天他還來畫廊找我,我還給他看了那塊石頭了……”
“你給他看了?他說什麽了?”薛強很激動,聲音也隨之高了起來。
“沒說什麽,就說那石頭很特別,讓我不要輕易給別人看……對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你這傷……怎麽會搞成這樣?三瘋說跟那石頭有關,是真的嗎?”薛強突然沉默了,他的手一鬆,那個橘子竟從手裏脫落滾到了床邊,我順勢接住橘子。
“薛強,你說的關於石頭的一切是真的嗎?那究竟是一個噩夢還是真實地發生過?”薛強的眼睛依舊看著天花板,我又接著問,“如果僅僅是個噩夢,那石頭又怎麽會擺在你的桌子上?”我還沒把話講完,薛強卻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手裏麵還握著那個橘子,薛強的手很用力,以至於橘子都被捏扁,流出了不少汁水來。
“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他睜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我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麽你和他都不相信我的話?”
“你什麽時候跟三瘋說的?”我問他,“三瘋為什麽不把應該屬於白老師的石頭要走?”
“白老師又是誰?為什麽石頭是她的?”薛強被嚴重弄糊塗了,我趕緊解釋,把白老師屍體發現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薛強的臉更白了,“我的確和王助理說了那塊石頭的事,不過是在我把石頭賣給你之後說的。”
原來是這樣。我暗暗思忖:難怪三瘋看見石頭時,也說是第一次見到。在我的追問下,他不得不述說起那些經過來:
就在那個可怕的夜裏,薛強獨自一人坐在靈堂裏給麵目全非的白老師守了一夜的靈,可等他醒來時,白老師的屍體已經被火化車拉走了。他無意中發現了桌角擺著的那個紫色荷包,並且在地上看見了那塊奇怪的石頭。
石頭似乎存在著某種魔力,薛強一見它就想據為己有。再說薛強也是個走南闖北的人,知道這個奇怪的玩意兒絕對能值不少錢,於是便偷偷藏了起來,想等白老師這件事情平息了,就把石頭賣了,發一筆小財。
不知是不是被那場突如其來的噩夢嚇到了,薛強對搬屍這一工作越發地感到恐慌。他開始畏懼黑夜,甚至害怕一個人獨處。好在這些天殯葬公司沒有生意,薛強多數時間就躺在宿舍裏睡覺。可每到午夜時分,都會被噩夢驚醒。
短短的三天之後,薛強就撐不住了,他麵如死灰,急切地想把石頭從手裏轉移給他人,於是就用報紙包好,披上一件綠色軍大衣走出了宿舍。
他行色匆匆地來到古玩字畫一條街,不巧碰到了愛說話並且多事的齊小傑,經齊小傑介紹,就把石頭賣給了我。等他拿著錢興高采烈地回到宿舍時,門口正站著一臉嚴肅的三瘋。
三瘋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年少時也學過不少拳腳功夫,現在畢竟是職業偵探,出生入死的案子也不是沒有見過,如今的身手已然非常了得。隻見三瘋抬手抓住薛強的肩膀,稍微一用力,薛強就半蹲下身來,接著三瘋就把他拽進了宿舍裏麵。門被狠狠地關上,屋子一下子籠罩在昏暗裏,薛強揉著發痛的肩膀,無辜地問道:“你抓我幹嗎?好大的勁兒啊!”
三瘋上前一步,他的臉緊貼著薛強的臉,目光狠狠地盯著他,“你剛才去哪了?”
“我……我沒去哪啊,我吃飯去了。你想幹嗎?”
“你撒謊!”
“哦!難道是你在後麵跟蹤我?”薛強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可沒等把話說完,三瘋不失時機地從懷裏掏出來一件東西,那是一件令薛強徹底崩潰的東西,一把黑色的左輪手槍。
隨著手槍被重重地拍在桌上,薛強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你想幹什麽?”
“快說實話!”三瘋的氣勢大得嚇人,甚至連自己都意識到有些失態,隨即換上一種相對誠懇且緩和的語氣補充道,“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請你告訴我……記住,如實地告訴我!”薛強眨巴著眼睛,側頭看著桌上擺著的黑色手槍,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三瘋坐在不太幹淨的小**,打量著麵前這個表麵上有些蠻橫的大個子,“你究竟對那屍體做過什麽?”
“你到底是啥意思?”
三瘋的嘴角**了一下,“三天前的那個夜裏,是不是你一個人在靈堂值班?”
“是啊!”薛強點點頭。
“你肯定是你一個人在場嗎?”三瘋加重語氣。
“我肯定!”薛強說。
“好!那你把事情的經過現在就講給我聽。”
“什麽經過?”
“你在考驗我的耐性嗎?”三瘋額上的青筋跳動著。
“你到底啥意思啊?”薛強依舊一臉無辜。
三瘋突然一躍而起,抓住薛強的領子,順勢抄起桌上的手槍,對著薛強的腦門,厲聲喝道:“你告訴我,那屍體身上的傷口是誰割的?難道是鬼不成?”
薛強的額頭上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會的!不可能!那隻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就這樣,薛強一五一十把那晚的經過告訴了三瘋。三瘋當然不會相信,最起碼不會全信。
薛強看著陷入沉思的三瘋,“屍體上真的有刀口?是什麽樣子的,是刀拉的,還是用指甲……”
“我是聽火葬場的焚屍工告訴我的……”三瘋幽幽地說,“那個焚屍工是個老職工,不可能騙人,況且也沒這個必要。他是無意中提起這件事的,因為腐屍是我親自發現並拉回來的,屍體身上絕對沒有任何傷口。焚屍工還告訴我,屍體腹部的刀口一寸多長,是用極其鋒利的刀子割開的………”
三瘋點燃一支煙,把煙霧吐在薛強驚恐的臉上,“薛強!無論你是騙我,還是善意的隱瞞,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你的話。走著瞧!要是被我找到了什麽線索,一定饒不了你!”
薛強低下頭,把十指插進了頭發裏,似乎嗚咽起來。三瘋把槍收好,有些於心不忍地又走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還哭了?好了,不管你是不是在騙我……我就暫且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現在你跟我走吧,帶我見見那個買你石頭的人,我很想見識一下從屍體裏拿出的石頭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外麵已是傍晚時分,颼颼的冷風從某些陰冷的角落吹過來,三瘋把領口收緊,轉臉對薛強說:“你去前麵的馬路口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薛強背對著馬路,川流不息的車在他身後疾駛而過。很快,一輛黑色越野吉普車緩緩開過來,車子停了,三瘋推開車門,招呼薛強趕緊上車。可就在薛強低頭準備上車之時,突然像被電擊了一下,雙眼暴突,同時張大了嘴巴,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可怕的麵容持續了不足一秒鍾,突然,他瘋了似的轉過身,歇斯底裏地跑起來。他沒有方向地跑,以至於跑上了那條車流量很大的馬路上。薛強的奔跑速度幾近瘋狂,坐在車裏的三瘋不得不追了出去。
一輛車從遠處疾駛過來,司機沒看見薛強,就算看見了,也來不及刹車,就算刹車,慣性也會把薛強撞飛……可怕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
三瘋把他送進醫院,萬幸的是,薛強傷得沒那麽嚴重,除了身上的擦傷之外,左邊的腿骨折了。把住院的手續辦完,三瘋離開醫院,根據薛強的描述,開著車來到作璞軒附近,正好看見我下樓去超市買東西,於是小心翼翼跟我的梢,他的跟蹤技術嫻熟,我自恃神經敏感,但在黑夜的掩護下,還是沒能發現他。
說到這裏,薛強開始咳嗽,我提起暖壺,裏邊的水所剩無幾,把水都倒在一個杯子中,遞給薛強,他把半杯水喝下去,精神仿佛好了一些。我俯身觀察著他臉上的細微變化,因為還有一事非常費解,就是他為什麽會突然逃跑,到底在車裏看見了什麽。
我靜靜地等他情緒安定了些,又拿出一個橘子,薛強朝我擺擺手,說現在不想吃任何東西。我把橘子放回去,用極其溫柔的語調小聲問道:“你為什麽要跑?你在車裏看見了什麽?”
薛強聽後,剛剛平複的神經似乎又一下子繃緊起來,他側頭盯著我的眼睛,我慌忙站起來按住他的肩膀,連聲說:“你不要激動!千萬別激動!”看見了他這副樣子,我也覺得腦後生風,雙手冰涼,隻得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但這樣做根本控製不了他緊張的情緒。
“我真的看見了它……那不是一個夢!真的!不是一個夢……”薛強的聲音像是從喉管裏擠出來的。
“你看見了什麽?”我一邊用力按著他,一邊問。
“就在車裏!它就在那輛吉普車裏,當我低下頭準備上車的時候,無意中朝車後座掃了一眼……就掃了一眼……我真的看見了它!”
“誰?它是誰?”我急切地問。
“那個鬼!它披頭散發,依舊穿著黑色的衣服,它起初似乎是躺倒在汽車後座上,但我看見了它,它也看見了我……我沒有看見它的臉,隻看見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它動了,它似乎要坐起來,而且它的一隻手也隨著身體一起移動,它的手似乎在衣服裏摸索著什麽……不到一秒鍾的時間,我的精神就完全崩潰了,我隻想轉身跑,拚命地跑,跑得越遠越好!”
薛強的聲音雖然嘶啞,但音量很高,不僅驚擾了周圍的病人,而且還把值班的護士招來了。護士長得挺白淨看起來很賢惠的樣子,但對待病人卻蠻橫異常,她先是對我怒目而視,不屑地問:“你誰啊?!按著病人幹嗎?趕緊躲一邊去。”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還一直死死地按著薛強,那動作不仔細看,還以為要把他掐死似的。護士拿出針管,給薛強打了一針緩解神經的藥物,那一針很快奏效了,薛強的呼吸隨之漸漸平穩了。
護士瞪著我冷冷地說:“沒事兒就撤吧!我們這兒就夠忙的了,你還添亂啊!”我苦笑一下,朝護士點點頭,隨即想到暖壺空了,“我先給他打壺開水,馬上就走。”
正是中午,打開水的人很多。排了半天的隊才打了一壺水,剛轉身朝回走,卻看見一個女孩。那女孩個子不高,一張方臉上鑲嵌著一對小圓眼,大鼻子,薄嘴皮兒……她正是齊小傑的女朋友李葉!
“李葉,你在這兒幹嗎?”見她手裏正拿著飯盒,我叫住她,“齊小傑最近怎麽沒去畫廊,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令我沒料到的是,李葉卻指著我的鼻子,發狠地吼道:“就是因為你!要不是你老逼著小傑幹活,他能累成那樣嗎?要是小傑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拚了!”
“什麽意思?難道齊小傑出事了?!”李葉很驚訝地眨眨眼,似乎我剛剛說了一句天底下最幼稚的話,她轉身招招手,讓我跟著她。她的動作很輕盈,就像是施了魔法,於是我傻了吧唧地跟在她後麵,手裏還緊緊地提著暖壺。
走廊突然變得如此長,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齊小傑出了什麽意外?我越來越緊張,緊張得提著暖壺的手都微微地哆嗦起來。
李葉停在三樓盡頭的一間病房門口,她的臉沉得就像一塊鹵水豆腐,我的頭腦裏閃過這樣一幅畫麵——門的另一邊,光線雖然明亮,但在屋子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張床,那床很窄,根本就不是睡覺用的,而更適合停屍!床單被窗外射進來的白光照得耀眼,白色的床單下麵,似乎鼓鼓囊囊的,那是一個仰臥著的人的形狀……
腦中的畫麵繼續推進,再推進,鏡頭推到了被白布遮蓋著的人的頭部,鏡頭就這麽不動了,愣愣地停在那,似乎從某處吹來一陣風,那風其實很微弱,但還是把白布的一角吹了起來。隨著白布一點一點被拉開,我看見了一張鐵青的臉!
畫麵隻是一閃而過,甚至沒有維持一秒鍾,但足以令我心中大駭。
那扇病房的門還是被我不情願地推開了。
屋裏的陽光和想象中的一樣明亮,我卻沒有看見那張端端正正擺在病房中間的床,和那**仰臥著的屍體。不過病房裏哪能沒床呢,床擺在窗台底下,**卻真有一個人,隻不過不是麵朝天花板躺著,而是休閑地靠著牆坐著,似乎正在享受著美好而又溫暖的陽光。
那人雖然腦袋上纏著紗布,但精神異常抖擻,他一隻手拿著本雜誌,另一隻手握著半根香蕉,正在聚精會神地看書,或者說在專心致誌地吃香蕉。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陽光浴中療養著的齊小傑。
齊小傑聽見了響動,放下手裏的雜誌,抬頭發現了我,然後又瞥了瞥我手裏提著的水壺,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頗為不解地問:“你幹嗎,見過來醫院看病人送暖壺的嗎?我這兒可不缺暖壺,最起碼你也該拎些水果,若水啊,你太不重視我了。”
我看了一眼站在門旁的李葉,又看了一眼齊小傑,那意思是在問她齊小傑這不挺好的嗎,根本沒有她說得那樣嚴重。李葉沒理我,她把洗好的飯盒放進了抽屜,剛剛準備坐下,齊小傑卻把手裏剩下的半根香蕉全部塞進嘴裏,然後把香蕉皮丟給李葉,大聲說道:“去!把這個給我扔了,扔到外麵的垃圾箱裏!”
令我吃驚的是,李葉居然很順從地接過香蕉皮,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齊小傑雖然纏著一頭紗布,但還是掩蓋不住自豪與竊喜。沒等我開口,他卻自言自語地叨咕起來,“你越是對她好,她就越蹬鼻子上臉,你看看,哥們兒現在過得多瀟灑。”
正說著,李葉推門進來,齊小傑卻又不知從什麽地方變出個蘋果,他把蘋果遞給李葉,似乎是在我麵前故意顯示自己地位的提高,“葉兒啊,我突然想吃蘋果,你給我洗個蘋果吧。”
李葉的方臉上微微泛起了慍怒之色,但她隻是皺了皺眉,極力忍了下去,然後接過蘋果開門走了。齊小傑捂著嘴笑起來,眉飛色舞地跟我說:“看見了吧!多麽溫順,都是我這幾天**的,是不是很佩服我?”
雖然我被徹底搞糊塗了,但並沒有開口詢問,因為我知道要對付像齊小傑這樣饒舌而又愛吹牛的家夥,保持沉默是最佳的選擇。
判斷是正確的,很快齊小傑就擠眉弄眼地說起來,“若水啊,你知道我為人善良,可人善被人欺,自從認識了李葉,我處處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可她卻……前天晚上我從作璞軒出來,在半路上出了一點兒意外,差點沒掛了,她害怕失去我,要是我不要她了,或許她幾輩子也找不到像我這麽好的男人……”
“你怎麽會住進醫院?你究竟出了什麽意外?”我打斷他貧嘴的機會。
“什麽?!看這意思你不是特意來看我的,李葉沒有告訴你嗎?那你來醫院幹嗎?”齊小傑板起臉說。
於是我把來醫院看望薛強的事情說了,齊小傑聽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事情看來真的很嚴重,你說我出的那場意外會不會也跟看了那塊鵝卵石有關呢?”
回想收石頭的當晚,齊小傑曾上樓送畫,他也看見了石頭,還戲稱隻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鵝卵石。而後他騎著電動車去和李葉約會。在路上,他憑借自己高超的駕駛技術,在千軍萬馬般的車輛中突破層層重圍,一馬當先地朝前騎,不時還盯著自己的手表,生怕誤了約會的時間。
可漸漸地,他覺得眼睛有些模糊,不多時竟然迷離起來,很快,一陣突如其來的困倦使得他幾乎就要睡著了。他的意識越來越恍惚,兩隻眼睛竟然重重地閉上了,可他的車子依舊行駛著……可想而知,駕駛技術再好的人,閉著眼睛也難免不會出意外。
一個十字路口,一輛雙層公交車朝齊小傑行駛過來,更確切地說,是齊小傑朝公交車疾駛而去。就在人車相撞的一刹那,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齊小傑不愧是齊小傑,他自幼對動作片由衷地熱愛,在觀看的同時,也沒少模仿裏麵的動作。就在雙層公交車那巨大的鐵臉就要撞擊到自己鼻尖時,他雙腳放下來,腳尖一點地,蹭地躥了起來,他的雙手雙腳就貼在了公交車的玻璃上。可車玻璃要比磚牆滑得多,就這樣,三分之一秒後,齊小傑開始往下滑,可怕的是,那輛公交車還在行駛著,要是依舊滑落下去,那迎接他的就隻有那黑色的膠皮軲轆了。
就在這萬分緊急之時,齊小傑雙腿用力一蹬,翻到了地麵上,接著又來了個就地十八滾,骨碌到距離公交車兩米開外的路邊。公交車躲過地上的電動車,安然無恙地開走了。齊小傑躺在地上,慶幸之餘,手機卻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手機躺在水泥地上,似乎處境很危險。他沒有多想,企圖再來個鯉魚打挺,想趕緊把手機撿回來。可是,他忽略了一個細節,就在他的**,還矗立著一根很粗的路燈杆。
鯉魚打挺完成得相當完美,可是就在他的身體快要躍起的那一刹那,腦袋正好撞在了路燈杆上,隻聽砰的一聲響,齊小傑就昏了過去。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滿臉是淚的李葉,李葉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含淚望著他。他這才知道已經住進了醫院。這間病房很幹淨,而且是個單間,這多虧了李葉的父親,據說他是市裏一家大醫院的領導。
醫生看見齊小傑蘇醒過來,拿著一支小電筒朝他眼睛裏照來照去,一邊檢查,一邊跟他說話。醫生說他的腦袋被撞後有些輕微腦震**,不是很嚴重,但要多休息,不能胡思亂想和生氣,要時刻保持愉快的心情,最好不要使用手機,這樣有助於病情快速好轉。當然,齊小傑住院的費用都是李葉家裏出的,所以他在醫院的這幾天,過得無比瀟灑。
從這以後,齊小傑在李葉麵前的地位就轉變了,李葉為了讓他快點好起來,幾乎對他唯命是從。齊小傑終於體會到大男子主義的快感,並很快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漸漸地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門開了,李葉拿著個洗好的蘋果遞給齊小傑,他接過蘋果狠狠地咬了一口。“若水啊,最近你就自己多受累吧,我幫不了你了,醫生說我得多休息。你看看我這頭,很嚴重啊,最起碼也得在醫院躺上十天半個月的。”說著,他打了個哈欠,隨即伸了個懶腰,朝李葉揮揮手,傲慢地說,“我困了,送客!”
當我走到門口時,齊小傑的聲音又在被窩裏響起來,“別忘了把你的破暖壺拿走!”
我提著暖壺剛剛邁出門口,身後的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我又來到薛強的病房,把暖壺擺在桌上,低頭看了看正熟睡著的薛強,他的麵容很平靜,看來是那一針鎮靜劑起的作用。
這幾天我的腦袋一下子裝進太多事情,卻沒有一件令人感到愉快。回到畫室,我把保險櫃打開,從裏麵取出荷包。按了按荷包,石頭還安然無恙地裝在裏麵,似乎沒有逃跑出去危害四方。它其實隻是一塊石頭而已,隻不過長得奇怪了些。一股熟悉的味道從荷包裏飄散出來,那味道很持久,似乎並沒有被時間所衝淡。
或許這幾天神經衰弱,我突然感覺很累,躺倒在**。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半夢半醒之際,我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沙沙聲。那聲音似乎是在牆角,難道是牆角的保險櫃?不對!那不是保險櫃裏的聲音,因為它似乎在緩緩地移動……
一秒一秒如此漫長,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眼前是一片昏黑。聲音還在移動,倏然間,樓梯響起了腳步聲。腳步很緩慢,但每一步卻又相當穩重,依舊夾雜著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就像女人拖著長裙發出的摩擦地麵的聲音。
誰進了我的房子?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腳步聲,或者說那腳步聲太輕微了。樓梯是木板拚的,人踩在上麵總會發出嘎吱的聲音,可現在的聲音卻軟綿綿的,就像一個棉花或者稻草紮成的人……
有人在上樓嗎?那是人嗎?這令我毛骨悚然。恐懼到了一定的限度就會產生勇氣,我抄起門邊的一把笤帚,瘋狂地拉開玻璃門……
漆黑之中,隻能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伸手摸到了廊燈的開關,吧的一聲,燈亮了,與此同時,我看見一個黑糊糊的“人”就站在樓梯上!
那似乎是個女人,穿著黑色的棉衣長裙,她的衣服裏麵似乎蓄著棉花,以至於穿在身上顯得很臃腫;她的頭發很長,而且比衣服還要黑,黑得不像真的,那頭發披散在肩上,幾乎遮蓋了整張臉;她背光站著,這使她的麵容模糊不清。更令我感到恐懼的是,她的頭發很粗,而且濕漉漉的,還在一直朝下滴著水,我甚至能聽見那水滴滴在地板上的滴答聲!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嗎?我是白老師啊!”她的聲音陰慘慘的。
“你來幹什麽?”
“嗬嗬!”她居然笑了,“來拿回我肚子裏的東西……”
我腦子嗡了一聲,本想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但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就像一隻離開水的魚一樣,不停地張合著嘴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