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司徒甜與陳健和沙悅分手後就來到動物園找木村,木村也下班了,走進動物園對麵那家小吃店,兩個人點了一些簡單的食物當作今天的晚餐。
“木村先生,我今天把你推理的事情告訴了我的警察朋友,他讓我轉告你,在情況沒有摸清的時候,請你不要把昨天你對我說的那些推測聲張出去,尤其不能對阿東和老鄭這兩個人提起,以免打草驚蛇。”
“我明白,我是不會說的。”
“那就好。”
“司徒小姐,”木村想了想又問,“你把那些事情告訴警察,他聽了之後有沒有說什麽,我的想法對案件有沒有幫助呢?”
“嗯,有些地方還是給予肯定的,比如蒙古狼聞到血腥味道發狂後嚇跑猴子的事情。”
“除了這一點,別的還有嗎?”
“目前還不好說,因為這起案子並不是我們當初想象的那麽簡單,還有一些別的情節我們不知道,甚至於那個警察也不清楚,不過他說他會將我們推理的線索提供給相關刑警的。”
接下來,司徒甜就把麵包車奇怪地停在路中央的事情告訴了木村,然後又說:“在車廂裏麵,刑警們發現了那個房地產商人的血跡,加上我曾經看到的三個奇怪的黑影,這樣一來,殺死房地產商人的就有兩個人了,阿東隻是一個人,所以……你的推理基本上不能成立。”
“不,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等一等,讓我從頭再想一遍。”木村把視線移向窗外,外麵的天色已經很暗了。
大約過了5分鍾,木村很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他把臉轉過來,說:“我想明白了,我知道那一輛灰色麵包車撞的是什麽了……”
“啊!是什麽?”司徒甜興奮起來。
“是一隻猴子。”
“猴……猴子?”
“從猴山逃跑出來的那隻丟失的猴子。”木村進一步說道。
“一隻猴子跳下來摔斷了腿,另一隻猴子一直跑出動物園,然後跟那輛偷來的麵包車相撞了?這……這可能嗎?”司徒甜自語般問。
“我覺得是有可能的,尤其是現場留下的那種……那種狀態……”
“木村先生,你是怎麽想的呢?”
“先說那一隻跑掉的猴子,一隻猴子的目標不大,但是一隻猴子逃跑了也應該有一些痕跡遺留下來吧,比如某居民目睹了一隻猴子出沒在某一個地方,這種少見的事情應該會見報的對不對?可結果是,並沒有聽到類似這樣的任何消息。”
“嗯,雖然我住的地方距離動物園很近,但是我沒聽人提起,也沒有看到過關於市區裏出現猴子的新聞。”
“這就說明一點,那隻猴子被麵包車撞死了!”
“車子怎麽會那麽巧撞死的是一隻猴子呢?”
“司徒小姐你仔細想想,假如你開著一輛車撞到了一團黑色的毛茸茸的東西,還是在深夜裏,你肯定會很害怕,跳下車去檢查一番是有必要的。”
“是的,撞到東西當然要下車看一看了。”
“隻是一隻猴子,猴子身上有毛也很小很輕,被車頭撞一下也不會令車頭受損,車頭和地麵就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了……”
“既然不是撞到人,而是撞到一隻猴子的話,坐在車裏的兩個嫌疑人肯定不會太過緊張,完全可以把猴子丟進車裏再把車子駛離這個地點不是更合理嗎?”
“應該是這樣,確切地說,倘若車上的人是兩個普通人的話,應該可以像你說的那樣去處理,可事實上,麵包車停下了,車門全部打開,司機和副駕駛棄車而逃,試問,又有誰會因為看到一隻猴子會棄車而逃呢?”
“隻有動物園的人看到猴子才會緊張得棄車而逃。”司徒甜似乎明白了木村的意思,她的嘴巴半天都沒有合攏,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隻有動物園的員工看到猴子才會意識到猴子是從動物園裏跑出來的,既然動物園跑出了猴子,這就說明動物園必然出了意外情況……”
“是啊,警方可以從猴子身上牽扯出動物園工作人員玩忽職守,如果嫌疑人真的是動物園某一個員工的話,一切精心的布局就露餡兒了,所以那兩個人才會非常害怕,把車子遺棄在當場就跑掉了,實際上,他們是跑回動物園查看情況,因為這個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動物園隻是逃出了兩隻猴子而已,還以為動物園發生了巨變,然而動物園實際的情況並沒有多混亂。”
“我的天,木村先生,怎麽說來說去又多出了一個嫌疑人來,變成兩個了,那麽另一個嫌疑人會是誰呢?”司徒甜忍不住低聲問。
“那是因為我當初想得太簡單了,本以為這件事情隻有阿東一個人參與了,沒想到,他也參與了進來……”
“你……你……你該不會是說……”司徒甜心裏的疑問一個字一個字從嘴巴裏蹦出來,“那個人……那個人該不會是老鄭吧?”
“當初我就應該懷疑他了,距離越近,越容易產生盲點,唉,都怪我想得不夠全麵,其實,我本來早就可以想到的。”
“木村先生,你自言自語在嘟囔什麽啊?”
“此地無銀三百兩,由於老鄭一開始就過於謹慎,把沒必要的線索都一股腦告訴了我們,總是說一些話要澄清什麽,這可以看作一種過分的坦白。”
“這話什麽意思啊?”
“前天晚上,我們在動物園一見到老鄭,老鄭就說他有一件事情對不住阿東,這個你應該有印象吧?”
“對,我當然有印象啊!”
“當時聽起來沒覺得怎麽樣,可是現在想來,老鄭似乎有一種特意給自己擺脫嫌疑的意思。”木村用手指戳了戳桌麵,“因為這句話根本就沒有必要說,說了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而且還把他自己失職這一點暴露給了別人。”
“可人和人是不一樣的,老鄭信任你,就把事情說給你聽。我覺得你太敏感,有點兒草木皆兵了。”
“我更相信老鄭是為了澄清自己當天沒有在動物園而是在醫院裏打點滴這樣一件事情,如此一來,老鄭就有了不在場的證明,公共廁所裏麵發生的任何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可以合理地回避談及這個話題,就算警察追問他,他都可以搖頭一問三不知。”
“這……”
“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木村好像又想起來什麽,接著說,“老鄭說自己生病時總是嘔吐,假如是鬧肚子或者腸炎那樣的病,一般都是上吐下瀉才對,可老鄭卻隻是嘔吐而不去廁所,這一點,是否也是由於老鄭裝病,故意避開公共廁所這個地方呢?”
“有點兒牽強吧,”司徒甜搖搖頭,“生病這種事,很難說的。”
“你先別否定我,接著聽我把話講完。”木村吸足了一口氣繼續分析說,“老鄭真的去醫院了嗎?他為什麽不去大醫院而是去了一家小醫院,大醫院需要掛號留檔,小醫院什麽都留不下,老鄭是老員工,有醫療保險,小醫院沒辦法報銷藥費,他有必要去小醫院花那個冤枉錢嗎?”
“也是……”司徒甜猜不透木村的想法。
“所以說,老鄭是裝病,他也並沒有去什麽小醫院,而是幫助阿東一起謀殺了房地產商人!”
“太可怕了,但我看老鄭一點兒都不像殺人嫌疑犯啊!”
“唉,司徒小姐,殺人很困難,很多情況都是把老實人逼急了才會做出那樣欠考慮的事情來,我也希望我的推理是完全錯誤的,我也不希望我身邊的同事進監獄啊!”
“那麽那輛偷來的麵包車又是怎麽回事,老鄭和阿東就是偷車賊嗎?”
“這一點我還不知道,甚至我連老鄭和阿東會不會開車我都不知道。”
“要是兩個人都不會開車,你說這麽多不就都等於零了嗎?”
“是啊,不過我真的希望我的推理到最後都等於零。”
“唉,”司徒甜呼出一口氣,“聽了你說的這些,我心裏很沉重。”
“我又何嚐不是呢?”
“對了,忘記了一件事情,那隻猴子的屍體呢,猴子被撞死之後,死猴子該如何處置呢?”
“這很簡單,埋掉就可以了,反正這附近有很多空出來的土地。”
“頭腦越來越混亂了!”司徒甜搖著頭。
“別著急,讓我們把發生的事情整理一下。”木村在桌子上用食指比畫著,“事情應該是這樣的,老鄭和阿東開著偷來的麵包車去拋屍,為什麽要把屍體丟棄到公共廁所這麽一個如此肮髒的地方呢?我覺得是一種另類的報複,那是因為現如今房價太高了,有些商人也太黑心,所以老鄭和阿東把房地產商人的屍體丟到糞坑裏有那麽一點兒寓意在裏麵。成功拋屍後,兩個人坐上麵包車,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沒想到半路突然出現了一團黑影,開車的人嚇了一跳踩了刹車,下車一看居然撞死了一隻猴子。老鄭和阿東立刻慌了,因為他們認為動物園裏麵必定出了大狀況,導致鐵柵欄裏麵的動物都跑了出來,這都是他們兩個人擅離職守造成的,所以兩人很害怕。
兩個人看見死猴子時完全慌了,車子是偷來的,房地產商人的屍體已經丟掉了,車子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於是兩個人棄車立即抄小路跑回動物園去,到達之後,發現動物園裏麵並沒有大事情發生,所以兩人這才放下心來。”
“你說的有一些道理,動機呢?”司徒甜學著警察的口氣問,“殺人不是遊戲,阿東是因為拆遷沒房子住這勉強算個動機,可老鄭殺人又有什麽動機呢?”
“這個……這個我還推理不出來……”木村尷尬地抬起手撓了撓頭。
十一
“司徒小姐,我又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那隻逃跑掉的猴子,我終於找到了它的下落……”
“啊,真的?木村先生,你是怎麽發現的,這不可能吧?不要跟我開玩笑了!”
“是啊,不是開玩笑的。”
這天是周末,司徒甜本想賴在**睡個懶覺,沒想到一大早就被木村打來的電話吵醒了。
“司徒小姐,中午休息的時候我想見見你,你能來動物園見我嗎?”木村在電話裏說。
“那好,我們中午還在那家小吃店見麵。”
“好的,中午見。”
因為今天是周末,動物園門口的小吃店裏的顧客非常多,司徒甜和木村好半天才等到了一個緊靠窗子的位子。司徒甜問:“木村先生,你在什麽地方發現了猴子?你不是說猴子可能已經被麵包車撞死還被人埋掉了嗎?”
“昨天下班之後,我順便繞著動物園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思考關於案件的一些事情。我發現動物園周圍有好幾處建築工地正在施工建設中,還有一些是老舊的平房改造區,然後我就想到,那隻逃跑掉的猴子假如被撞死了很可能會被丟棄到這裏來,如果在鬆軟的空地上挖一個坑,把猴子埋掉了,那就萬無一失了。於是我走到距離動物園最近的一處沒有施工建設的工地,那裏還是一大片荒地,我見到了一個建築工人,我說我是動物園的管理員,動物園前不久丟失了一隻猴子,我正在尋找猴子的下落,我問他,大概兩個月前,是否在工地上見過一隻死猴子。”
“那個工人是怎麽說的?”司徒甜好奇地問。
“他說他不知道。”
“哦。”司徒甜很泄氣地垂下頭。
“我沒有死心,那是因為我又想起了什麽,事情既然發生在兩個月以前,那麽這期間相隔了這麽長的時間,那片區域不可能還是荒地。”
“你的意思是……”
“猴子被撞死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很可能埋猴子的地方都已經打上了水泥地基,也就不再是荒地了,所以,我認為尋找的目標要集中在打好地基的工地上而不是在荒地上。”
“這麽說也是合理的,不過仍舊很渺茫。”
“是很渺茫,我也隻是到處走走,隨便問問,結果還真被我找到了線索。”
“快說啊!”司徒甜催促道。
“我幾乎是一路走一路問的,當我走到了一處距離動物園稍微遠一點兒的工地上,那裏已經搭上了鐵架子正在施工蓋樓。我走進一間活動房,那裏麵坐著值班的工人,我就問他,工地裏是否發現過一隻猴子。那人說沒有,我很泄氣,準備放棄。不過,那個工人很喜歡說話,他問我是幹什麽的,我告訴他我是動物園的員工,動物園在兩個月前跑掉了一隻猴子,所以我在周邊問一問,希望能找到猴子的下落,活著或死了總要有個結果。值班工人回答得很肯定,他說沒有,他保證在他們的工地上沒有看到半隻猴子。可就在我要走的時候,工人喊住了我,他說出了一件事情……我當然知道,工人對我說的那個東西不一定就是猴子……”
“他告訴了你什麽?”司徒甜有種在聽故事的感覺。
“工人對我說,那時候是春天,蓋樓房之前需要澆注大量混凝土牢固地基,有一天,混凝土攪拌機裏麵倒出來的混凝土的顏色與以往的不同,似乎顏色略深了些,後來有心細的工人發現攪拌機裏麵有很多棕黑色毛皮,就認為是淘氣的孩子把流浪貓或流浪狗丟進了攪拌機裏,聽我剛剛說起猴子的事情,他就想起這件事情來了。工人認為,會不會攪拌機裏麵被攪碎的小動物,就是我說的那隻猴子。”
“真的會是那隻猴子嗎?”司徒甜問。
“我覺得應該是,以前我以為他們會把猴子的屍體埋起來,沒想到是丟進了混凝土攪拌機裏,要是沒聽到值班工人說出這個消息,僅憑人腦去想,肯定是想不出來的。可惜那些混凝土都已經被澆築在最底下了,找不到骨頭也找不到皮毛,沒辦法證實了。”
司徒甜歎口氣,“唉……”
“你看……那是阿東!”木村把臉轉向窗外,壓低聲音指著窗外說。忽然,他站起來衝了出去。
“木村先生,你要幹什麽?”司徒甜急得亂叫,“喂!你去哪裏啊?”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小吃店,木村躲在店門前的公共電話亭後麵,司徒甜追上來,問:“木村先生,你為什麽這麽鬼鬼祟祟的?”
“我想跟蹤一下阿東,看他周末都去做什麽……”
“啊!你又要做這種事情,跟蹤別人是犯法的哦!”
“我知道這樣做不道德,可是我太好奇了,你大概還不了解我這個人……”木村隻說了半句話,就悄悄跟在阿東後麵。阿東沒意識到身後有人跟隨。
司徒甜雖然不想跟蹤任何人,可是她似乎被木村的執著同化了,隻好一蹦一跳地跟在木村後麵。木村尾隨人的本領很不錯。
“你剛才隻說了半句話,你這個人怎麽了?”司徒甜問道。
“我這個人從小就喜歡解密,我學的是理科,尤其對數學幾何非常感興趣,高中的時候我參加奧數比賽還得過全市第一名……”前麵阿東的腳步加快了,木村閉上嘴巴繼續跟蹤。
“我跟你講,你跟蹤別人的這種怪癖可不好,這似乎跟喜歡數學沒有絲毫關係吧?”司徒甜一邊走一邊小聲說。
“沒有明顯的直接關係,可我就是喜歡解題,尤其是難題。碰到一個難題我想得腦袋疼我才開心呢。為了破解一道難題,不吃不喝一夜不睡覺都可以。這就是我喜歡奧數的原因,破解謎題也是我最大的興趣。現在,我遇到了這樣一起古怪的案件,我要是破解不了我全身都難受,寢食難安,所以沒辦法,我懂跟蹤別人是不對的行為,可是我控製不了我自己。”
本以為阿東是趁著午休時間回家休息,不過司徒甜很快想起來,阿東的老婆就是因為房子的事情跟他離婚的,阿東目前居無定所,或許這才是木村感到好奇從而跟蹤阿東的最主要原因。
跟蹤了不到15分鍾的時間,隻見一排舊樓前麵的街道上不知為何聚集了一小撮人,大多都是50多歲的家庭主婦或者是退休職工,他們站在那裏,幾乎每個人都舉著一麵小牌子,小牌子上麵寫著字,那些人也不吭聲,舉著牌子一臉困倦,看起來好像是在示威或者抗議什麽。
更奇怪的是,阿東擠進了那一小撮人中,他蹲下身子,從牆縫裏抽出一個類似的小牌子,動作很熟練,但在他舉起牌子之前,先是用手把牌子擦了擦,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白色粉筆,用白色粉筆在小木牌上寫了幾個字,收好粉筆之後,阿東站起身,也把牌子舉過了頭頂。
木村和司徒甜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有些發呆,阿東舉著的牌子顯然跟其他人手裏的牌子略有不同,別人的牌子上麵貼著的都是五顏六色的紙,而阿東的牌子是黑色的,看起來更像一塊長方形的小黑板,或許那牌子就是用一塊黑板製作的,因為阿東剛才還在上麵用粉筆寫字來著。
“好奇怪哦!”司徒甜小聲問木村,“這些人中午不在家休息,他們聚集在一起,這是在抗議什麽呢?”
那些木牌上麵的內容很簡單,大多數都隻有幾個字,比如:陽光屬於全人類,陽光補鈣,還我陽光等。木村明白了,他指著那些牌子對司徒甜說:“你看那些牌子上麵的字都跟陽光有關係,我已經能推理出這些人是在抗議什麽了。”
“你快說說啊!”
“這些人應該是住在後麵這一排老樓區裏麵的居民,老樓前麵有片空地正在施工建設,由於老樓最高才六層,所以住在老樓裏的居民很擔心對麵蓋起高層建築後會遮住陽光,所以居民利用午休的時間集結在工地對麵抗議,或許他們是希望房地產開發商可以給他們一些財物方麵的補償而已。”
“木村先生你這樣的推理很合理,但是,阿東已經沒有房子可住了,他混到人群裏難道隻是為了得到開發商給的一點兒好處嗎?”
“這我還不知道。”木村突然皺緊眉頭,雙眼發直,“你快看,阿東好奇怪,他舉的牌子上麵雖然也寫著‘還我陽光’,但似乎那個牌子後麵還有內容,因為剛剛他就用粉筆寫了些什麽在背麵,如果隻是‘還我陽光’這四個字,沒必要每天都重寫一次吧?”
“假如是因為下雨把粉筆字衝刷掉了呢?”司徒甜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說的也是一種可能,可是,阿東的舉動讓我感覺奇怪,他好像並不是專注於舉牌子,而是經常回頭朝身後看,他看向的是他身後的那棟老樓的某一扇窗子……”
“是啊,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阿東確實總是回頭張望。”司徒甜點點頭。
十二
“甜甜,今天下班後有空嗎?”沙悅給司徒甜打電話說。
“嘿嘿,跟男朋友吵架了嗎,怎麽今天想到我了?”司徒甜笑著說。
“就是因為陳健啊,他有事情要告訴你,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的。”
“是他?”司徒甜頓了頓,“他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難道是關於那件案子的事情?”
“陳健他沒跟我說,要不這樣,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沒問題。”司徒甜掛斷了電話。
下班後,司徒甜和沙悅麵對麵坐著吃著各自的快餐。陳健遲到了半個小時,他推門走進餐廳的時候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沙悅的旁邊,沙悅趕緊給他遞過來一張麵巾紙。陳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喝了一口沙悅麵前的飲料,然後對著司徒甜說:“司徒小姐,我今天特意約你來是有事情的,當然還是關於房地產商人的案件,我跟局裏的朋友打聽到了很多線索,所以我想讓你轉告那位熱心的木村先生,讓他不要再繼續費腦筋查下去了……”
“為什麽?難道那案子已經結案了嗎?”司徒甜心裏莫名一顫。
“結案倒是還沒有,但是,就案件本身所表現的來看,顯然跟木村先生的推理不相符合,所以我要求你轉告他,警方很感謝他的幫助,但既然推理的方向起初就錯了,那就請他不要再瞎耽誤功夫,還是把精力全部用在本職工作上,畢竟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才是最重要的。”陳健雖然說得很客氣,但司徒甜還是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輕視來。
“好吧,我會如實轉告的。”司徒甜點點頭,她有點兒替木村不甘心,就又問,“那麽你查出了什麽,我個人覺得木村先生的某些推理還是符合邏輯的,你可不可以透露給我一些不重要的信息,這樣我也算給木村先生一個交代。”
“這個……”陳健摸著眉毛想了想,“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首先,死者的致死原因就很特別,屍體隻有一處傷口,就是在頭部,經鑒定,頭部傷口屬於致命傷,類似於被磚石之類的重物擊中後流血過多而死,傷口看起來也有些古怪,所以,警方懷疑,致死原因是意外所致……”
“你說什麽?”司徒甜緊張地追問,“怎麽又變成了意外?”
“是疑似意外。”陳健說。
“難道就不是凶手用石頭砸了房地產商人的頭?”沙悅幫忙分析說。
“不,”陳健搖搖頭,他比畫著雙手試圖仔細解釋一下,“是這樣的,屍體頭部的傷口就在頭頂,可以說是很正的一個位置,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口其實挺困難的,一般在被擊中頭部致死的案例中,頭部的傷口多在腦後。這一點很簡單就能想明白。凶手悄悄走到被害人身後,在其難以發覺之際舉起石頭用力砸下去,被害人便一命嗚呼了。這是‘下黑手’殺人的規律。沒幾個凶手會麵對麵攻擊被害人,被害人是瞎子除外。被害人看見麵前有人舉起石頭砸他,他不可能不躲閃,下意識或者本能都要躲閃一下,這樣一來,頭部的傷口就不會被砸得那麽正了,偏一點兒,或者砸在太陽穴上麵,也是可以致命的。你們……你們能懂我的意思嗎?”
“能懂,能懂。”沙悅點點頭,“致命傷口碰巧就在頭頂,所以這就讓人感覺被害人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襲擊的,就類似於高空墜下來一塊大石頭剛好砸在腦門兒上的效果。”
“是啊,所以才說很奇怪。”陳健說。
“可是會不會在凶手行凶之前,房地產商人被包住了頭,他什麽都沒看見,所以傷口才會這麽正?”司徒甜問。
“你說的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不過法醫在屍檢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傷口周圍有包裹頭部的碎片或者紡織品纖維,要知道,即便是極其細微的線索也很難逃脫法醫的眼睛。”
“這倒是,這麽說來,死者死得真的是很蹊蹺了。”沙悅說。
“正是因為這樣的傷口,”陳健說道,“才導致警方沒有找出破綻立刻破案,因為房地產商人的死不像是謀殺而更像一場意外死亡。”
“不對不對,如果真是意外,”司徒甜看向陳健,“我們三個,當天晚上看到的三個黑色人影又怎麽解釋呢?”
“甜甜說得對啊,如果說是意外,直接報警收屍不就完了嗎,又有誰會那麽傻,合起夥來把屍體丟棄到廁所裏,而且還有幫凶?”
“是啊,常理上發現死屍報警就可以了,可是……”陳健在思索如何把問題表述得更清楚,“可是如果發現屍體的地方不能讓別人知道或是有一些別的原因的話,為了掩蓋,就不得不把屍體轉移到別的地點。房地產商人的死不是他殺而是意外死亡後轉移死亡現場,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從而冒險把屍體轉移……”
司徒甜還有一些話想問,思索了好一會兒說:“陳警官,假使正如你所說,房地產商人的死是個意外,別人移動了他的屍體變更了陳屍地點,但是為什麽非得這麽幹?警方要是想查出真相,我覺得應該首先把房地產商人的背景搞清楚,這樣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對不對?”
“甜甜這個提議相當對啊,”沙悅幫腔說,“比如那個商人有沒有仇家或死敵之類,查一查肯定可以發現問題的!”
“關於死者的個人信息警方都會進行詳細調查的,這個房地產商人其實很普通,45歲,沒發現什麽不良愛好,競爭對手是有幾個——做生意的人怎麽可能沒有競爭對手呢?經過排查,關係都沒有差到非要殺人奪命的地步。”
“情感方麵呢?”沙悅問。
“死者有老婆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孩子都在讀大學,情人什麽的倒是沒有發現,總之,這個人還算是個正派的男人,合格的丈夫。”陳健回答說。
“隻有這些?”沙悅問。
“嗯……我也隻知道這一些了。”陳健說。
“那麽這樣一來死屍就與動物園的員工似乎沒有關係了對嗎?”司徒甜問陳健。
“是啊,木村那個人以前我們在派出所見過麵,與他談話的時候我就發覺他這個人很喜歡鑽牛角尖。”陳健衝著司徒甜微笑了一下,“司徒小姐,這些話你可以轉告他,讓他不要再浪費時間做所謂的調查了。”
“好吧,”司徒甜點點頭,“我會如實地轉告木村先生的。”
木村皺著眉搖著頭大聲說:“就算事情不完全是我猜想的那樣,這也不能說我的推理就是完全錯誤的啊!”
“其實那個陳警官也是好心,他擔心木村先生過於勞神走了彎路從而耽誤自己的本職工作。”司徒甜替陳健解釋道。
“就算房地產商人的致命傷看似為意外造成,案件的一切因果關係都太不尋常了,也不能因為表麵看似是一場意外致死從而不展開調查。如果案中真的有別的隱情,那豈不是放跑了凶手?難道狡猾的凶手就不會製造假象故意迷惑警方嗎?”
“木村先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凶手夠聰明,凶手很可能會製造一個意外死亡的現場留給警方,這樣一來不就把很多秘密掩蓋了嗎?”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殺死房地產商人之前,故意讓房地產商人的死看起來像是一場意外造成的,這個手法是凶手故意製造的?”司徒甜被兩方麵的線索搞得越來越迷惑。
“其實造成那樣的死法也很簡單,凶手不需要太多的智慧,隻不過是把目標人物引誘到具體的某一個地點之後,然後從高空丟下一塊大石頭,下麵的房地產商人不知情當然也不會躲閃,這樣一來,很容易就達到一種被意外砸死的假象,何況房地產商人經常會去工地檢查工作,隨便被樓上麵掉下來的一塊石頭砸死也很正常不是嗎?”
“木村先生說得也有道理。”司徒甜思索著,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她說,“之前聽了陳警官說的我覺得他說的很對,但現在聽了木村先生的想法我又覺得木村先生更有道理,我的腦子都快混亂成了一鍋粥,兩方麵的線索糾結在一起。”
“真相沒有水落石出,就目前來說,誰的推斷都存在偏差,這是肯定的,所以隻有在揭開真相的那一刻才能比一比誰的解密能力更強,誰才最聰明!”
“還有一個問題不知道木村先生怎麽看。”司徒甜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你說……”
“假設房地產商人是被高空墜物擊中腦袋致死的,先不管是意外還是被凶手精心設計的陷阱,既然凶手想要製造一種意外死亡的假象,這兩種情況就有了一個共同點,也就是,無論是偶然還是謀殺,都並不需要移動屍體,房地產商人就死在當場,然後被警方發現,這樣豈不是更好嗎,這也達到了凶手的目的。”
“我明白,我認為造成移動屍體這樣的結果有兩個,其一,凶手在殺死被害人之後,發現了一些問題,大概是屍體如果還留在原地,會有一些容易暴露凶手身份的問題出現,究竟是什麽問題,這個我不知道;其二,被害人的死亡現場選得不對,那地方好端端死了一個人會影響到某一些人的利益,這些人很可能與凶手無關,所以不得不冒險把屍體移動到別的地方去。”
“要是後一種可能的話,那兩個深夜拋屍的人豈不是無辜被牽連了?”司徒甜說。
“這也很難說,我個人認為第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還是算了吧,”司徒甜勸慰道,“木村先生,這個案子跟你也沒有多大關係,你就不要去管它了,留給警方處理好了。”
“不,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呢。”木村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十三
木村與司徒甜又見麵了,從他們各自的臉上看,談話的內容好像並不怎麽輕鬆。
木村說:“我心裏老掛念著這件事,於是今天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又跟蹤了阿東。阿東的表現與上次幾乎相同。結果,我找機會問了其中一個舉牌子的居民,那是一位大媽,她說她也不認識阿東,對於阿東的來曆也不清楚,因為阿東根本不跟這些居民說話,但阿東幾乎每天中午都會跑到他們當中排排站。”
司徒甜問:“阿東每天都跑去那裏跟那幾個人站在一起,拿著自己特製的標語牌,默默地站在那,跟其他人也不打招呼,這是很可疑的。那麽木村先生,你有沒有查出原因呢?”
木村回答:“有。”
司徒甜大聲問:“哦,真的?”
木村點點頭:“你聽我把話講完。就在我和你第一次跟蹤阿東的時候,發現阿東站在舉牌子的人群中,他的精神並不專注於舉牌子而是總往身後的方向看。司徒小姐,你應該也有印象吧?”
司徒甜:“對,我有印象,這又能說明什麽呢?”
木村說:“白天是看不出什麽的,因為外麵的天光太亮而老樓裏的窗子太黑,幾乎是看不見房間裏生活的人的一舉一動的。”
司徒甜:“這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阿東站在那裏舉牌子的目的是為了住在老樓裏麵的某一個人?”
木村繼續說:“是的,不過當時我還沒有想到這一點。有一次下班後,天已經黑了,我回家的時候故意溜達到了那裏。白天舉牌的人都散了,那地方就空出來,於是我就站在阿東白天站過的那個位置,平視著轉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麽特別的地方,於是我就轉過身,學著阿東的樣子看向身後那棟六層高的老樓,當然,很多窗戶在夜裏都亮起了燈,我沒有目標,站在那裏好半天,幾乎是一個窗子一個窗子地看過去,多數人家都在陽台上做飯,也有的坐在窗邊看電視……後來我就看見了一個人……”
司徒甜脫口而出:“誰?”
木村說:“在六樓的一個窗戶裏,有台燈燈光從那個屋子裏照出來。確切地說是一個小男孩兒,十二三歲的樣子,他似乎是做功課做累了,用手肘支著頭看向窗外……”
司徒甜:“小男孩兒會是誰?”
木村沒有理會司徒甜,接著說:“小男孩兒看見了我,而且盯著我這邊看了很久,尤其是小男孩兒給我的感覺……總之……總之好奇怪……”
司徒甜問:“這不是挺正常嗎?”
木村看著司徒甜搖搖頭:“不正常,大馬路上站著一個人,小男孩兒從窗子裏一看就會被目標吸引,實際上這樣的情況不多,正常情況下,小男孩兒的視線應該散視,然後才會集中在某一個興趣點上。”
司徒甜:“不是這樣嗎?”
木村苦笑了一下:“不是,你想一想,阿東站著的那個地方是牆根,白天的時候就是陰涼背光的地方,到了夜裏,我還穿著深色的衣服,站在那裏幾乎就很隱蔽了,小男孩兒的窗口距離我那麽遠,他怎麽可能會一下子就能發現我呢?”
司徒甜思索著:“這……”
木村又說:“雖然距離遠,我還是能看見小男孩兒的臉,那個小男孩兒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對我說,‘你站在那裏做什麽?’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小男孩兒一直那麽居高臨下盯著我看,我不得不低下頭離開那裏。實際上我沒有離開而是繞著牆轉了一大圈,一邊走一邊想,我剛才站的地方那麽隱秘,小男孩兒隻有在目標極其明確的情形下低頭查看才會立刻發覺我,即便發覺黑影裏麵站著一個人,小男孩兒也不會就那麽盯著我一直看。因此,我覺得很奇怪。”
司徒甜點點頭:“嗯,這麽一說我覺得也很奇怪了。”
木村說:“因為想不通,不知不覺我又走到之前站著的位置,抬頭一看,那個小男孩兒消失在了窗邊,這時候我就想起阿東塞在牆縫裏麵的那塊木牌,於是我就蹲下身子把胳膊伸進去,很快夠到了什麽東西,抽出來一看正是那塊用黑板釘成的小木牌。木牌兩麵都是黑色,兩麵也都有字,一麵寫著‘還我陽光’,另一麵寫的是一句話,看起來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木村想了一會兒,似乎寫的東西挺難理解:“黑板的背麵寫的是,‘早睡、牛奶、少吃鹹’,嗯,就是這麽寫的,很奇怪吧?”
司徒甜皺了皺眉:“這很像是一句叮囑,似乎是對生病的人的一些瑣碎的叮囑,因為某些病人不可以吃太鹹的食物。”
木村說:“是啊,我很快速地把牌子插進牆縫裏,主要還是害怕被六樓的小男孩兒看見,而且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必須回家了。可我依然想著這件事情,於是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中產生了一個很有故事性的假設。”
司徒甜也想到了什麽,她問木村:“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認為那個孩子就是阿東的兒子對不對,而阿東舉牌其實就是為了與他兒子溝通。可是,阿東為什麽不上樓或者直接打電話,用舉牌子這樣落後的交流方式未免太有戲劇性了。”
木村說:“起初想的是很有戲劇性的,我想那個小男孩兒很可能下半身行動不便或是體弱多病,沒辦法走下樓,每天隻能坐在窗邊看窗外的世界,所以,可憐的小男孩兒很孤單,他很可能把那麵窗子外麵的景物當成了他的整個世界。”
司徒甜說:“可是窗子外麵的世界太小了,而且很快就會蓋起超高的商業大樓,那樣一來,窗子裏的小男孩兒的視線就被擋住了,他的世界也就被擋住了。他從此就隻能看見灰色的水泥,甚至連陽光都照不到他的臉了。唉,想一想都感覺好可憐。”
木村說:“一想到動物園的方向正對著老樓的窗戶,我就想,那個孩子通過窗口是否可以看到遠處的動物園呢?”
司徒甜說:“要是可以看見動物園裏麵的動物,那起碼也算是一種樂趣,可惜那塊空地很快就會被填平蓋樓,可憐的孩子什麽動物都看不見了。”
木村說:“所以我想,阿東之所以每天站在那裏,在工地前麵舉牌子抗議,他一方麵想用這種示威的方法讓開發商換一個地方建樓,另一個方麵,阿東也可以用小木牌的背麵向樓上的孩子傳達一些生活上的問候和叮囑,可以說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司徒甜笑著搖搖頭:“聽起來更像電影的情節,不太真實不是嗎?”
木村同意司徒甜的看法,他又說:“第二天來我故意側麵問了問老鄭,老鄭證實了阿東有個13歲的兒子,但是他兒子很健康,讀初中二年級,目前和母親暫住在外婆家裏。”
司徒甜攤開雙手說:“聽起來並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木村歎了一口氣說:“就在今天中午休息的時間,我趁著阿東舉牌的時候,我悄悄走進了那棟六層高的老樓。我一直上到六樓,樓梯拐角處的樓道裏開了一扇小窗戶,窗戶與小男孩兒的窗戶開在一個方向,我站在窗前,並不能從窗子裏看見動物園,雖然角度有所差別,我也能猜出,那個小男孩兒房間的窗戶也是看不到動物園的。”
木村臉上的表情突然一變,雙眼也冒出一絲光芒,他把雙手架在桌麵上,身子探向司徒甜,低聲說:“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情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太過巧合了……”
司徒甜一驚,忙問:“發生了什麽,難不成你的跟蹤被阿東當場戳穿了?”
木村擺擺手:“不是,不過也差不多,就在我站在六樓樓道的窗邊思索的時候,隻聽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一扇房門裏麵走出了一個50多歲的大嬸,她一眼看見了我,居然認出我來……”
司徒甜很好奇:“認出了你,那麽你認識她嗎?”
木村搖搖頭:“當然不認識,不過我很快從她的口氣裏聽出來,她應該是我的一個學生的家長……”
司徒甜立刻打斷木村,不理解地問:“木村先生,你不是已經被私立學校辭退了嗎?”
木村訕笑了一下,他隨意地摸了摸頭發,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也的確沒有機會說,我其實不隻在動物園工作,業餘的時間仍舊輔導數學。算是兼職吧,我很喜歡把我學到的數學知識和多年積累下的解題經驗傳授給那些中學生。”
司徒甜很吃驚,不是因為木村的能力而是因為木村目前的職業居然與她很接近。
“你怎麽了?你在想什麽?”木村問,“沒,沒想什麽。”司徒甜錯開目光看向別處,“你也成了少兒輔導老師,跟我的工作性質差不多,怎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我也不算什麽老師啦,每個禮拜才幾節課,一節課才兩個多小時而已。我的一個大學同學主持教育培訓中心的行政工作,我的同學需要我幫忙代課,我也不好推辭。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我的興趣,還是那句話,我對於解密和推理非常熱愛也非常著迷。”
“嗯,那麽請你接著說,你在六樓樓道裏碰到的那個大嬸,她認出了你,看來她家的孩子肯定上過你的數學輔導班對不對?”
“是的,那大嬸相當熱情,拉住我的手就往屋子裏麵拽,沒辦法我就進去了。那是一間兩居室的老房間,空間很小,擺設也很破舊,很快那大嬸就給我端過來一杯水,她告訴我說,她曾經帶著外孫上過我的試聽課。”
“真的很巧。”
“大嬸問我到這裏來做什麽,我說我來找一個朋友,沒找到,朋友搬家了。大嬸信了。不一會兒,大嬸從屋子裏叫出一個小男孩兒。見到那小男孩兒我心裏一驚,正是我曾經在樓下看到過的那個孩子。不過小男孩兒顯然沒有認出我就是那天晚上站在黑影裏的那個可疑的男人。”
“試聽課定期舉辦,班上密密麻麻很多人,麵前這個小男孩兒我沒有印象。小男孩兒的名字叫小桐,小桐13歲,暑假開學就上初三了,所以小桐暑假基本上都是被悶在屋子裏學習。”
“那麽這個小男孩兒極大可能就是阿東的兒子了,大嬸就是阿東的嶽母了?”
“是的,這些都是我在談話中打聽出來的。阿東就是小桐的父親,小桐現在跟母親還有外婆住在一起。為了不影響小桐的學習,明年可以考上重點高中,小桐被迫在屋裏天天溫書,母親外出打工,外婆守在門口,不讓小桐出去玩,尤其不讓阿東這個沒用的父親和小桐見麵。”
“原來是這樣子。”這些話聽得司徒甜心裏很難受,可惜有很多事情都很難遂人願,“阿東為了和兒子溝通,他就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躲在舉牌子的人群裏,為的是不讓小桐的外婆發現。小桐可以從窗口向下望,看到父親,但由於距離太遠而沒辦法說話,阿東就想到了用黑板寫字這樣一種方式與兒子溝通。唉,想一想真讓人感傷。”
“了解到了這些事情之後,我突然心裏一熱,想要幫助一下小桐,更重要的是想幫助一下我的同事阿東。”
“輔導小桐功課你還辦得到,可你怎麽幫助阿東啊?”司徒甜問木村。
“我直接承認阿東和我是同事。我對小桐的外婆說,我既然與阿東是同事關係,小桐功課上的事情就可以問我,我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如果有關於理科的疑問都可以問我。小桐外婆一聽,她非常高興,她說她從來不知道阿東還有像我這樣好心並且有本事的朋友。”
“我明白了你的這種做法,你這樣做其實是為了幫助阿東,讓阿東在小桐外婆心裏逐漸地重要起來。木村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當天中午,我就利用了20分鍾的時間給小桐講了兩道數學題。小桐是個聰明並且懂事的孩子,我很喜歡他。又有哪個老師不喜歡愛學習的學生呢?我想我會好好教小桐的,這個忙我還是可以幫的。這樣,也會令小桐的母親和外婆對阿東好一點兒,或許還可以讓阿東和小桐經常見麵。起碼我是阿東的朋友,她們有求於我,應該對阿東的態度有所好轉才對。”
十四
暑假的日子過得忽慢忽快,木村利用午休時間經常到小桐家裏免費幫他補習功課,時間久了,木村與阿東便熟悉了起來。
阿東是個老實人,阿東對木村說,他原來就住在老樓對麵那一片空地上,以前那裏是平房,平房改造後他得到了一些拆遷補助金,但阿東不舍得動用那些錢去付新房子的首付,他把錢存了起來,留著給小桐讀書用。小桐的學習成績很好,阿東想,如果小桐高中畢業之後有外出留學的機會,他很想利用手裏的錢把小桐送出國門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
木村每次去小桐家裏,小桐的外婆都會送給木村一些水果或者點心,木村無法拒絕。由於木村是阿東的同事,外婆對阿東的態度也改觀了不少,有時候會讓阿東回家吃個晚飯什麽的。這樣一來,父子之間就可以時常見麵了,阿東也就沒必要到樓下舉牌子了。
小桐是個好學生,木村輔導起小桐學習來很順利,小桐和木村也成了朋友。有一天閑聊時,小桐指著窗戶外麵對木村說:“木村老師,我小時候就住在那片空地上,以前那裏都是平房,很多人都在那裏住,雖然空間小,也很擠,但生活在那裏的人都非常開心,因為一出門碰到的都是熟悉的人,大家打招呼,很親熱的樣子。我就喜歡聽那些大人聊天,隻是傾聽就可以長不少知識。”
小桐又說:“後來我讀初中了,媽媽就不希望我住在大雜院裏了,說是那裏太吵了,影響學習,就讓我跟外婆一起住。住在六樓是安靜了,但我和那些小夥伴就很難見麵了,我感到很孤獨,我很懷念小夥伴和那些叔叔阿姨,所以,有時候我就趴在窗台上朝外麵看。那些平房很矮很矮的,隻要那些人在院子裏麵走動,我都可以看見,但是那些人太小了。後來我就用零用錢買了一支望遠鏡,這樣一來,我就能很清楚地看見我的小夥伴了,當然,還有我爸爸。”
木村問小桐:“那麽除了上學放學,你外婆都不允許你出去玩嗎?”
小桐搖搖頭,他的臉上浮現出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當然不是啦,是我自己不願意出去玩,因為感覺那樣太浪費時間了。”
木村更不解了,他問道:“童年的時候不多玩玩是很遺憾的,等到長大了你或許就會明白,長大成人以後,有很多事情都不由自己掌控。要知道,人這輩子最快樂最美好的時光也就是童年這段時光。”
小桐點點頭,更顯得成熟:“木村老師您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我不想浪費時間去玩,是有我自己的目的的……”
“目的?”木村立刻問,“什麽目的啊?”
小桐把視線移向窗外,看著下麵的一片空地,他說:“以前那裏多熱鬧啊,可是幾乎是一夜的時間,所有的房子就都變成了廢墟,我就是在其中一間小屋子裏降生的,我的朋友們鄰居們都離開了,我再也不能通過窗口看那些人以及我熟悉的生活了。木村老師,你能體會我當時的感受嗎?”
“我想我能。”木村想說什麽,但他也不知道對一個初二的學生能說什麽話去安慰。
“當然這是其中一方麵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拆遷之後,我媽媽對我爸爸態度上的轉變。爸爸的房子沒了,又沒有太多錢買新房子,我們暫時搬到外婆家住,爸爸和媽媽幾乎每天都吵架,後來爸爸一個人住到了外麵去,外婆和媽媽也經常罵爸爸沒用沒出息。我聽了這些話之後,雖然我很想反駁,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然後我就下定決心,以後我長大了一定要有出息,不能被家人罵,不能被別人瞧不起。所以現在我隻能好好學習,因為大部分人都認為,好好學習就會有出息。我隻能把別人用來玩的時間節省下來溫習功課,因為除了好好學習,我目前什麽也做不了。”
“不,我好好學習並不是想要改變什麽,我隻是不想被人瞧不起,我不想做爸爸那樣懦弱的男人,被外婆罵,被媽媽罵,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一所好高中,然後再考上一家名牌大學,再然後……我就不知道了。”
“嗯,小桐加油。”木村又拍了拍小桐的肩膀。
“木村老師,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好啊。”
“您既然是我爸爸的同事,我爸爸現在住哪裏您知道嗎?”
“嗯。”木村頓了頓,才說,“你爸爸現在挺好的,他跟動物園一個值班的叔叔住在一起,你盡管好好學習,你爸爸他生活得很好。”
“和動物園值班的叔叔?”小桐想了想,“是那個白天開麵包車給小超市送貨夜裏去動物園值夜班的鄭伯伯嗎?”
“對啊。”木村聽出了一個問題,立刻打聽道,“你說什麽?你說那位鄭伯伯還給超市送貨?”
“是的,現在還送不送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以前是這樣。鄭伯伯原來也住在大雜院裏麵,他開一輛麵包車,白天會去農貿批發市場買菜,然後給臨近的幾個小超市送菜。”
“麵包車?”木村的心裏一下子被揪緊了,“什麽顏色的麵包車?”
“灰色的,很舊很舊,以前平房沒拆之前,那輛車就停在大雜院門口。”
“今年春天的時候,那輛車還停在那裏嗎?”
“這……我也記不清了。”小桐覺得木村的問題很是古怪,“怎麽了,木村老師,您為什麽要這麽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