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是凶手?

顧陽熙憋在辦公室一個早上仍沒有半點進展,腦子卻漸漸發漲。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暫時修整片刻。但剛剛閉上眼睛,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他接起電話,是外圍的調查人員打來的。

因為錢勇的資料裏寫著錢勇愛好打靶,於是昨天下午,顧陽熙派出兩名警員去省裏規模最大的打靶場調查,果然,靶場的管理人員確實認識錢勇這個人,並指出錢勇是靶場的常客。每次打靶不隻是錢勇一個人,而是有一群氣味相投並且固定的朋友。朋友大都是些家境富裕的年輕人,錢勇似乎最為年長,在年輕人裏麵是個說話算數的頭頭。

顧陽熙覺得這個線索不容忽略,他調去兩名警員暗中摸查一下錢勇身邊朋友的底細,但必須謹慎,千萬不能讓錢勇知道A市的警察在查他。

兩名警員經驗豐富,過不多久又有了新消息,聲稱每次來打靶都有大約七八個人,都是男性,年齡在20到30之間,錢勇最長。服侍他們打靶的靶場員工說,這些人好像有一個組織,叫作“極限魔力”,類似於俱樂部這樣的組織,俱樂部裏麵的成員大概就這麽七八個,所以每次出來玩都是這些人。

放下電話,顧陽熙把寧晨叫進屋來,對她說:“你去上網搜一搜,有沒有關於‘極限魔力’這個名字的介紹。”

“搜索重點是什麽?”

“年輕人的組織,類似於俱樂部。”

“好的,一有消息我就立刻來告訴您。”

寧晨拉開門的時候,顧陽熙攔住她,說:“你把齊遇給我叫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寧晨愣了愣,點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10分鍾之後,齊遇推門進入窄小的辦公室。

“顧隊,您找我?”

“小齊。坐。”

“案子有新進展了嗎?”齊遇似乎對案子很關心,剛坐下就問道。

“倒是有一些發現,但現在還不好說。”

顧陽熙把雙手放在桌麵上,與齊遇拉近了親善距離,他想了想才慢慢地說:“你聲稱對所謂的心靈學了解一二,我想問你,如何能讓一個人按照另一個人的指示去行動?”

聽了這句話,齊遇心裏明顯慌亂了,但慌亂很短暫,絕沒超過3秒鍾,他笑了笑,反問道:“顧隊,您這個問題我不太懂,如果您想讓一個人聽您指揮去做您需要的事,那麽您隻管下達命令不就完了,別忘了,您是有權力給手下下達命令的。”

“小齊,你領會錯了我的用意,”為了讓這個話題輕鬆一些,顧陽熙也笑了,“我是說兩個不相幹的人,沒有利益與職位的關係,甚至之前都沒有見過,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操控其中一個人聽從另一個人的意圖,做出操控者想要達到的結果?”

“能夠具體一些嗎?”

“嗯……”顧陽熙略微想了想,“比如我去古玩市場逛一逛,路邊碰巧有個人在賣屏風,屏風雖然很好,但賣家具的商家很多,我為什麽隻買了那種樣式的屏風,而忽略了其他商家的屏風?”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齊遇很聰明,“錢世長屋裏那件會變顏色的屏風,您懷疑是有人故意賣給錢勇的,而且這很可能與錢世長不久之後的被殺有密切聯係。”

“對,假如是普通商家,沒必要在一扇屏風上過多做手腳,何況商家也不知道錢世長有睡前飲酒的習慣。”

“那麽您沒有問錢勇那屏風是通過什麽渠道購買的嗎?”

“問了,但我沒有把這個問題重點化,因為我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從而打草驚蛇。”

“哦,原來是這樣。”

“錢勇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是他去古玩市場偶然買來的,因為18樓的窗子透風,把屏風擋在床頭可以擋住陰風,這就是初衷,所以我很想知道,一個不相幹的人如何能讓一個人信任自己,從而把手裏的屏風賣給錢勇。”

“假如賣家足夠聰明,他是可以辦到的。”齊遇肯定地回答。

“此話怎講?”

“如果一個人有高於常人的記憶力,超凡的智慧,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他了解人的意識和思維,並且將這些天賦和技能綜合利用,那確實是可以完成一些常人無法企及的事情。”

“這和心靈學有關係嗎?”

“當然,讓一個人聽從自己的意圖辦事就是控製了他人的心靈,這可以說是心靈學中的暗示術範疇。”

“暗示術?”顧陽熙摸著下巴,示意齊遇繼續講下去。

“對,確切地說應該是心理暗示術。暗示術分自我暗示與對他人暗示,暗示術一般最容易在自己身上起作用,積極運用自我暗示,可以改變自己和他人的身心,從而過上一種積極健康的生活,這是暗示術陽光的一麵。愛米爾·庫埃是心理暗示術初期的研究與實踐者,被稱為‘暗示之父’,他早期學習藥劑學,後來開設藥店,成為一名傑出的藥劑師。通過試驗他發現,當他向某位病人誇讚藥物的神奇療效之後,病人的康複速度明顯加快。於是,他從此步入對想象力和催眠術的研究之路。他堅信,想象的力量可以同時起到積極的和不良的作用。一個人可以通過運用想象的力量,從身體、精神和心靈上改善自己的生活。所以說,暗示術是一門新興的學科,然而它又如同我們這個世界一樣古老,並且一直被很多人忽略或是錯誤地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暗示術包括自我暗示術,是暗示術陽光的一麵,那麽……”

“我剛才說了,掌握這種技能的人必須足夠聰明,如果他要運用這種技能暗示一些人做一些事情,也是完全可以的。最常見的是,推銷員都懂得一種說話技巧,明明知道對方對這一領域並不太懂,推銷員卻說,‘相信您一定是內行,知道什麽什麽’等等,然後,才會把自己要推銷的觀念說出來。這樣做,要比直接說‘也許你不知道……’的效果好得多。因為前者表現的是同一立場,也是尊重;後者表現的前提是對方不懂,需要指點。人人喜歡被尊重,當然前者的說法最討好,其實,推銷員的這種說話方式也是一種暗示,暗示你與他是站在同一立場的。”

“小齊,你說得有道理。”

得到了顧陽熙的鼓舞,齊遇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下去:“我們處在一個充滿暗示的世界裏,但粗魯的、太過明顯的暗示不但起不到好的效果,還會令人立刻產生逆反心理,比如家長每天督促孩子要好好學習,暗示考好成績給予怎樣的獎勵,其實這種生硬的暗示往往很少得到良好的效果,很容易讓孩子對學習產生厭煩心理。所以說,運用暗示術並且成功的人,必然非常聰明。

“有一個關於暗示充分發揮了其作用的例子:一家體育館正在上演一場精彩的球類比賽,球迷興高采烈全神貫注。而後館內的值勤醫生接受到兩名食物中毒患者,患者喝過自動售貨機內的冰鎮飲料,於是醫生懷疑是飲料有問題,就用廣播通知在場人員不要繼續飲用該飲料。準知道,廣播剛一播出,體育館內立時亂作一團,球迷之中不斷出現嘔吐者,接下來,數十人被送進醫院。後來查明,冰鎮飲料根本無毒,最初的食物中毒者是自身原因引起的,這就是他人暗示轉化為心理效應的一次絕妙例證。

“還有通過言語進行的心理暗示,言語本身的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使人信以為真,在中國古代,也有這樣暗示成功的例子。《晏子春秋》中記載,齊景公患水病,臥床十幾天,一日夜間,他夢見天空出現兩個太陽相互爭鬥,以為是不祥之兆,於是對晏子說,他恐怕快要死了。晏子請來最出色的解夢師,事先吩咐解夢師如此說,‘主公所患的水病屬陰,而夢裏的太陽屬陽,一陰難鬥二陽,夢裏預示著水病即將痊愈’。解夢師不解,問晏子說,為什麽晏子不親口把這些話告訴齊景公,晏子告訴解夢師,這些話從解夢師口中說出來,齊景公才會更加相信。果不其然,不久齊景公的病情就大有好轉。”

“小齊,沒想到你這麽年輕懂得的知識還真不少,看來,暗示無處不在,不過……”顧陽熙的臉上雖然露出笑容,但說出來的話卻異常生硬,“之所以你現在住進了公安局裏,是否也是因為你故意給警方做出的暗示發揮的作用?!”

辦公室的氣氛立時陷入尷尬之中,齊遇緊閉著嘴巴不再出聲,正僵持著,寧晨走進來,她低聲告訴顧陽熙,搜到了關於“極限魔力”的一點點信息。

齊遇被其他警員帶回自己的房間,等他們遠去,寧晨不解地問:“顧隊,你們剛才都談什麽了,怎麽氣氛好壓抑?”

“談了一些關於暗示術的話題,齊遇這個年輕人懂得的知識真不少,看來之前小看他了,對了,你查到了什麽?”

“‘極限魔力’這個關鍵詞在網上並沒有任何新聞線索,也沒搜到類似於俱樂部這樣的組織,但這並不意味著就不存在,”寧晨繼續說,“但還是有發現的,我搜到一個聊天群,就叫這個名字,但這個群不允許陌生人加入,但我已經通知網警協助我們用特別的辦法進入該群,進一步得知群內成員隻有九個,並且裏麵有個管理員的昵稱就叫勇哥,得到這些消息之後,我就立刻來通知您……”

寧晨從身後拿出一張打印紙,“這是用圖像處理軟件打印出來的九個成員的列表,您看看……”

圖像上的文字很小,顧陽熙戴上眼鏡看著,九個昵稱都起了五花八門的名字。很快,他從中找到了“勇哥”這個名字。

“昵稱後麵這一串號碼可以查出勇哥的身份嗎?”

“假如那個人沒有故意掩蓋身份,是可以大致找到的。”

顧陽熙摘下眼睛,從抽屜裏找出一隻放大鏡,對著圖標和昵稱一個一個仔細看下來。不多時,他舉起打印紙對著陽光仔細看了半天。

寧晨不解,問:“怎麽?顧隊您發現了什麽?”

“第九個人的圖標怎麽看起來有些眼熟,你能不能給我處理放大一些?”

10分鍾後,寧晨一臉驚異地來找顧陽熙。沒等顧陽熙發問,寧晨就說道:“顧隊,您快來看看,這個圖標放大了之後,真的很像很像……”

寧晨把兩張紙放在桌麵上,顧陽熙低下頭對照了半天,一張紙上是放大的昵稱圖標,另一張紙上是錢勇提供的匿名信上蓋著的紅色印章,這麽一比對,兩個圖案真的非常類似。同時,顧陽熙想到了牛大姐提及的那封信,似乎火漆上蓋著的圖案也與這個圖標類似。

顧陽熙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因為這確實是案件一個極大的突破,起碼把前後案件串聯了起來,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最近發生在A市的一係列案子,必定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連續案件。

牛大姐口述的圖案十分模糊,幾乎不能說明問題,錢勇提供的信件上麵的印章雖然明顯,但印泥蓋在紙張上也不會十分清晰,隻能大致辨別出圖案輪廓,而在聊天群裏麵得到的圖標經過放大處理後,紅底白字確是非常清晰。

“你看這個圖案像什麽?”顧陽熙問寧晨。

“既像個變了形的葫蘆又像是一個太極圖……”

“但這個葫蘆有點兒扁,太極圖又有點兒方,”顧陽熙舉著放大鏡,嘴裏發出“噝噝”的聲音,“我看應該是葫蘆裏麵套著一個太極圖。”

“是啊,就是很奇怪的一個圖案。”

“這個人你們查了嗎?”顧陽熙突然想起這一點,“用這個圖標的人的昵稱叫什麽來著?”

“叫‘潛伏’。”寧晨回答說。

“對,是叫‘潛伏’這個昵稱,‘潛伏’……”顧陽熙蠕動著嘴唇念叨著,“潛伏,為什麽要叫這麽個奇怪的名字,這名字有深意,這個人到底是潛伏在聊天群裏,還是潛伏在A市,或者就潛伏在公安局內部……”

“叫‘潛伏’的這個人申請的號碼位數很長,這說明是新近一段時間申請的新號碼,這種號碼最難查找,很多網絡騙子都是申請了新號碼,詐騙之後那個號碼也會遺棄不用,雖然網警在幫助我們調查,但不一定能找出這個人的信息。不過,其餘八個人的號碼倒都是幾年之前就申請過的老號碼,尤其是‘勇哥’的號碼,差不多已經使用了五年。”

“不管機會有多大,我們都不能忽視,”顧陽熙對著寧晨點點頭,“你先去忙吧,查到什麽線索立刻通知我。”

“好的,顧隊。”

下班之前,寧晨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很意外,竟然是希望小站孤兒院的周阿姨打來的。周阿姨說,她剛才給齊遇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打通,擔心齊遇出了什麽事,所以才貿然給寧晨打過來。

寧晨一時不知如何向周阿姨解釋,她總不能說,齊遇被關在公安局裏,他的電話以及一切與外部聯係的可能都被屏蔽了。為了錯開話題,寧晨問周阿姨孤兒院是否發生了事情,不料這一問,周阿姨居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寧晨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顧陽熙,於是下班之後,寧晨開車陪同顧陽熙第二次來到希望小站。

不出所料,希望小站失去了原來的整潔,寫著“拆”字的一麵牆已經被推倒,到處都亂糟糟的,透著一股悲涼。

不大的院子裏坐著很多孩子,沒了笑聲,一張張臉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木訥,周阿姨也坐在孩子當中,她沒有看見寧晨和顧陽熙走進來,因為她正在忙著自己手裏的事情。

周阿姨的腿上坐著那個曾經與寧晨猜過拳的胖孩子,那孩子的半張臉比上次更胖了,皮膚上有一些青紫色,一看就知道受了傷腫了起來。周阿姨正全神貫注地用紗布沾上紫藥水給孩子塗抹傷口,但那胖孩子卻似乎感覺不到痛,他看見了寧晨,居然又舉起那隻被燙傷過的小拳頭揮舞著,臉上也綻放出憨厚的笑容。

周阿姨看見了來人慌忙站起身,她把紫藥水交給了一個10多歲的小女孩讓她幫忙,自己走上前與寧晨打招呼。

“我知道你們工作忙,還打電話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我隻是擔心齊遇那孩子,他沒事就好。”

“齊遇挺好的,正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所以電話暫時關機了”寧晨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話。

“那就好,那就好,”周阿姨在褲子上擦著手。

“孩子的臉是怎麽弄的?”寧晨問。

“唉,是這樣,這塊地已經不是我們的了,下午開發商帶著一夥人要求我們趕緊找地方搬家,馬老師就跟著拆遷負責人一起去了市裏,開發商雇來的一夥人等得不耐煩,就自作主張動手把那麵牆拆了。可這孩子不懂事啊,也怪我沒看住,他揮動著小拳頭其實是想去跟其中一個工人猜拳,雇來的工人也是孩子,看起來不超過18歲,他還以為胖孩子攥著拳頭用石頭丟他,於是他就先下了手……”

“馬老師還沒有從市裏回來嗎?”顧陽熙問。

“還沒有,他是跟著別人的車走的,回來時他肯定不舍得坐出租車,坐公交車要倒好幾次車,所以天黑了能回來就不錯了。”周阿姨連連歎氣,眼淚又落下來,“但願可以多寬限些日子。唉,現在真是沒辦法了,有地方去我們怎麽能不搬呢?”

“周阿姨,您不要哭……”

“以後的事情我都不敢想,馬老師年紀那麽大了,萬一哪一天他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這個女人怎麽辦,我要是撒手不管了,怎麽對得起這些個孩子們。”

離開希望小站的時候,寧晨與顧陽熙在車裏一句話也沒說,兩個人心裏都堵了個大疙瘩,遇到這種事情,沒有上百萬資金是改變不了什麽的,無論是顧陽熙、寧晨還是齊遇,都不能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