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第八層(六)

蜿蜒的血從門角處流出來,迅速的擴大,匯成一片血潭,並且還在不斷往外流著,仿佛廁所裏麵有一個水龍頭爆裂,血液像水一樣連綿湧出。

看到這一幕,我們都驚呆了,誰也不敢推門進去瞧瞧,深怕裏麵藏伏著一個凶手,這一進去,就連自己也逃不掉了。

可是,就這樣轉身逃走,我們也辦不到。興許,龔月龍並沒有死呢?興許,這血不是龔月龍的呢?

然而,在這廢棄了許久,彌漫著臭味的廁所裏,流出這麽新鮮的血液,如果不是龔月龍,又能是誰的呢?

龔月龍就在隔著一扇吱吱發響的門後是事實,不進去看一眼,我們誰也不能安心,無法說服自己。

鄧潔更是死死的拽著張誌明的衣袖不鬆手:“阿龍……阿龍……去看看阿龍”

張誌明捏緊了手裏的手電筒,頸上的青筋直露,全身繃得僵硬,他一步步上前,同時也一點點後退,做好了隨時轉身跑人的準備。為了不讓逃跑時被人阻擋著,他生硬的甩開了範小玲緊牽著他的手,又叫鄧潔與我讓開,為他留出一條空路。

範小玲和鄧潔感覺到他的意圖,兩人也站好了方位,做好後撤的準備。

我被擠上了身後的樓梯的角落,若是要逃,第一時間內我隻能往上,否則,便隻有墊後。但因為心裏關注著龔月龍的情況,我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張誌明深吸了一口氣,砰的一腳踢在廁所虛掩著的木門上,大門往後牆上一撞,又激烈的反彈回來。

大門被踢開的那一刻,張誌明手中的強力光束往廁所裏迅速一掃。

“啊阿龍”

強力手電筒啪嗒一聲摔落地麵,光束照在地上鮮紅的濃血裏,將廁所裏慘烈的一幕映照得纖毫畢現。

張誌明被嚇得連手電也沒來及得撿,驚恐萬狀的轉身跑了,拉也拉不住。

範小玲見張誌明往樓梯下直衝,顧不上哭得一臉鼻水的鄧潔,甩開她,一邊叫一邊緊跟著張誌明奔下了樓。

鄧潔戰戰兢兢的哭著,張誌明沒有說明情況,鄧潔還不知道廁所裏麵是怎樣。她見連範小玲也甩下自己了,由不得一把撲過來抓著我的手腕,緊緊的箍著,將我的手腕握得生疼。

“蜜蜜,陪我看一下阿龍的情況”

我從不知道鄧潔的力氣這麽大,被她抓得我的手很快就泛出了血液不通的紫色。

“嗯。”

但這時候,我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我們兩個並排著,慢慢的走向廁所門口正對的位置。

門又被掩上了,剛才張誌明踢的那一腳在漆黑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刺耳,虛掩著的門由於反彈力的關係,這會兒關得也並不很緊,吱吱呀呀張開的一拳寬的縫隙中,可以看到正對的裏麵,是一個個立著的男式小便池。

鄧潔緊張得全身都在發抖,鼻子裏聞到的血腥的氣息更加重了臨近死亡的恐懼,可一想到或許龔月龍還沒有死,她便鼓起了勇氣,繼續咬牙撐著。

“我,我沒力氣,你推開門看看。”鄧潔帶著顫音說道。

我看了看她,深抽了一口氣,腦海裏的一條弦緊力的繃著,我明白了張誌明為什麽在踢門的那一刻同時做好了後逃的準備,因為這一刻,我亦如此。

我沒有用腳,因為腳是做好準備要逃跑的。

我用手輕輕的扶上了冰冷的門,然後,手掌一貼,指尖用力,猛的一推。

門被我推開了,我和鄧潔借著地上強力的手電光束,看到了門後的景像。

龔月龍半躺著坐在地上,他的腦袋靠著身後的一個小便池,頭無力的耷拉下來,半邊臉泡在了小便池裏。他的臉已經被自己的鮮血染得看不清麵目了,白色泛黃的小便池亦被染成了半個紅色。

他的眼睛大大的凸著,眼珠子死不瞑目一般的瞪著門口的我們。在他的胸口上,還插著半支斷裂的掃把柄頭。更多的鮮血從他的下腹部湧流出來,那裏被深深的割開了一個口子,幾乎將他腰斬。

如此強悍霸道的手法,將我和鄧潔完全鎮住了。

龔月龍救不活了。

哪怕轉身之時我們看到他的嘴還在微微的翕動,隻是發不出聲音,看到他的胸口上的半截斷柄在顫顫的起伏,還在呼吸。我們心知肚明,再拖下去,他最多也是十幾分鍾的時間。

這十幾分鍾的時間,足夠藏匿在廁所裏的凶手,將我們兩個女孩一同殘殺

於是我們轉身,沿著張誌明他們下樓的路線,瘋狂的逃著。

我大口大口的張著嘴呼吸,連尖叫也沒有占用我奔跑的時間。

我們兩個死命的逃著,圍著水泥坯製的扶手,轉著圈圈,不斷的往下跑。

不知道我們跑了多久,一共下了幾層樓梯,當我們轉得頭有點暈,腳底開始發軟,和鄧潔一個趔趄在我身後摔倒,滾下樓的時候,我們停了下來。

這一停下,我們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周圍的牆是白的,慘兮兮的白,嶄新得刺眼發毛。這是第八層

第二,張誌明和範小玲,都不見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和鄧潔連哭聲都咽了下去,尖叫更是不敢。

“蜜蜜,小玲和張誌明呢?他們到哪去了?”鄧潔問我。恐懼了這麽久,她的情緒也穩定了。人是有適應性的,從一個平和安全的環境一下投到危險驚悚的環境中,難免要哭泣尖叫一番。而一旦尖叫得久了累了,大腦緊張運轉過度後,就會不知不覺的鬆馳下來。這一鬆馳,她就會發現,暫時性的,她適應了這裏的恐怖氣氛。

因此,從樓梯上滾下來之後,她和我,都在想著要怎樣在這樣的環境中擺脫出去,如何離開這裏。而不會再去回想龔月龍的死狀和慘樣。

他已經被我們強行拋諸腦後了,為了能活著走出樓去。

“不知道,也許他們已經出去了吧。你的腳怎麽樣了?”我扶起鄧潔,發現她一直坐在地上,擰著眉,手抓著腳腕,臉上冷汗涔涔。

“疼,好像剛才摔倒時被扭到了……蜜蜜,你說,他們兩個真的出得去了嗎?他們會回頭找人救我們嗎?”

鄧潔仰著她的小臉看我,眼睛撲簌簌的閃著淚光,整齊的白牙咬著下唇,臉頰至頸部透出堅毅的線條,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原來,一直黏在龔月龍臂膀裏的她,其實也是一個堅強的小女孩。

她的腳腕處鼓起如雞蛋一般的腫大,卻一聲不吭。隻是一臉緊張的望著我,等著我的答案,害怕我也會撒手而去。

我不敢揉她的腳,隻站在她的傷腳邊,讓她撐著我的力量站起來。

“會的,他們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他們會找人來,會報警,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回家了。”

強力的手電筒我們誰也沒有來得及撿。一隻被龔月龍帶進了廁所裏,掉在裏麵。另一隻被張誌明掉在了廁所門口,驚惶之下我們也忘了撿拾起來。

幸好,我手上一直握著自己的備用手電筒,光度雖沒那麽強,也足夠我們看清周圍的環境,若是有人來,也能照清他的麵容。

“來,還能走嗎?”

如果這是第八層,再往下一層,便是龔月龍死在廁所的那一層。想到龔月龍的死相,我們誰也不敢往下走了。可是,亦不能長久的待在這裏。

“不如,我們從左側的樓梯慢慢下去吧。”

至少,那邊還有刻著樓層的數字記號。究竟是我們原地打轉,還是遇上了神鬼之事,我們必須做最後一次的實驗證明。

總不能坐以待斃。

鄧潔想起了龔月龍,不禁又悲從中來:“蜜蜜,你說,龔月龍怎麽會死?這裏真的有藏起來的凶手嗎?凶手為什麽要殺我們,我們什麽都沒做啊”

我讓黃蜜蜜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手拿著手電,一手扶著她往另一側走。聽到她這麽說,我緊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夜風從空中吹過來,帶著夜的涼意灌入我們的衣服內。

我和鄧潔轉頭看向了護欄外學校的景園。

舊實驗樓的大門就在底下,隻要出了這個實驗大門。

不能從樓梯下去,從這裏跳下去也能出去。

可這裏是八樓即使第八層是幻像,實實在在的最少也得是七層。七層跳下去會不會摔死人?底下沒有任何遮攔,隻有冷冰冰的堅硬水泥地,我們誰也不敢冒險。

將目光從底下收回,剛要邁步,忽聽得樓上一聲淒厲的慘叫。

倏地,一個黑影從我們的視野上方落下。

我和鄧潔睜得大大的眼睛,將落下的黑影看得清楚。

電光火石的一刹那,我的目光對上了那雙鑲嵌在娃娃臉上的黑眼睛。

眼睛裏溢滿了驚恐,不信,不甘。見到我和鄧潔,墜在半空中的張誌明嘴巴一張,來不及發出聲音,便已落下。

張誌明,從我們的頭頂上落下來了。

重重的拍一聲,沉重的悶響震撼著整棟大樓。

我和鄧潔撲向了護欄邊,將與外麵的夜色相比,微弱得可以忽略的手電筒往樓底下照。

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人影。

歪斜扭曲的姿勢,身邊一潭黑色的**。

張誌明,墜樓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