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快別想這些了。”杜嬤嬤拉著她的手,“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事。”
“嬤嬤放心。”若顏回過神來笑著回她。
杜嬤嬤歎了口氣,眼裏頭溢滿了淚水,她伸出手摸著若顏的臉:“二小姐如何讓老奴放心啊?老奴回到二小姐身邊這才多久就出了這些事。老奴在廂房歇著也是歇著,這身子好的也差不多了。日後就陪著二小姐,哪兒都不去了。二小姐是老奴看大的,當年大小姐出事若不是顧念著大小姐臨終前交代過,老奴也恨不得跟著一並去了才好。若二小姐再出什麽事,老奴就是死了又如何去見老國公和夫人啊?老奴沒幾年活頭了,隻想著看二小姐好好的就夠了。”
若顏心裏頭隻覺得十分難受,她忍不住淚水撲進杜嬤嬤懷裏:“嬤嬤不要這麽說,嬤嬤一定會長命百歲的。顏顏已經沒有別的家人了,嬤嬤不能也離開顏顏。”
“好,嬤嬤長命百歲,嬤嬤不會離開我們顏顏的。”杜嬤嬤像小時候哄她似的拍著她的脊背叫她顏顏。
淩音端了雞湯回來的時候看她二人抱著哭成一團,忙把湯放下上來問:“娘娘這是怎麽了?哭成這樣?”
“沒事的。”若顏抬起頭擦掉眼淚,“就是想起小時候的事難過罷了。你取的雞湯呢?”
淩音將小桌案擺好,把雞湯端過來放到上頭:“娘娘慢點喝,還燙呢。”
“奴婢還取了一碗給嬤嬤。”淩音把另一碗也端了過來。
按照規矩,下人是不能同主子一桌吃飯的,隻是這本就是在若顏自己宮裏,又沒有旁人。隻是給杜嬤嬤用的碗不過是一隻粗瓷的碗。但即使如此杜嬤嬤也驚慌的不敢受著。還是若顏勸了才有用。
隻是他們這邊喝著雞湯,戰場上的戰事卻緊了起來。
農曆五月十七日,南楚發動了規模較大的一場進攻。老將林崢親自上陣,楚長溪亦是戎裝上陣。南楚的攻防圖封殷還沒能拿到手,這場戰事對於洛寒笙和秦子淮確實是一場十分難打的硬仗。
洛寒笙作為督軍文臣平日在軍營裏自然是仍舊穿著便服,玉冠束發,端的是俊朗翩翩佳公子。隻是此時也換上了一身戎裝。
銀色的軟甲上冷冽的光芒映得洛寒笙本身溫潤如玉的麵龐多了一分堅毅。洛寒笙生的好皮相,本以為穿著錦衣才是最好看的時候,如今穿著這一身戎裝隻覺得更加好看。仿佛是天神下凡一般,若是顏兒看見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洛寒笙苦笑。
秦子淮此時已騎著戰馬在等他了。
洛寒笙騎著馬跟在秦子淮旁邊。周唐如今還剩兩萬兵力,如今正麵列陣的有五千,左右翼軍亦是各五千。還有五千精兵分列小隊從其他方向向南楚發動襲擊。
封殷此時被楚長溪關在玉文館裏,今日大戰,楚長溪特意派了人將他鎖在屋裏。楚長溪吩咐過,除非她死了,否則不可放他出來。封殷坐在房裏,隻覺得心情無比煩躁。他不知道這是種什麽樣的感覺,隻是心底下像是被什麽攥住了似的,靜不下來。他撥弄著琴弦越撥越快越撥越快,終於,弦斷了。
他望著城外的方向,似乎感覺不到被琴弦割裂的手有多痛似的。他隻覺得,要變天了。
楚長溪騎著一匹黑色駿馬立在陣前,她的頭發隻用了一根發帶束著,長發在風裏頭飛舞,她笑著,笑得像是黑夜裏的一朵薔薇一般,她朗聲道:“久聞洛相大名,方知不如今日一見。”
洛寒笙勾了勾唇角,打開手裏那把玄鐵骨折扇:“雲華長公主威名,在下早有耳聞。如今長公主以女子之身繼位皇位,倒是在下沒想到的。楚皇巾幗不讓須眉,在下十分佩服。”
“周唐是沒人了嗎?派這麽個毛頭小子做大將軍,看起來氣數將盡啊。”林崢哈哈大笑,說的話自然是在折辱秦子淮的。
“林老將軍聽沒聽過一句話?”秦子淮倒也不惱,看似漫不經心的發問,他笑起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你!”林崢怒目圓睜。想他戎馬一生,如今一張臉上盡是飽經風霜的模樣,左臉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刀傷。他是老將,老將自有老將的風骨與驕傲。隻是秦子淮這話算是戳在了他傷口上。秦子淮在看輕他。他早年便是同楚長溪出征的時候也沒受過這等看輕。
“犯我周唐,雖遠必誅!”秦子淮此時高舉戰旗大吼。
“犯我周唐,雖遠必誅!犯我周唐,雖遠必誅!”周唐大軍爆發出如雷鳴一般的怒吼。
楚長溪深諳為戰之道,知道此時是鼓舞士氣開戰的好時候,拔出長劍大吼:“誅盡周唐小人!殺!”
洛寒笙左手持著長劍,右手持著那把玄鐵骨的折扇。那把扇子上原本雪白的扇麵被染的通紅,扇骨之上是鋒利的刀刃,扇骨中心加了機關,會射出斷金之針。那是他最趁手的兵器。如今他騎著馬行在敵軍之中,仿佛是在跳舞一般。
殺戮!這是一場如地獄般的殺戮。
封殷坐在玉文館裏握著流血的拳頭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想往外衝,身後卻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左公子要去哪啊?”
封殷回過頭一看,玖娘子正摸著他那把焦尾看著他笑。
“今日大戰,我想去前線看看。”封殷咬著牙深呼了一口氣。
“你到前線看看?有用嗎?不過我倒是有個好主意。”玖娘子瞧著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楚長溪喜歡你,可我想知道她有多喜歡你。是不是願意為了你收兵回城。”
“天主……屬下對於楚長溪不過是……”封殷瞳孔縮了一縮,雖是麵上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樣子,可出口就是想否認的話。
“你其實也很想知道,不是嗎?”玖娘子笑著,“因為她,你的妹妹現在被埋在墳墓裏,你的孿生弟弟死於非命。左明澈,哦,不,是封殷。你難道不想知道這位女皇陛下對你是何種感情嗎?帝皇之愛到底能涼薄或是深重到何種地步,我實在好奇。”
“天主,屬下知曉自己的位置。”封殷冷淡著一張臉閉上眼睛,“不勞天主提醒。”
“不,你不知曉。”玖娘子站起身,“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愛人?還是一件玩物?或是一個侍寢的男寵?你其實不知曉,剛巧我也不知曉。我很好奇。”
“天主……你……到底是什麽人?”封殷問道。
“嗬,”玖娘子笑了一聲,臉色忽然變得晦暗不明,她勾起唇角笑得像是地獄裏爬出的鬼魅,“我的真名叫楚長玖,你還要問嗎?”
“楚長溪……是你什麽人?”封殷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似乎裂開了一道裂紋。
“她是我姐姐。”玖娘子的眼裏是刻骨的恨意,卻被她隱藏的很好,她笑起來,“你要問的我告訴你了。那麽我想知道的,你該告訴我了。”
封殷還沒來得及反應,玖娘子出手極快地砍在了他的後頸。將他帶著從窗戶破窗而出。
玉文館的下人還來不及反應,人就已經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
玖娘子帶著封殷到了一處高地,她蒙著麵紗,鋒利的刀刃架在封殷的脖子上,她吹響一支骨笛。尖銳的聲音引起了戰場上所有人的注意:“楚皇可認得這人是誰?”
楚長溪眸子一顫,她認得!她怎麽會不認得?即便隔得遠,可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封殷!是左明澈!
她有些驚慌,怎麽會?玉文館守衛森嚴,阿殷是怎麽會被綁出來的?可那女子手裏頭確實是封殷沒錯。
洛寒笙勾起了唇角,玖娘子總是能帶給人驚喜。昨日得到南楚要進軍的消息後玖娘子跟他說想知道些好玩的事,卻沒有明說,如今看起來,確實是一件頂好玩的事。
看帝皇之愛到底有多薄情,對於他來說,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事。隻是不知道這台戲,玖娘子要怎麽唱?
“你想如何?”楚長溪大聲問道。
“我是周唐之人,自然是要為周唐考慮。我知道我手裏的人,是楚皇的準皇夫。所以想問問楚皇,是否肯收兵退回城內?以此換您的皇夫一命不知道您願不願意?”
“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為了他一個男寵收兵?”楚長溪沉聲道。
“楚皇倒是大氣!”玖娘子笑起來,將封殷脖子上的刀壓下去了些許,“封殷,是這個名字吧。你聽到了沒有,楚皇說,你不過是個男寵而已。你聽到了嗎?”
封殷抬起眼睛看向楚長溪,眼裏沒有一絲波動,他早就知道是這樣的。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對於楚長溪來講他不過是她“想要”的一個物件而已。他不該也不能有任何奢望的。隻是到了這時候,說不難過是假的。他這時候倒是有幾分想立刻死了的念頭。他這樣的人,本就不該活著,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