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哲,他不會輸的。”若顏看著他大笑,悅耳的聲音沾上血,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你便等著,如今你就是殺了我也無濟於事。”
李亦哲眯起眼,忽然意識到這裏少了一個人:“你的大宮女雪鶯呢?”
若顏咬緊牙忍住毒藥發作的痛苦,一句話也不說。
“朕問你你的那個宮女呢?!”李亦哲揪住若顏的衣領厲喝。
若顏輕笑一聲,閉上眼什麽也不說。
“來人,把人給朕抓回來。”
“我看誰敢!”若顏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李亦哲,你以為我會這麽容易坐以待斃嗎?”
“你待如何?”
若顏看著麵前的男人隻覺得渾身發冷,李亦哲再愛她也越不過愛江山,愛她自己去。她吐掉一口溢出的鮮血,緩緩地笑了:“我若死了,你還拿什麽來威脅洛寒笙?如你所說,他的家人已經被你害得幾乎不剩,我當年在戲園子裏聽過一句糙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連最後的籌碼都沒了,他又怎麽還需要怕你?”
“阿顏,你好的很。”李亦哲捏著若顏的下巴看著她冷笑了一聲,“為了洛寒笙你真是……”
李亦哲有些說不下去,一把將她推開:“來人,好生看管貴妃,椒房宮從此刻開始一隻蒼蠅都不許飛出去。”
說罷李亦哲便起身要走,若顏扯住他的衣角,咧開嘴向他笑了起來:“陛下,臣妾送您件大禮吧。”
“你要做什麽?”李亦哲在袖子底下的手不受控製的顫抖,方才就是這隻手給若顏塞進了毒藥,有時候身體遠比心誠實。
“雲妃死,秘寶現。”若顏看著他,“殺了那麽多人才保住的秘密,很快就會傳遍長安了。”
“你做了什麽?”李亦哲一把扼住若顏的咽喉,將她摜倒在地,負責押住若顏的兩個小太監嚇得連連叩首。
“臣妾放飛了一隻鴿子”若顏伸出手撫上李亦哲的臉,“臣妾跟自己打了個賭,賭陛下不愛臣妾,賭陛下當初不是為了救臣妾,或者是不隻是為了救臣妾才殺了那麽多人。陛下告訴臣妾,臣妾賭對了沒有?”
李亦哲不說話,拂袖走了。
“我賭對了。”若顏委頓在地,沒過多久,長水間裏的一隻鴿子從有著特殊標號的鴿舍裏飛了出去,振著翅膀飛往不知名的地方。
若顏昏迷前被宮人哭喊著手忙腳亂地搬回內殿時,想著的是——這一次,換她來保護她的笙哥哥,哪怕以自己為餌。
寄養在長水間的那隻鴿子是她以為洛寒笙出事的時候送去的,若有雪鶯帶著她的牌子去,鴿舍門開,那隻鴿子就會到它該到的地方去。等鑰匙送到,第一局李亦哲就輸了。
牽機毒藥每日發作三個時辰,發作時疼痛難忍,五內俱焚,有人甚至會因忍受不了這樣的劇痛而自戕。可既是折磨又怎會允許若顏自戕?她的手腳都被絲綢捆在床榻四角的床柱上,口中被塞了羅帕。每日隻得數著更漏聊以度日。
牽機毒是喂給洛寒笙的餌,“雲妃死,秘寶現”是喂給天下人的餌,咬餌的人太多,便再也分別不出了。
若顏用指甲在床邊的木頭上劃下第七道的時候,天下徹底亂了。洛寒笙執著傳國玉璽與一卷聖旨提出罷黜李亦哲,更是揭出了李亦哲殘害手足,迫害忠良的種種惡行。雲家先祖立有從龍之功,先帝曾有密旨,命雲氏一族監察李氏後嗣,若登上帝位之人品性不正,荒**失道,可憑此聖旨罷黜昏君。
如今洛寒笙不再是反賊,而是受先帝遺命罷黜昏君的人心所向,是合乎法理的征討。
若顏送去的鑰匙打開的不止是雲家族墓裏的寶匣,也是李亦哲的噩夢。
孟玉求了李亦哲去看若顏時,隻見原先風華絕代的美人如今形銷骨立,拉著若顏的手哭得渾身都在發抖:“顏顏,是我對不住你阿姐,沒護好你。”
若顏彼時剛剛毒藥發作結束,隻攢出一絲力氣捏了捏孟玉的手指。
孟玉解開若顏的桎梏,在她身下墊了軟枕,扶著若顏靠在**。她看著若顏鄭重道:“你等我,我一定將你送回相爺身邊!”
若顏又等了三日,聽說洛寒笙一路勢如破竹,已攻下了十數座城,如今離潼關不過隻隔了一城。
孟玉並不誆她,這夜有幾個打扮成小太監模樣的宮人拿著孟玉的牌子一路打點,暗中竟將椒房宮鐵桶一般的防衛撕出個口子來,林傾寒也去了禦書房,給李亦哲下了藥,硬生生將李亦哲拖住。
若顏被藏在出宮運水的馬車裏,一路順遂的直到了朱雀門。
正舒了口氣準備一口氣離開皇城的時候,忽地城門下火把亮起,鳳長歌挺著肚子帶人堵在門口。
“這麽晚了,貴妃要去哪?”鳳長歌的聲音像是毒蛇一般。
從暗處竄出的黑衣人和那幾個隨車的小太監也不多話抽出兵刃便與鳳長歌帶來的金吾衛打了起來,車上的小太監趁亂甩了馬匹幾鞭子趕著馬車往出衝。
那些黑衣人繞過金吾衛,打蛇打七寸,直衝著鳳長歌去,繞是金吾衛反應迅速,也叫那些黑衣人將鳳長歌砍傷了一刀,鳳長歌被接著攻來的黑衣人撞到在地,鮮血從身下湧出,竟是小產了。
“都給朕殺了!”
鬧劇隨著李亦哲帶著大隊的羽林郎和金吾衛衣衫淩亂地出現而結束。那些黑衣人很快就被剿滅,李亦哲踩著屍體,打開馬車的門,將若顏從裏麵抱出來。若顏瘦削的身體在他懷裏發著抖,分明是怕極了。
李亦哲方才好不容易擺脫藥效甩下林傾寒就往出趕,此刻隻穿著薄衣,外麵隨手抓了件外衣披著。眼睛一片猩紅,像是要吃人似的。
“想逃?”李亦哲陰鷙地在若顏耳畔說道,“逃到他身邊麽?阿顏,你是朕的,無論是生是死都是朕的。”
若顏早已被折磨得一絲力氣也無,虛弱地像是隨時都會逝去一般。李亦哲掂著手裏輕飄飄的人,忽地就軟下了心,他還是害怕她變成這樣,哪怕氣瘋了,下了這樣的狠心,到最後還是舍不得。
“你乖乖聽話,朕便給你把毒解了,嗯?”
若顏依舊不聲不響,隻是不住地發抖。
李亦哲歎了口氣將她放到禦輦上,從宮人手上取來薄毯給她蓋上。然後走到鳳長歌邊上,鳳長歌已昏了過去,卻還有氣在,龍胎已經回天乏術,李亦哲捏著眉心吩咐道:“送鳳昭容回去,讓太醫令好生診治。”
然後再沒有看一眼,返身上了禦輦。
椒房宮裏這一夜當值的人被處理了個幹淨,若顏被李亦哲帶回去後見了孟玉最後一麵。李亦哲查出那些送若顏離宮的人的身份,孟玉被押著跪在冰冷的地上。曾經精致的儀容有些亂了,但她依舊優雅地挺直了脊梁。
“孟玉,你太讓朕失望。”李亦哲看著孟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李亦哲你也有顏麵說這樣的話?”昔日優雅的女子忽地撕下了溫順的偽裝,“若瀾是怎麽死的你還清楚麽?你大權在握過河拆橋,生生逼死了自己的發妻,如今卻還將她唯一的妹妹折磨至此。”
孟玉啐了一口:“我隻恨我不是男兒郎,若我是男兒郎,如今就要同相爺一道征討昏君!”
“嗬,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對皇後動的那些心思?”李亦哲冷笑,“孟玉,若談起道德倫理的淪喪,你與朕不遑多讓。”
“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也算還她一條命去。”孟玉猛地發力,袖口裏貼著胳膊的匕首隨著手腕翻轉生生削下押著她的宮人半截手掌來,削鐵如泥的匕首就向著李亦哲心口刺去。隻是她卻停在了離李亦哲不過一尺的地方,金吾衛的唐刀穿胸而過,孟玉恨恨地瞪著李亦哲:“李亦哲,你若有一日赴死,絕好不過我今日。”
“孟姐姐!”若顏聽到動靜咳出一口血,從內殿的**翻滾著爬下來,往外殿奮力掙紮著爬去,卻被宮人再次摁了回去。
“顏顏,”孟玉吐掉口裏的血沫嘶聲喊道,“替我和你姐姐……好好活!”
金吾衛抽出刀,孟玉的身體失去了支撐像是破損的布娃娃一樣跌落在地,鮮血灑了滿殿,泛起濃重的腥氣。
若顏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拔下頭上的簪子抵著咽喉,踉踉蹌蹌地扶著牆從內殿出來,滿眼的鮮紅幾乎要刺激得她昏過去:“李亦哲,你該死。”
“是她要殺朕才會這樣的。”李亦哲向若顏急急地走去,看著若顏慘白的臉色,沒來由的慌了。
“你別過來!……若她不行刺你,你也不會讓她活著的。”若顏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她捏著簪子跌在地上,滿頭青絲散落著垂在地上,纖細的脖頸被劃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李亦哲,你說,我把你如今最後的籌碼毀了好不好?”
“孟玉希望你好好活著。”
“可你不讓啊,”若顏看著他,露出一個慘笑,“從你要我入宮開始,你就不讓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