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還沒近身,突覺手腕被一個不知何處襲來的石塊擊中,我低哼一聲,手吃痛鬆開,劍掉落在地。

望著地上那明晃晃的劍,我腦中卻突然一片空白,愣了神。睫毛無意識地眨動幾下之後,思緒才漸漸回到腦海,記起了自己方才要做的事,於是俯下身向那劍緩緩伸出手……

麵朝我的連鈺最先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急忙繞過身前的連玨飛身衝上前,大腳踢開那把劍,然後死死揪住我的手腕將我拽起,憤怒地大吼:“你又想做什麽!!”

我稍稍抬頭,茫然地望了他一眼,並沒有開口回答他的問話,片刻之後又垂下頭直愣愣地盯著遠處地上的那柄劍,那柄本該插進我胸膛的劍,出了神。

在這功夫,連玨也起身匆匆趕來,焦急地問道:“怎麽了?!”

不見連鈺回答,他疑惑轉過頭,當見到我失魂落魄目光呆滯的模樣時大吃一驚,用力一把推開連鈺將我護在胸前,滿臉戒備地望著連鈺,嘴裏卻是溫柔無比的安慰:“兮兒不要怕,玨哥哥在這兒呢!不怕!”

連玨眼底明顯的警告之色,之前那番有心或無心的說辭,那個被埋藏許久的殘忍真相,記憶中父皇那望向自己的目光裏永遠帶著的一抹威嚴和疏離,還有最在乎的她,她眼裏對他最初的單純信賴和自己最想守護的純真笑靨早在不斷的猜忌和互相的傷害中遠遠逝去,曾經的情誼如雲煙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赤裸裸的厭惡和恨意!

所有的一切都狠狠地將他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擊碎!

最後一抹光亮在連鈺漸黯的眼眸逝去,絕望如死灰般在眼底沉積,再也熟悉不過的失落感在心頭蔓延,緊緊纏繞在心口的濃厚悲哀再次牢牢抓住了已無處可逃的他,不留一絲喘息的機會就將他的心無聲無息地吞沒。

嘴角掛上一抹隱晦難懂的笑,深邃的眼眸最後望了我們一眼,然後,連鈺默默地轉身離去。

無意間的一抬眸,那個落寞孤絕的背影赫然印入眼底,刹那間,淚水彌漫了雙眼,本以為早已麻木的心,卻在此刻狠狠地痛了……

那抹漸行漸遠的熟悉背影就這樣定格在我迷蒙的眼裏,深深鐫刻在心底……

終於,我再也抗不住這陣陣襲來的疲憊和悲哀,身子發軟,無力地吐出幾個字:“玨哥哥,我好累,好……”

話沒說完隻覺眼前一黑,倒在了連玨的懷裏。

漆黑的夜,沒有月亮,沒有星光,四周沒有任何一絲的光亮,我就在這片濃重的黑暗中茫然地走著、走著。

沉重的雙腿早已沒了知覺,也不知自己到底要走到何處,去往何方。整個人就像著了魔似的隻知道不停地往前走,一刻不停地走,不敢停下,不敢回頭,好害怕一停下前進的腳步,自己就無法從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逃離,但就這樣一直走,我就能逃離了麽?

“大夫,她滴水未進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前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過之後都是連連搖頭,聽說你是這兒的名醫,還請你替我好好看看,她的病情究竟怎樣了?”連玨著急不已,不等大夫號完脈就急急地追問道。

“尊夫人身子本就偏弱,長時間的過度奔波和勞累讓她的身子難以承受,方才又經曆了大悲之事,耗盡心力,心思鬱結在胸,無法排解。依老夫之見,這恐怕難以醫治啊!”

連玨心頭一緊,顫聲問道:“難道,難道……”

大夫收回手,起身望著連玨,一臉凝重地說:“她這是心病。”

“那該如何醫治?”

大夫輕聲歎息,幽幽說道:“心結還需心來解。”

“心結還需心來解。”連玨喃喃地念道,似乎有些了然:“那是不是說,隻要能解開她心底之事,她就會醒來?”

大夫輕捋胡須,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先不說解開心結的不易,光說夫人的身子就極難調理。如果老夫沒有診錯的話,夫人是不是從高處摔下過?”

連玨身子一顫,寫滿疼惜和內疚的目光移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許久才點了點頭,苦澀地說道:“好像,是從馬車上摔下來。”

“果真如此!我立即給她開一副藥,你無論用什麽辦法都要馬上喂她喝下,否則,恐怕她腹中胎兒難以保住啊!”

大夫的話如五雷轟頂將連玨驚在原地:原來兮兒,兮兒是真的懷孕了!鈺沒有說謊,她真的懷孕了……

見到連玨雙眼無神,臉色煞白,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大夫不解地皺眉:“難道公子不知你的夫人已有身孕?”

大夫的話讓呆住了的連玨回過神來,連玨垂下頭,藏住眼底的悲痛,片刻才艱難地從喉嚨中發出幾個簡單卻揪心不已的音節:“不,不,是,是她,還沒有,沒有來得及,告訴我……”

“原來如此!那老夫這就去開藥方,公子一定要記住,按時喂夫人喝藥,才得以保住腹中的胎兒!”

大夫語重心長地交代另外一些注意事項之後,便走到桌邊開藥方。

連玨絕望地閉上雙眼,纖長的睫毛不住地輕顫,幾滴淚從眼角滲出,從如玉的蒼白臉龐靜靜滑落……

在大夫寫好藥方朝他走來之時,連玨已經恢複了一如往常的淡然表情。

將藥方交給門外之人速去抓藥煎藥,連玨接著引著大夫來到隔壁的一間屋子,推開門,指著床上的人,對大夫輕聲說:“還要麻煩大夫,再幫我看一看這位病人。”

大夫看了那人一眼,愣了愣,眉頭微皺,卻沒有說話,拎著藥箱徑直走了進去。

連玨合上門,回到原先那間房,在她身邊蹲下,輕輕握著她的手,極為溫柔地說:“兮兒,玨哥哥竟然不知道,兮兒你,快要做母親了呢!”

“兮兒是不是怪玨哥哥了?你怪玨哥哥來晚了,沒能保護你們,對不對?”

“不過,玨哥哥發誓,以後玨哥哥一定會寸步不離地陪著兮兒,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傷害你們,就算是他,也不允許!”

不見她臉上有任何反應,連玨靜靜地望著她柔美的側臉,小心翼翼地輕聲問:“兮兒,你腹中的孩子,是夏季的嗎?”

一個苦澀的笑浮現在眼底,連玨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額發,自言自語地幽幽說道:“應該是了吧,因為你,是那麽地愛他。甚至為了他,不惜離開家,離開你最喜愛的玨哥哥……”

“你知道麽,在這之前,我從來不曾體會過嫉妒的滋味,我從來不相信,嫉妒竟會讓人迷失自己……”

連玨心裏止不住的絞痛,因為“嫉妒”這個詞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這世上與他最親卻被他傷害最深的人,慢慢俯下身,將臉深深埋進她的掌心,雙肩輕輕顫抖,若有若無的低低抽泣聲從指縫中靜靜流瀉……

“兮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現在,才真正地懂鈺,懂他所承受的,和不能承受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