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人物爆粗口都不行,靠!」
火焰,慟哭與哀嚎伴隨著煙塵與滾滾熱浪,混合著陰森可怖的腐朽腥臭味道仿佛是一個膨脹的氣泡,李歐感覺他們就像是被困於其中,愈發的難以為繼,幾近窒息。號角與女妖的尖叫,幽靈的每一聲低語比之前的每一刻更像是催命的音符,死神迫近的腳步。他們得出去。
“離開,趕快離開,別管那些怪物!”李歐高聲叫喊。
他不知道其他人究竟如何了,濃濃的黑霧擋住了他的視線,唯有尼安德特人的高聲喊叫作為指引。他招呼著身邊的女劍手,抓住了學士小姐,朝他們那裏奔去。
尼安德特人的戰嚎仿佛是有某種魔力,怪物紛紛退開,他們總算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小姐。”阿莎在侍衛的包圍中帶著哭音喊道。剛一接觸到李歐的視線,她便仿佛受驚的鴕鳥般將頭埋入了娜麗雅的懷裏。“別過來,別過來。”她大聲說。
李歐不得不停下了腳步。無論他如何解釋阿莎的夢境,她始終的深信不疑。
在另一邊,紅鴿尤金像是傻了一樣仿佛是一個任人擺弄的傀儡,滿臉呆滯的一動不動。好幾次,李歐都瞧出來那些侍衛與紅袍子想要把他偷偷扔下,任由他自生自滅去。他是受了刺激,李歐知道,但這能比痛失親人的哀痛更大嗎?他的表現甚至還不及奧柏倫親王的兩位小公主。
昏迷未醒的妮安塔被砍傷了手臂,娜梅莉亞公主的背上也被溺死海盜的*擊中,鮮血淋漓。雖然小公主完好無損,但她幾乎被嚇壞了。她們的臉上身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液,看上去仿佛是凶惡的鬼怪。保護她們的侍衛幾乎個個帶傷,更有數人再也沒有跟上來。但是她們都沒哭,她們沉默著一言不發,賣力地緊緊跟著他們的腳步。
短暫休整之後,侍衛隊長大聲呼喝,他們再度向前。還有一半的路程,前方敵人以逸待勞,凡人與魔法仿佛是一個個難以擊倒的厚重城牆。還有數個石橋等待他們攻占。透過煙霧的阻礙,在火焰中李歐確定了方向。他望了一眼四周,心想不知道跟著他們的這些人最終有多少能夠逃出生天。
到處都是衝天的火焰,瘋狂尖叫的怪物,洗劫爭搶宮殿的敵人,他們已竭盡所能的殺敵,但能救下的人太少。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與從者早已斃命敵人刀下,並且飽受欺淩。然而他們皆是凡人之軀,渺小且無能,所能做到的甚少,不足以扭轉局勢,更遑論改變世界了。因此,他們應該被歌頌的善意拖累了他們的腳步,他們的好意讓他們越發疲憊,目的地卻更加遙遠。死後獲得的稱讚毫無意義。
“我們救不了所有人。”李歐說,“這樣下去不止是他們,就連我們也都會死在這裏。”他回頭望了一眼女劍手。她皺著眉頭,臉上有種顯而易見的不滿。但是,隨你們怎麽想了,我得帶著你們回去,而不是為了所謂的騎士精神客死異鄉,死於毫無意義的搏殺。
“自私自利的魔鬼!”一名侍衛喘息著怒罵。
“別忘了此刻你們的首要任務。”李歐提醒他們,“公主們才是你們的希望所在。”
侍衛們默然片刻,躊躇不休。
“亞漢叔叔。”娜梅莉亞公主開了口,“別管我們。”
然而她的話卻有如一盆冷水澆在了侍衛隊長心頭。他在原地站立片刻,“我們走。”他最後下定了決心。
“隊長……”
“走!”他大聲喊道。
火勢越發洶湧,碼頭的火海漸漸與流水宮殿的火焰連成一片。黑暗的天空泛著橙色的光暈,仿佛是末日降臨的景象。千湖城邦的美名也許從今晚之後便將不複存在。湖水已全成了火焰。
一座座房屋在他們的身邊倒塌,飛濺起一串又一串火星。“退後,退後!”一名落在後麵的侍衛忽然驚恐無比地大聲喊叫了起來。一座房屋發出了臨死之前的可怕呻吟。“跑,跑!”李歐與侍衛隊長驚聲大叫,“回去回去!”燃燒著的石塊與梁木仿佛一道巨浪鋪天蓋地地朝他們倒下,將避讓不及的好幾名侍衛徹底吞沒。
他們呆立著,卻來不及為死去的同伴哀悼,因為倒塌的房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該往哪走?””一名紅袍子無助地詢問。
前方是蔓延的火海。火焰仿佛一頭貪婪無止境的怪獸,吐著舌頭,舔舐嘴角。它張開血盆巨口,誓要將他們全部吞進肚子。所有人都緊張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列奧人和他們的怪物隨時都有可能再度追來,然而將希望寄托在神情萎靡的尼安德特人身上顯然也不是明智之舉。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絕望。
“我們得繞遠路。”侍衛隊長艱難地說。
然而突然的一聲轟隆的巨響徹底吞沒了他指路的聲音。
煉金術士驚恐地朝後看去,流水宮殿在衝天的火焰中仿佛是最後一座冰山開始了崩塌。一個塔樓從當中截斷,仿佛落入水中一樣濺起漫天火星;圓房頂片刻之後也落了下來,然後被熏黑的白石便接二連三的崩落,就連最牢固的城堡也頂不住大火的炙烤,在火焰裏融化、結晶,倒塌。熱浪夾雜塵埃仿佛湧動的海潮,推動遠處鍾樓裏的大鍾敲響了宣告親王去世的喪鍾。
“父、父親……”娜梅莉亞公主傷痛地低聲呢喃,眼淚湧了出來。
小公主不安地詢問,“姐姐,父親大人不會來了嗎?”
“諸神召喚他而去了。”她緊緊摟住了她的妹妹。
李歐歎了口氣。親王教會他許多東西,每一樣都令他受益匪淺。然而此時卻不是感傷的時候。整座宮殿即將被火焰和幽靈吞沒。“走!離開這兒!”騎士與尼安德特人聽他的命令,但瓦利亞人寸步不動。“你們想死嗎?隊長先生!他媽的,說話!動起來!”
隊伍沉寂了片刻,忽而有一人振臂高呼,“為親王報仇。”
短暫寂靜之後,無數雙手臂高舉了起來。“為親王報仇!”他們同聲響應,喊聲震天。
見鬼的!“你們忘記親王是如何懇求你們的嗎?你們這是在違抗命令!”他使勁拉拽侍衛隊長。“說句話,別愣在這裏,讓他們走啊,還要返回去送死嗎?還嫌人死的不夠多嗎?”
“不行!”侍衛隊長甩開了他的手。他扯掉懸著右手的布條,甩在了地上。
他瘋了。
“你們必須跟我走。”李歐直視對方。
亞漢呼吸渾濁,“去你媽|的。”
“滾你媽|的,白魔鬼,你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侍衛們大聲咒罵。“我們要報仇,要讓白魔鬼們給親王陪葬!”一部分人舉起了武器,頭腦發熱地轉身衝了回去。
“他媽的,讓他們回來!”李歐衝著侍衛隊長大聲喊叫,“豎起耳朵聽一聽,喪鍾已經響起來了。這麽做還有什麽意義。你不是服從命令嗎?親王最後一道命令是讓你護送公主離開這裏!而不是帶著她們去送死。看看一路上那些侍女是怎麽死的?你想讓公主也變成那樣,飽受淩辱?”
“閉嘴!”侍衛隊長大聲喊,“閉嘴!”
李歐同樣不甘示弱。他的喉嚨快徹底爛掉了。“我閉上嘴巴,你跟我們走!”真是瘋了,他想,但發瘋總比失敗好。失敗意味著死亡和恥辱。“否則,你們去送死,公主交給我們。我們做得比你們更好!”
“這輪不到你們來做!”
“因為你們做不到!”他說,“你們說我們是魔鬼,魔鬼背信棄義,魔鬼自私自利,但你們又比我們多出了什麽?”
這話大大地羞辱了侍衛隊長。他揮動斧子,帶起淩厲的風,滾燙的斧刃在煉金術士的脖子邊停了下來。“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走?”他悶聲悶氣地說,”前麵是火海,後麵也是火焰,我們走不了,我不能讓所有人都葬送在烈火裏。與其這樣,不如替親王報仇,殺一個是一個!”
侍衛隊長已經鬆了口,瓦利亞人俱都沉默。他拿話套住了他們。我們恪守承諾,捍衛榮耀,你們也都該這麽做。否則就是自認不如白魔鬼。一群悍不畏死地信徒卻不如幾個自私自利的無信者。
然而關於眼前的大火……李歐從一早就發現,無論是侍衛還是他們的隊長都帶著避之不及的恐懼,他們都在刻意挑選無火的道路。若不是職責在身,他們隻怕早已跳入水中。他們生活在水上,他們懼怕火。李歐意識到。他得想出辦法,衝過這片擋路的火海。
他摸了摸皮袋,裏麵還有幾支藥劑,但顯然不足以驅散火焰。“安斯艾爾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得到對方肯定答複之後,他拽出了一支藥劑。然而他心知肚明,他們的機會十分渺小,而這是他們唯一一次機會。
“我不會高呼親王萬歲,他死了。我也不會高呼諸神的名字,我不信仰他們。”他告訴他們,“所以火焰會殺死我,就像你們曾經處罰巫師一樣。我這個白魔鬼都不怕火焰,你們還怕什麽?我的職責是帶我的人離開,你們的職責是帶公主離開。跟我一起來,跳過這火焰!!”
李歐扭動機關,分隔開的兩種成分迅速混合,厚實的瓶子在他手中顫動,他將瓶子奮力地高高扔了出去。冰藍色的光華在空中綻放,魔法顧問的光箭準確地擊中了藥劑瓶子,寒冷的薄霧刹那間仿佛冰凍的曇花在空中瞬間綻放,然後迅速化作一團白而湛藍的濃霧。一陣突然升起的狂風將它吹向了他們身前的火海。
時間仿佛減緩了下來,那層絲絮狀的霧靄凍結了火焰,將其凝固成一團冰坨。
“就是現在!”李歐大喊一聲,“跟我走!”他當先拽著學士小姐和女劍手朝被凍結的火焰奔了過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點遲疑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腳下結晶狀的地麵在他們的腳下突然仿佛蜘蛛網般地碎裂,裂痕就像是多米諾骨牌般蔓延,周圍的一切都在毀滅中傾瀉,破碎。被他們甩在身後的那棟著火的建築早已變成冰晶般的碎片,而此時他們腳下的石橋也逐漸開始化作碎塊朝下麵坍塌。還有半分鍾,李歐默算著時間,他們足以通過石橋,然而別的人呢?
他認為他們跟了過來,卻始終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