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昭儀封了貴姬,一下子提升了六個階品。其實,即便不升了這階品,康昭儀在宮中的地位也是無人能敵的,畢竟懷著龍種,還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稍稍有些眼見的人都可以想到她往後的風光。齊辟桓賞了康貴姬一頂軟轎,還派了人前往江南,招了十一個繡娘,用上好的蘇錦,為康貴姬繡製了一個攢金枝的軟靠枕,為的就是她在坐轎時更舒服些。皇上為了康貴姬一擲千金,令宮中眾人豔羨不已,也使得康貴姬在宮中更加的驕橫霸道了。她總是喜歡懲罰宮人,不論對方的主子是誰,稍有不順心的非打即罵,再嚴重者就要棍棒相加,往往將人打得半死。有幾個膽大一些的宮人實在忍受不了康貴姬的刑法,便跑到齊辟桓身邊伸冤,誰料,齊辟桓非但不震怒,反倒派人將這幾個宮人帶到了康貴姬的鸞芳殿中,隨之處置,這在某種程度上默許了康貴姬的行為。一時間,宮中人人自危,聽到康貴姬轎攆的聲響能避則避,避不過的便努力控製自己的呼吸,生怕自己被康貴姬發現,下場慘烈,嗚呼哀哉。

“姑母,鸞芳殿裏的康貴姬實在狠毒,每天都有被打殘的宮人。您為什不管管呢?”蘇容姑姑正扶著皇太後在院中擺弄花草,賢妃娘娘獨自闖了進來。

“管?哀家為什麽要管?”皇太後放下手中的花剪,又拿起一旁的水壺往花盆裏澆水,“你當皇上是真心疼愛那鸞芳殿的?皇上那是在害她呢。”皇太後將水壺放到賢妃手中,由蘇容姑姑扶著進了屋子。

賢妃匆匆放下水壺,尾隨進了屋。“好姑母,好姑母,您就仔細說給侄女兒聽吧。”

皇太後看著身旁搖著自己衣袖的丫頭,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傻孩子,你知道宮中為什麽不能有專寵嗎?”

賢妃搖搖頭,“不知道。”

“因為妒忌。宮中的女人是最善妒的。一旦女人妒忌起來那可是抵得上千軍萬馬的。皇上將康貴姬捧得這樣高,有多少女人羨慕嫉妒啊。況且她為人又毒辣專橫,恨她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你說,這樣的女人會怎樣呢?”

“會成為宮中的公敵。”賢妃有些悵然,“可是皇上不怕有人要害康貴姬肚子裏的孩子嗎?”

“孩子?皇上怕是不願承認這個孩子吧。”皇太後的聲音有些飄渺。

“姑母。”賢妃感受到皇太後的落寞,不禁柔柔的喚了一聲。

“你先回吧,哀家乏了。”說完便轉身進了內屋。

“太後。”說話的正是蘇容。

“他終究是怕哀家向鍾離春下手啊。所以才扶起一個康貴姬,希望可以引開哀家的視線。蘇容,他從始至終想要得到的隻有鍾離春一人的孩子啊。他終究是怨哀家的。”孩子啊,哀家是為了你好啊。可終究也是傷了你的心。哀家也是沒有辦法。你不要怨我這個當母親的,千萬不要啊。皇太後的眼角落了一滴淚,滑落臉頰,迅速的滴到了衣襟上,消失了,仿佛那滴淚從未低落過一般。

鍾離春的桔梗苑近日好不熱鬧,康貴姬總以各種理由前來拜會。那濃重的脂粉香很快的浸蓋了滿室的清氣,熏得鍾離春有些微暈,略略惡心。

“姐姐不知道,我這肚子裏的孩子可是調皮得很,總是踢著妹妹的肚子。昨夜皇上想來摸摸他,他也是踢來踢去的,皇上還說孩子調皮些好,可是可苦了我這個做額娘的。但也沒辦法,姐姐說是不是?”康貴姬說得高興,卻得不到鍾離春的應和,不禁抬頭望了過去。“姐姐這是怎麽了?”

“無礙,許是剛剛給院子除草有些累著了。”鍾離春臉色發白,說出的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姐姐也是,園中這麽些的奴才,盡管吩咐就是,怎麽還親自動手。罷了,妹妹也不打擾姐姐的休息了,這便告辭了。”說完,由著宮人扶著,扭著略略發福的腰肢向外走去。

春紫盯著康貴姬的背影啐了一聲,“天天跑來,熏臭了滿院子的花,真是惱人。”牢騷的話說完了,忙跑到自家主子身邊,“主子,您怎麽樣啊?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太醫?”

“無礙。你扶我進屋去躺會兒吧。”鍾離春由春紫扶著進了內室。

“皇上,臣妾剛剛從皇後娘娘那裏過來。皇後娘娘許是生了病了,臉色很是蒼白。”康貴姬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瞄向齊辟桓。

齊辟桓隻是低頭批著折子。批完後將其放到一旁,才道,“她若是病了,自會尋個太醫過去。倒是你,今日的午膳用的可好?”齊辟桓將康貴姬抱坐到懷中。

康貴姬本想看看齊辟桓是否還擔心著鍾離春,可看此時齊辟桓的表情,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裏。“用的自然不好了,皇上都沒有陪臣妾用膳。”說著委屈的嘟起了小嘴,淚眼汪汪的瞅著齊辟桓。

“哈哈,你個小妖精。好好,朕今晚陪你用晚膳可好?”

“謝皇上。”康貴姬將頭倚在齊辟桓的肩上,感受著這個年輕帝王的有力心跳。現在這個人是她的,專寵與她,她將為他誕下孩兒,然後寵渥六宮。可她沒有看到此時齊辟桓嚴重的憂慮,她怎麽樣了,生了什麽病,沒有好好用膳嗎?

遠在桔梗苑的鍾離春終是沒有請得太醫。她不知道齊辟桓的擔憂,自也無法打開心結。鍾離春躺在貴妃榻上小憩。她倒不是真的倦了,隻是看到康貴姬一張一合的杏花口,沒來由的直犯惡心。好在康貴姬的本意本就是想向這個曾經寵慣後宮的皇後娘娘炫耀一番,目的達到,自然不願再多呆。鍾離春的腦中不斷地浮現康貴姬微微隆起的小腹,悲從中來,自己的孩子,自己竟連最後一麵也不曾見過。其實鍾離春應該感謝自己當時由於過度憂鬱,沒有派春紫前去請太醫,否則,不知她是否還有命離開皇宮,過幾年逍遙的日子。

這日清晨,康貴姬像往常一樣由兩三個宮人扶著從床榻上起身。宮人將康貴姬扶坐到梳妝鏡前,欲為其梳妝。正在這時,忽聽身後為她整理床鋪的宮女大呼一聲“血”。康貴姬忙站起身,往自己的身下望去,隻見銀白色的絲綢寢褲上有著絲絲血跡。康貴姬站在原地,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定是腹中的孩子出了問題。

她強自鎮定,緩緩地呼出胸中一口濁氣,轉身吩咐道,“銀雀,去請胡太醫。一定要是胡太醫。其他人都該做什麽做什麽去,今日的事若有人透漏出半個字,就莫怪本宮無情了。”屋內服侍的丫鬟嬤嬤跪了一地,素知這位主子不是善類,大家都大呼定不敢多嘴。

嗬退了眾人,康貴姬頹廢的坐在梳妝椅上。床單上的血色已經幹涸,寢褲上的血色也不新鮮,顯然,這應是睡覺時留下的,可是自己絲毫沒有感覺啊。若真是孩子有事,為什麽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沒有影響呢?康貴姬百思不得其解。

胡太醫匆匆趕來,美其名曰為康貴姬請平安脈。

“娘娘,您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胡太醫跪在床榻前。

“果然,果然是孩子出了事。原因。”抓緊身下的錦褥,康貴姬半移起身,看向胡太醫。

“回娘娘,您腹中的胎兒是因為一種名為‘紫蘿’的藥物而死亡的。紫蘿本是一種用來駐容養顏的妙藥,極適合女子服用,孕婦服用也是無礙的。”

“那本宮的胎兒怎麽會?”

“請娘娘聽老臣說完。敢問娘娘,近幾日可曾與皇上歡好?”

“三天前,皇上宿在了鸞芳殿。”康貴姬的聲音木木的。

“這就對了,服用紫蘿期間是斷斷不能與人歡好的,否則必將胎死腹中。”

聽完胡太醫的話,康貴姬像失了重心一般,猛地落回床上,兩眼呆呆的望著床頂,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這孩子還能在我腹中呆多久?”康貴姬的神情木然,仿佛這個孩子不是她的一般。

“最多七天。娘娘腹中的胎兒是因藥物才會這般,其實已經算是死胎了。若不及時將腹中胎兒引出,恐會影響娘娘的身子。”胡太醫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康貴姬思考良久開口道,“你為我準備好一份滑胎的藥,可方便本宮隨時送走這個孩子。”

“微臣自當盡力。”

“退下吧。”康貴姬無力的揮了揮手。這孩子沒的蹊蹺,定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自己懷孕以來,為了避免宮中人對腹中的孩子下毒手,她在飲食用度方麵都很小心,都是仔仔細細的用銀針驗過了方才使用。那麽到底是誰,是誰能將這一切計劃得如此隱秘?太後,賢妃,還是皇後?這個孩子沒了,自己的寵愛也就沒了。隻有她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來的有多麽不易。是她趁著皇上酒醉時買通皇上身邊陪護的太監,才得以侍奉聖駕。康貴姬不禁想到那個令她無限屈辱的夜晚,齊辟桓推開依偎在他懷中的她,去了桔梗苑。也不進門,隻是呆呆地站在門口,任憑露珠打濕衣襟,直到天明才離開。齊辟桓從來寵的就不是她,他寵的隻是她腹中的孩子。或許,齊辟桓根本就是把這個孩子當作鍾離春的孩子在寵愛。康貴姬想到這裏,發瘋一般的大叫,“鍾離春,你這個賤人。”喊完,便將身邊的飾物一應摔到地上。無論下藥害我的人是誰,你終究是我的心腹大患。我何不趁此機會除掉你。到時皇上即便在疼愛你,也是無能為力的。謀殺皇嗣的罪名,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承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