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春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齊辟桓囚禁,也從未想過齊辟桓會相信鍾無鹽造反的流言,他明知道的,鍾無鹽就是鍾離春,鍾離春是女子,即便真的造反成功,也不能繼承大統。更何況現在,鍾離春是齊辟桓的妻啊,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替他守護江山,為此不惜失掉了自己的孩子。她有多愛他,身為枕邊人的他如何可能不知曉。為何他寧願相信流言,也不願相信苦守在他身邊的多年的人嗎?“最恨君王情太淺,等閑不念離人怨”。齊辟桓,你終究是負了我。

昌裏國的淪陷使得當初與其同謀叛變的虎國憂心忡忡。為了不落得和昌裏國同樣的下場,虎國向陰黎國借兵五萬,共屯聚二十萬大軍,襲擊齊國西南邊境。僅一個月,便攻陷了五城八鎮,西南告急,消息震驚朝野。大將軍鍾無鹽請命帶兵前往殺敵,齊國皇帝準旨,封鍾無鹽為征西大元帥,帶領二十萬大軍前去平亂。戰爭持續了近八個月,冬季的西南滴水成冰,鍾離春帶領眾將士冒著嚴寒與敵軍廝殺。血濺到身上,凝結成紅色的冰珈,失了豔麗,多了些地獄的的鬼魅。鍾離春將虎國的叛軍擊殺於兩國交界的盤江江邊,話說那盤江水也在那次戰役之後變為了紅色,久久不能飲用。

鍾離春得勝歸來,朝堂一片喜慶,齊辟桓封鍾無鹽為安定侯,賞賜千兩黃金,良田萬畝,隨軍的一眾將士也得到相應的賞賜。一時間,鍾無鹽在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畢竟這侯爺向來都是封給皇族中人的,而且像鍾無鹽如此年輕便封侯拜相的更是鳳毛麟角。最主要的是人家尚未娶妻,朝中的權貴便都想將自家女兒或是自家侄女兒嫁給這位侯爺,以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鍾無鹽,每日下朝便要被眾大臣團團圍住。這個說自家女兒貌美溫良,那個說自己侄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還有人更是將人帶到了鍾無鹽在宮外的宅子裏,美其名曰拜訪,實則變相相親。鍾無鹽不善推脫,隻好親自接見,然後便有一大群的大臣,大臣夫人,千金小姐,大家閨秀,不辭辛勞的天天拜訪,險些磨平了大門前的大理石門檻。鍾離春也曾向齊辟桓求助,可這廝嘴角微挑,十足的看戲模樣,氣得鍾離春暗暗磨牙。好在齊辟桓還有些理智,不至於“玩物喪誌”,下了一道聖旨,終是平定了這場規模宏大的“相親風波”。

鍾無鹽將軍府邸的小後門,此時正有兩個素裝的男子悄悄趴門張望。

“主子,沒有人,快走快走。”這二人正是女扮男裝的鍾離春和春紫。

“主子,我真是不明白,皇上不是已經下了旨意不許再給你介紹相親的人了嗎?怎麽這些大人還不死心,天天上門來找人呢?”春紫不滿的嘟囔著。

“皇上是下了旨,可是聖旨上沒說不許人家找我來學習武藝,探討人生啊。”鍾離春無語望天。

齊辟桓下了聖旨以後,這些王公大臣就想盡方法,以一些旁的理由日日登門。那些大臣倒是很好答對,隻是那些小姐一個個巧笑嫣嫣的,委實不好安排。若說鍾無鹽是男子,那必是瀟湘暖玉,很是受用,可鍾無鹽畢竟不是啊。看著眾千金小姐交相爭豔,日子委實難過。

最可怕的是剛才。王大人家的千金和李大人家的小姐一同上門,一個說要陪著鍾無鹽習武,一個說要品談人生。還未等鍾無鹽說話,兩個小姐便帶著隨從大打出手,一踹我一腳,我踢你一下的,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鍾離春無法,隻得帶著春紫倉皇出逃,將這個爛攤子交給了前來拜訪的朱宇和秦凱。臨走時鍾離春還在心裏默默的覺得對不起朱宇和秦凱,可當一個花瓶險險的擦過她的耳畔,擊碎在身旁的牆上時,鍾離春連最後一絲的猶豫都沒有了。那翻窗走門的速度,估計慣偷采花大盜看到也會自歎不如的。後來,每當想起當時的一幕,鍾離春都默默的感歎造物主的神奇,看來自己的武功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嘛。自我品評結束以後,然後在心中大呼,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鍾離春回宮一個月後,恰逢皇太後生辰。齊辟桓借著剛剛大勝虎國的事件大大的操辦了一番,可謂舉國大賀。

太後生辰那天,鍾離春在春紫的逼迫下穿上了一襲瑪瑙色宮裝,略微施了粉,朱唇微啟,額間點了一顆血紅的朱梅花印。春紫怎麽看自家主子怎麽喜歡,肌理細膩,骨肉均勻,唉,就是不愛打扮。莫不是真的在軍營中呆得久了,不愛紅妝,愛起了武裝?

席間,康昭儀總是不適,惡心幹嘔,臉色有些蒼白。

“這是怎麽了?不舒服的話就快些找太醫瞧瞧。”齊辟桓看到康昭儀的反應說道。

皇太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問道,“你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有段時日了。”康昭儀糯糯的回答。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康昭儀想是有了身孕了。”皇太後眯眼看了一會康昭儀,轉身對著皇上說道,“不過還是應該請太醫斷定一下。”

鍾離春坐在齊辟桓身旁,聽到消息後,不禁抬頭看向他,隻見齊辟桓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動,酒紅色的葡萄酒撒了一些,他卻像感知不到一般,隻是定定的看著康昭儀的腹部,眼中有著鍾離春熟悉的情緒在暈染開來。是的,在鍾離春懷孕之時齊辟桓也是這般,眼神裏有著驚訝和難以掩飾的喜悅。鍾離春忽的覺得心涼。是啊,能為他繁育後代的女人數不勝數,而她卻隻能苦苦守候自己的桔梗苑。他終究會忘記那個在大漠中流逝的孩子,忘記那個在她腹中存在三個多月的生命,忘記那個永遠埋在荒漠,得不到親人拜祭的孩子。他會有一個又一個的孩子,一個比一個天真,一個比一個可愛,他當父親的心理會有很多的女人去幫他實現。而她呢,隻能默默的在桔梗苑中為自己苦命的孩兒一遍一遍的祈福,然後在悔恨和愧疚中度日。

太醫匆匆前來,透過錦帕為康昭儀診脈。“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康昭儀是喜脈,已有三個月了。”太醫的話音剛落,齊辟桓便站了起來,他很是激動,身體有些許的顫抖,走到康昭儀麵前,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後又想起什麽,快速放開康昭儀,隻是用手臂將其摟著,使其依靠在自己的懷中。群臣忙得下跪恭賀,齊辟桓便在這恭賀聲中仰天大笑。

鍾離春忽然覺得好嫉妒。嫉妒康昭儀腹中孕有孩兒,嫉妒她可以得到齊辟桓的愛戴。鍾離春啊鍾離春,你本不是這樣善妒之人啊。你應該高興,你愛的人馬上要當父皇了,你難道不應該向他道賀嗎?這樣想著,鍾離春壓下心中的酸苦,扯出一抹微笑。笑得有多心酸,隻有她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