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兒緋色的衣襟被鮮血染透,興許是霍驚雷的力量過猛,她隻覺得左臂已經疼得麻木,竟然一點知覺也沒有了。耳邊倒是有陣“滴答滴答”的聲音,循聲看去,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血濺落在地上的聲音。

那觸目驚心的鮮紅刺痛了她的眼睛,非兒強迫自己不要去注意地上的血跡,和已經麻木的左臂。

“霍驚雷,你若是想要‘嵐泠古卷’就跟我來,東西在我手上,不要為難我家公子。”非兒臉上血色全無,神色嚴肅,頗有凜然之感。旁人見她臉色決絕,也不再心生懷疑。便見她轉身朝著樹林深處掠了過去,所到之處血痕一片。

霍驚雷顧不得一旁的蘇離弦,想要得到“嵐泠古卷”的欲念超過了一切。倘若這次先一步得到至寶,那他在霍家幫的地位就會更加鞏固了。

蘇離弦見非兒舍身護主,不禁悲從中來,言語之中盡是疲憊淒涼:“霍子易,我原本以為這群人裏隻有你是不同的,沒想到……”

那黑衣青年神色一黯,像是被蘇離弦說中心事一般,鉗製他的力道也弱了幾分。他忽然抬起頭對蘇離弦說道:“好,我霍子易答應你,隻要我們拿到‘嵐泠古卷’,必然不會傷害她的性命。”

說罷,霍子易便轉身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陸以軒見他們兩人均已離開,急忙衝了上去,解開蘇離弦的穴道。尹無塵隨即執起蘇離弦的手腕,替他細細診脈。

蘇離弦臉色蒼白,指著他們三人離開的方向說道:“快去把非兒找回來,那個丫頭,真是太不像話了!”

蕭展焚吩咐周圍:“快去把那個姑娘找回來,千萬千萬不要讓她再受一點傷!”那姑娘對主子的忠誠令人折服,就算蘇離弦沒有要求將非兒找回來,他們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是!”眾蕭家子弟齊聲允諾,迅速朝著三人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蘇離弦緊緊的握著拳頭,感覺自己的手掌都要被自己生生劃破,他的身體竟然開始有了輕輕的顫抖。蘇離弦心中不住害怕:非兒啊非兒,你千萬不能有事。否則我蘇離弦將愧對你一生!

那邊,非兒仗著自己嬌小靈活,在林子裏往來穿梭,隻感覺身後的林葉間有絲細小的顫動,便知那些追兵一定就在她的身後。

非兒覺得自己快要跑不動了,腳底下越來越虛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呼吸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到空氣在肺部流通,腦袋更是越發昏沉起來。林葉間隱隱透出的光斑駁交錯,映在她的瞳孔裏,卻竟有一種難以抵抗的窒息之感。

公子已經沒有危險了吧?如果公子都沒事了,那她還跑個什麽勁兒!

身後,霍驚雷腳下一踩,身子倏然騰空,一個筋鬥翻身落地,擋在非兒身前。那臉色蒼白的姑娘就像是被人抓住的獵物,跑不動,也注定跑不掉了。

“怎麽,還想逃?”霍驚雷上下打量這個丫頭,雖然看不出她有什麽能耐,但這輕功卻著實不賴。若不是她身受重傷,恐怕連他自己都抓不到她。

這人看起來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可偏偏是那種口蜜腹劍的黑心之輩,非兒很不喜歡這種人,非常的不喜歡。

她從小到大沒怎麽接觸過生人,到現在為止見過最凶狠的角色,也無非是像沈青桓那樣的殺手。可即便是那樣窮凶極惡的人物,尚且不會輕易要她性命,反倒是這一臉和善的家夥端得危險。總聽裴叔叔說人心險惡,果然不假。

非兒撇了撇嘴說道:“不跑?難道還乖乖等你來抓我?連街頭玩捉迷藏的孩子都知道‘有人追就要跑’這個道理,你當真連小孩兒都不如嗎?”

霍驚雷也不氣惱,反而開口說道:“多說無益,把‘嵐泠古卷’交出來。”

“你讓我交出來我便交出來,天底下哪兒有那麽多好事?我倒是想要你把錢袋交給我,你有這麽笨嗎?”非兒的呼吸極度不穩,顯然霍驚雷也能察覺得出。她心中大叫不妙,連忙朝著霍驚雷左側林子掠了過去,霍驚雷手下發狠,一掌朝著非兒背心拍去,勢必要她性命。

隻見眼前黑影一閃,掌風如刀,霍驚雷一個旋身生生躲過,他擊向非兒那致命的一掌已被霍子易生生擋開。

眼見非兒已經逃得沒了蹤影,霍驚雷不禁震怒,大喝道:“霍子易,你瘋了!”

霍驚雷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他,忽而開口說道:“我們要的隻是‘嵐泠古卷’,不是那女子的性命。從背後偷襲一個無還手之力的女子,倘若日後傳了出去,豈不是掃了我們霍家幫的麵子?”

霍驚雷一臉輕蔑,忍不住譏笑道:“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善男信女?霍子易,我告訴你,你是我們霍家幫的堂主,不是什麽名門正派的俠客!你想要逞英雄做好汗,總先要看看自己的身份吧!”

霍子易對他不理不睬,這些譏笑的言語仿佛從來沒有入得他的耳朵:“那丫頭跑了,你不去追她,呆在這裏和我廢話作甚?”

霍驚雷冷眼一眯,顯然已經動了殺機,倘若不是時候不對,他今天一定要和這個礙眼的家夥好好算算總賬!

“霍子易,倘若你再要出手阻攔,可別怪兄弟我翻臉不認人!”說罷,霍驚雷朝著非兒逃走的方向閃電般躥出,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他眼前。

厲劍堂堂主霍子易輕吐一口氣,旋即追了上去。

既然他已經答應蘇離弦保那女子一命,便決計不會食言。

霍家幫雖然不是什麽名門正派,可他霍子易有他自己的做人原則。門中長老和多數堂主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也並非毫不知情。隻是他無心於幫主之位,用不著對他們那些人阿諛奉承,曲意逢迎。

隱約見前方草木稀疏,似乎是快要出了這片林子。地表**著蒼白的岩石,那些沉積了千百年的沙土上長著不甚茂密的野草,有的則被人踩倒,柔弱無力的躺在幹涸的塵土中。褐色的沙土上赫然有一點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液還沒有幹透,血的主人應該就在附近。

霍驚雷還沒有找到機會下手,他敢肯定,按照那人的習慣,抓到獵物的時候通常會一擊斃命,絕對不會多說一句廢話。所以那個姑娘還有救。

他再不遲疑,朝著懸崖的方向追了過去。

在他眼裏,奔雷堂堂主霍驚雷,可能是霍家幫最危險的人物了。霍驚雷狼子野心,他又怎麽會不明白!

這些年來,他一方麵在門中收買人心,一方麵極力表現,智計功勳在幫中無人能出其右,漸漸把其他堂主的勢力削弱了不少。隻不過,他好像不大明白,有的事情做得太過明顯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眼前閃過一襲緋紅,那鮮豔的顏色讓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便見那緋衣姑娘的身後有中年男子緊追不舍,不是他正在尋找的緋衣丫頭和霍驚雷又是誰?

那緋衣姑娘逃到懸崖邊上,顯然無路可退,緊張的看著麵前的霍驚雷,既無可能逃脫他的攔劫,又全無可能向後退上半步。

霍驚雷步步緊逼,迫得那姑娘忍不住向後退步。便聽“嗒”的一聲輕響,一塊小石子被她無心踢落懸崖,霎時間再無半點聲響,可見這懸崖高逾萬仞。

“嗬,公子離弦果然調教有方。沒想到一個丫頭也能如此剛烈,害得霍某心生仰慕,都有些不忍心傷害小姐了。”霍驚雷口中雖如此說,可手中卻已經捏了四五枚鎖骨釘,不知何時便會猝然發難。

非兒料想自己也是難逃一劫,先前麻木的左臂已經恢複了知覺,現下隻餘下火辣辣的脹痛,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了。

見霍驚雷步步緊逼,非兒將那布袋從懷裏掏了出來,威脅他道:“你……你若是再向前靠近一步,我就把這東西扔下去!到時候誰也別想得到!非兒一條賤命,能讓‘嵐泠古卷’這般珍貴的東西為我陪葬,想來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霍驚雷見她心意已決,心知那丫頭定是說得出做得到,心裏也是顧忌非常。“嵐泠古卷”是何等珍貴之物,怎能和一個燒火丫頭一起淹埋在這棲鳳崖下?隻能先下手為強,將這丫頭先一步殺了,最後在她身上拿到“嵐泠古卷”也就是了。

右手五指輕攏,他低喝一聲,倏然發難。那鎖骨釘來勢凶猛,更何況霍驚雷的功力較之非兒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幾乎避無可避。

非兒心裏一落,料想今日她是沒命從這棲鳳山下去了。隻盼公子貴體無恙,多福多壽,她也就沒有什麽奢求了。

便聽“叮叮叮”數聲清響,四枚鎖骨釘盡數打在霍子易的長劍上,紛紛遠遠彈開。

霍驚雷冷眸一閃,倏地打出六枚鎖骨釘,盡數擊向霍子易周身死穴。後者連忙揮劍擋格,手中劍光暴漲。論起武功修為,霍家幫中也隻有區區兩人能夠勝過他,尤其他們二人係屬同門,招式武功早已爛熟於心,所以霍驚雷的鎖骨釘還不能對他造成什麽傷害。反倒是他真的出手加害,顯然是已經動了殺機。

霍驚雷也知道自己無法打贏霍子易,那四枚鎖骨釘隻是誘敵之計,目標卻仍是那個蘇家的小丫頭。隻見他一掌拍出,變掌如爪,抓向非兒懷中的布袋。

非兒想要逃開,不料那人奸詐如狐,先是一把抓住卷軸,另一掌已經拍向非兒胸口,將她重重打落山崖!

霍子易臉色大變,那姑娘慘叫一聲,直直墜入山穀,片刻間便消失了蹤影。再見身旁的霍驚雷,早就按捺不住,拆開布袋將那本發黃的書卷翻開。

隻見上麵七扭八歪的寫著一些小字,無非是今日進賬幾錢,花銷幾文,分明是芝麻綠豆的隨身賬本,又哪裏是什麽密宗古卷!

霍驚雷怒極攻心,手中內力一送,頓時將那賬本撕扯個粉碎。霍驚雷一揚手,那片片碎紙如雪花一般紛紛落下。有風吹過,將碎屑盡數卷入萬丈深淵。

便聽霍驚雷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霍子易回頭望向棲鳳崖崖底,層層的霧靄遮住了他的視線,再也看不清究竟。

一落萬丈,定然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