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中半段長刀寒光閃耀,再無昔日的凜冽殺氣,但荒木神定氣閑儼然一副大師之氣,卻帶給人難以言喻的壓力,看樣子他正在領會不殺而勝的劍意,走上屬於他自己的劍道,當他完全消除心中的殺意以後,必將重振荒木流的劍道,卻未必是複仇的荒木流,現在的他,即使手中長刀隻餘一半,仍然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年輕人笑了笑:“原來是荒木家的無恥劍客,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殺不了我,你實在有愧荒木流的威名。”
荒木麵色依然不慍不火,連殺人的意念都沒有了,他又怎麽會為對方一句話而動怒。“從今以後,再沒有複仇的荒木流,隻有破除殺意,以半斷長刀揚名於世的荒木鈴重。”荒木鈴重認真的沉聲說道。
“你想要拋棄祖先的劍道,開創自己的流派,一個失敗的無恥的劍客?哈哈哈哈。”年輕人發出一陣狂笑。
“複仇的荒木流早就成為曆史,沒有了仇恨的荒木劍客也成為曆史,我在追尋自己的劍道。”荒木鈴重冷靜依然,如今的他,全然不見他本該有的年輕氣盛,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他的冷靜連王然都感到恐懼。無論是誰,麵對這樣沉穩的劍客,都會感受到沉重的壓力。
“如果你沒有死的話,也許真的有機會開創一個新的流派,但很不幸你遇到了我。”年輕的陰陽師身形一晃,如彩蝶飄舞般攻向荒木,寬大的衣袍中,看不清他的身體,隻能見到一團桔紅的火焰,燃燒著向荒木裹去,誰知道在這團火焰中隱藏著什麽。
王然輕輕縱身躍向院牆,臨近牆壁時伸足一點,身體飄上院牆,坐在牆上封住年輕人逃跑的路線,也許荒木還沒有完全理解林木的劍意,但對付眼前手無寸鐵的年輕人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至少王然是這麽想的。
“這人是陰陽師,傳說中擁有神秘而強大的靈力,能夠操縱靈鬼驅除妖魔,很象中國民間的術士,他們學習傳自中國的陰陽五行學說,但接合日本民間自古流傳的巫術,形成了自己的體係,在日本曆史上曾經擁有極高的地位,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這種人。”林木走出房外,在牆下停下腳步,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場中的陰陽師。
在他的印象中,神秘的陰陽師大多存在於古老的傳說或是藝術的舞台,或者隱居在偏僻的神廟,卻沒有想到在武神城就隱藏著這樣神秘的人群。看他的身手敏捷異常,絲毫不比多年修煉劍法的荒木遜色,原來除了靈力法術,陰陽師還有其他的防身之術。
“如果是依靠巫法秘術的話,在這種根本無法運行真氣的幻境,大概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吧。”王然想了想說道。
“也許吧,但是看他的身手也不錯。”林木道。
“如果隻憑身手的話,劍客或者武士應該比他更強,鬆川家何必派出一個陰陽師呢。”王然自言自語的問道。林木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王然的話很有道理,這名陰陽師可能也不止是身手了得那麽簡單。
年輕的陰陽師身法詭異,似乎懸浮於空氣中飄搖不定,刮起一道桔紅的旋風卷向荒木。荒木身體不動,斷刀橫於胸前,直到陰陽師逼到身前,從大袖中伸出一雙晶瑩如玉的纖纖細手,才緩緩的遞出刀身。陰陽師手中空無一物,手指光滑細嫩,甚至比嬰孩的手還要柔嫩,皮膚似乎吹彈可破。但就是這樣一雙手,卻毫無顧忌的抓向荒木的刀身。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的手中隱藏著可怕的秘密,以荒木的反應,當然也不會忽略這點。
荒木以靜製動後發製人,手腕微微一抖,刀鋒向上斜翻,雖然長刀被折兩斷,但刀鋒處仍然鋒利異常,陰陽師的手卻不偏不倚的抓向他的刀鋒。荒木心中一凜不敢大意,就在對方手指接觸到刀鋒的那一刹引刀劃出一道半圓,將對方的手帶向一側。這一切都發生在刹那之間,雙方的動作都奇快無比,但荒木的動作身形輕鬆自然,運力之間分毫不差,刀勢之間沒有一點日本劍道常見的鋒芒畢露,卻有十分武當劍法以柔克剛的輕靈飄逸,他果然已經明白了一些。
對方的手指一接觸刀身,荒木立即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順著刀身向自己湧來,如果是在兩天前,他必然會因為經受不住這樣巨大的衝擊手腕斷裂長刀脫手,但此刻他的劍勢再不以殺人為目的,隻是借用刀勢將對方的力量引上一側,手中所用力量自然小了許多,穩穩的將對方的手掌牽向一旁。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感受到手腕一陣疼痛,幾乎握刀不住。
荒木沒有感受過鬆川竹千代和田宮一鳴的力量,但他可以肯定,眼前的陰陽師絕對有不遜於他們的力量,隻有超越了人體的極限,才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或許他們都做到了這一點,不過用的方式截然不同。
荒木卸去陰陽師手中的巨力,這時本該是揮刀反擊的時刻,但他卻在這一刻棄刀,身體迅速的向後疾退。這不是劍客間的對決,而是一名劍客和一名身懷奇術的陰陽師間的對決。在劍客的對決中,刀就是唯一,最強的刀勢是取勝的關鍵,失去這一點的人將無可避免的接受被對方斬殺的命運。而此刻,他的對手是陰陽師,他的武器也不是刀而是一雙比刀更加可怕的手,即便一隻手被他引向一側,另一隻手依然具有可怕的殺傷力。
王然暗叫了一聲好,能這麽冷靜的分析形勢,荒木遲早會成為一名偉大的劍客。王然雙手在牆壁用力一按,雙腳用力一蹬,身體如離弦之箭躍上半空,朝陰陽師俯衝而下,手中,短刀越前康繼冷光刺眼,發出尖利的破空之聲。
就在荒木棄刀後退的那一瞬,年輕的陰陽師從肋下穿出他另一隻手,以違背人體身理結構的角度擊向荒木,他的手指如刺刀般尖利,散發出淺淺的血腥,沒有人知道在他的指尖蘊含著什麽,但王然相信,就算是鋼鐵的牆壁,也會被他雪白的五指洞穿。
荒木的反應很快,速度也很快,卻快不過對方的速度。陰陽師的手指觸到荒木的胸膛,,隻要再過一秒鍾,就會象刺穿一塊豆腐般輕鬆的刺入荒木的胸膛。荒木一聲大喝雙目圓瞪,雙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止住他前刺的勢頭,但他所握住的已經不再是一隻人類的手,而是一柄堅硬冰冷的鋼槍。
王然的刀終於到了,盡管隻是一把長不過一尺有餘的短刀,卻爆射一道潔白的氣芒,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陰陽師。陰陽師麵色一變,刺向荒木胸口的手掌猛的回撤,身體飛旋遠遠逸出躲過王然的刀氣。
荒木雙手鮮血長淌,手掌上的皮膚竟被對手拉得破裂,軟軟的垂在掌緣。荒木久久的凝視著陰陽師:“式神,你用的是式神,人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
陰陽師陰邪的笑了:“你說的沒錯,這就是犬牙之神,悍神中最強的犬牙之神。”
荒木低下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這裏絕對不可能出現式神,任何陰陽法術都無法在這裏施展,你怎麽可能召喚式神?”
陰陽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久久的看著王然手中的短刀。
“我明白了,你就是式神,式神就是你。”荒木猛然醒悟,抬起頭說道。
“哈哈哈哈!”陰陽師爆發出一陣狂笑。
草叢中蟋蟀的鳴聲嘎然而止,撲火的飛蛾放棄本能的追求,隱身於黑暗之中,連海浪似乎都感覺到了恐懼,悄悄的撲向寧靜的海灘。漆黑的夜空中陰雲密布,遮住所有的光明,將人類久久的桎梏在無聲的黑暗之中。
陰陽師仰首狂笑,很久才停下笑聲:“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我的秘密,那麽我也久不能讓你們再繼續活下去了。”陰陽師雙臂長伸,全身籠罩著濃濃的邪氣,隨著濕冷的夜風緩緩浮起。
“為了進入幻境,你竟讓式神吞噬了你的靈魂?”荒木略帶幾分憐憫的說道。通常靈力較低的陰陽師在召喚高級的式神時,常會受到式神的反噬,被稱為逆風,而這人,卻是自願受式神反噬之苦,身體靈魂處於永遠的黑暗和痛苦之中,荒木不由不為他感到惋惜。
“式神擁有我的靈魂,我擁有式神的身體,我已經是等同於神你存在,象你這樣無知的人,怎麽可能理解神的意義。”陰陽師輕蔑的說道。
“不是等同於神的存在,而是等同於魔鬼的存在。”王然冷冷的說道。他先前對式神的概念一片模糊,但聽兩人對話也大致明白了一點,那應該是妖魔鬼怪一類的東西,被略懂道法、修煉巫術的陰陽師召喚收伏為其所用。
這種事在道家眼中並不稀奇,古時道者常以通靈的珍禽異獸充當坐騎,用的便是此類法術,但又有本質的不同。道家伏妖去其魔性,而陰陽師卻是單純的借用所謂式神的魔力,也因此才有反噬一說,道家中人伏妖就算不成,也斷然不可能出現這種反噬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