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就沒事了嗎?我原以為你會躺上半個月。”王然的笑容停留在臉上,目光上下掃過林木的身體,除了失血後正常的疲倦,他的身體狀況和以往沒什麽不同。林木的生命力比他想象的更加頑強,以他的年齡來說,能有這樣的體質實在令人驚歎。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林木笑了笑,接著問道:“聽說你斬殺田宮一鳴?”
“嗯,很可惜你沒有親眼見到。”王然淡淡的應了一聲,那不是一場輕鬆的決鬥,也許隻有他自己才清楚其中的凶險,言語根本無法說清。
“聽說丹羽平秀輸了。”看得出,說到這事林木不免有些失望,一直以來,他們都把丹羽平秀當作共同的最後的敵人,並努力去了解他的弱點,但是沒有想到,他失敗了。
“是的。”王然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一直努力要戰勝的敵人,卻突然敗在別人的手中,而他們,卻不得不麵對另一個神秘的對手,當然會感到失望。
“那麽你的最後一個對手是鬆川家的竹千代,號稱最強無敵最淩厲的薩摩示源流。”林木也在重複同樣的廢話,但聲音卻沉重得令人窒息,這番話說在他的口中,就多些令人深思的意味。
“是的。”王然本來輕鬆的心情因為林木的緣故又重新沉重起來。
“放棄吧。”林木突然說道。
“你說什麽,這種時候要我放棄?”王然萬分驚訝。他本以為說出這句話的人應該是他,卻沒有想到是一向堅定執著的林木,如果換作是他的話,會放棄嗎?
“他有一把好刀。”林木道出原因,眼神中帶著些恐懼。
“蜻蜓魔神一字切!很奇怪的刀,充滿了邪力。”王然道。
“日本曆史上曾經有過一位忠勇過人的武將,名叫本多忠勝,身經大小戰役五十六回毫發不傷,被世人稱為戰國第一猛將,鬼之平八,德川四天王之一,他所使用的長槍,就叫做蜻蜓切,因為落在槍尖的蜻蜓會被槍尖一切兩斷兩得名。”在日本,本多忠勝被視為武勇的象征,甚至被譽為八幡大菩薩的化身,回到日本後林木不止一次聽過他如同神話一樣的傳說。
“你的意思是說,鬆川手中的蜻蜓魔神一字切就是往日的名槍蜻蜓切,他們把槍打造成了刀?”王然不解的問。象那樣的絕世神兵,被打造成戰刀分明就是暴殄天物,但如果他們真的這麽做了,隻能證明一件事,打造成刀的蜻蜓切對他們有著更加重要的意義,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武神祭,武神祭隻是這件神兵利器以新的麵目重現於世的第一個舞台。
“鬆川竹千代的母親出自本多家,是本多家一脈單傳的後人,蜻蜓切是他家傳至寶,他怎麽做都無可厚非?”
“我曾經見到幾百年前的倭刀。”王然沉吟半晌說道。他本來想說的是“幾百年前我曾經見到倭刀”,但為了方便林木的理解,不得不改口。王然接著說道:“似乎那時日本的冶金技術比現在還要先進,如今的刀無論韌性剛性都無法和那時的名刀相比。”
林木道:“這很正常,因為戰亂的關係,很多先進的技術都失傳了,事實上,從中國秦始皇陵出土的寶劍,其製造工藝不也高於現有的水平嗎?”
王然點了點頭:“但即便如此,把那樣的名槍打造成刀似乎也不那麽合適吧?”
林木嚴肅的說道:“他們所需要的,並非是那把槍的實質,而是那些死於槍下的亡魂。”
“亡魂?”
“是的,亡魂,本多忠勝一生經曆大小合戰五十六場,曾有多少武勇之士死在他的槍下,滾燙的鮮血和不散的亡靈長存於世,被槍中的英武之氣永遠囚禁,那才是他們想要的,那些忠勇的怨靈鑄就了蜻蜓魔神一字切不堅不摧的鋒利,同時也成就了它剛直不阿的特質,更賦予他的主人來自異界的強大力量,鬆川竹千代怎麽可能經受住丹羽平秀的術,靠的其實也珔是這把刀。”
王然若有所思的點頭道:“難怪那把刀的樣子怪怪的,全無常見日本刀的圓潤流暢,線條呆板剛直,大概是因為鑄劍師也無法改變蜻蜓切本身的特質,你好象突然明明白了很多事啊。”
林木淡然而笑:“自從來到這裏,我的確了解到許多以前根本沒有聽說過的事,大概想法也有所改變了吧,我已經不再以常人的角度去看待事物。”
王然試探著問:“所以你教了荒木那種奇怪的劍法?”
林木道:“那不是劍法,是劍意,中華武術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荒木永遠不可能學會,所以我隻能教他劍意,他心中殺意淡然,卻擁有一把帶著殺氣的刀,他所渴求的劍道是不殺而勝,學習的卻是一刀致命的刀法,因此他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唯有折斷長刀徹底放棄原有的刀技殺意,才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劍心。”
王然歎道:“看來我先前錯了,原來你有學道的天賦,而且比我還要強。”
林木自信的說道:“如果不經曆過生死的一戰,我也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現在如果再讓我和田宮一鳴對決,大概結果就完全不同了,我不會再用你的刀法,而是徹底的戰勝他,幫你除掉擋在前麵的敵人。”
王然苦笑道:“但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也許是你,也許是我,最終麵對的敵人還是鬆川竹千代,更準確的說,是他手中的蜻蜓魔神一字切。”
林木的神情有些沮喪:“放棄吧,那樣的刀是無法戰勝的。”
王然沉默良久,灑然笑道:“也許他的刀難以戰勝,但我需要戰勝的並不是刀,而是人。”
林木看他的神情心情莫名的輕鬆下來:“你已經想到辦法了。”
王然點了點頭:“先前我一直鑽了牛角尖,總認為戰勝了他的刀也就戰勝了他本身,但是現在我改變了想法,戰勝了他,也就戰勝了他的刀,鬆川很強,但他太依賴他的刀,為了保守刀的秘密,他用一些特別的手段逼迫其幾個流派的對手退出武神祭,鬆川很驕傲,他一直認為自己最後的對手就是丹羽,所以在戰勝丹羽之後,他對刀的秘密也不再那麽重視。”
林木道:“其實他最後的對手是你,最強的對手也是你。”
王然有些失望的說道:“但他好象並不那麽認為,也許他並沒有看到我最強的一麵。”
林木搖頭道:“不會,他之所以忽視你的存在是因為你和他用的是同樣淩厲的刀法,他了解你的刀法,無論你有多強,甚至強過了他,但你沒有一把可以和他抗衡的刀,所以他可以無視你的存在。”
王然大笑道:“所以他注定會失敗,因為我了解他的一切,但他,卻並不象他自以為的那麽了解我。”
林木道:“或許連我都不了解。”
王然點了點頭:“不過很快你就會了解了,明天你應該有力氣走到道場吧。”
林木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見王然的臉色突然一變:“什麽人!”身體後縱而出,穿過木格紙窗飛射而去,一道矯健的人影象幽靈一樣飛快的朝庭外奔去,身形飄乎不定,隻見人影幾晃,已經到了庭院門口。
這麽快的速度,難道又是忍者?王然隨後追出,卻跟不上他的步伐,看著他的背影自問。來人衣袖寬大長袍拖地,色彩明豔如彩蝶飛舞,絕對不是忍者的緊身打扮,也絕非劍客的輕爽裝束,但除了訓練有素的忍者和劍客,常人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快的速度,就王然對大和民族的了解,再找不出其他的可能。
那人已經到了門口,身形一晃就要穿門而出,在無法運行真氣的情況下,王然對他的速度自歎不如,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向外躍出。
就在這時,一道明亮的刀光閃過,由門外向內劈來,有誰會有這麽淩厲的刀法?事發突然,王然吃了一驚,身上不由自主的一寒,如果換作是他的話,在這種緊急情況下遭遇這樣神出鬼沒的一刀,即便能保住性命,也難免會身受重傷。
但來人卻在刀光間閃身而過,間不容發之際躲過致命一擊,仰身向後飛落,仿佛他的身體根本不受重力所限,又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帶著他在風中滑行,大袖飄搖長衫舞動,來人重新回到庭院中間,原來是一個麵目清秀的年輕人,麵色沉穩氣態閑定,別有一股飄逸灑脫之氣。王然感覺到異常的熟悉,他的身上有修道中人特有的氣質,卻又顯得神秘而詭異,他修行的應該不同於中華道家之術,但又有相似之處。
荒木凝重的身影從門外黑暗中走出,久久注視著那名年輕人:“原來是鬆川家的陰陽師,沒想到在這裏你仍有那麽敏捷的反應。”荒木好象認識眼前的年輕人,熟悉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