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貝爾認定虞渺在詐她,款款帶著火焰而來,高溫觸到她的衣角。

這時,虞渺才發現233給她留了消息,很短的一行字,用虛擬屏在她的衣角上一閃而過:“有神靈在場。”

神靈?

哪個神會在這裏?

“你……”火焰已經燎上她的衣角,虞渺真的想把233揪出來打死它,但沒想到,坎貝爾身後是真的有人——

那是虞渺最最熟悉不過的那張臉,在這裏,除了變得更深刻了一些,頭發變得有些卷曲,似乎沒有其他更多的變化。

他隻是一聲歎息,坎貝爾就原地變回了一張薄薄的紙片,被封裝回畫框裏,就像是把一個三維的人強行壓回了二維一樣,迅速、一擊即成。

整個過程快到虞渺沒有反應過來,周圍就恢複了之前的樣子,另一半走廊的牆壁不翼而飛,迎麵而來的是海灘和陽光。

這時,虞渺才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被她始亂終棄(?)的前男友,好像,在這裏成了一個神?

所以這個人一定有問題!正常人怎麽可能在每個世界都出現啊!

好糟糕!!不管是現在的處境也好,還是再見麵的場合也好,都好糟糕!

虞渺真的恨死233的不靠譜了!

“那麽……我能知道你的真名嗎?”他用金色的眼睛凝視她,若無情又有情地將視線停滯在她的腕上。

但是他問什麽真名啊!記得的話就該知道啊!不記得的話現在又是在幹什麽?!

虞渺腦袋裏有很多問號。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亂七八糟的想法也沒了。

因為謝臨聿的視線像是具有穿透力,像是要剖開她的五髒六腑一一查看,靈魂的每一個角落也要厘清——虞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傳說對神靈說謊會受到最嚴厲的處罰,會被無形的壓力抹殺。

據說那是【規則】。

可奇妙的是,沒有傳言中麵對神靈的壓迫和痛苦感,也沒有威嚴和神聖,反而像是到了海邊,潮濕的海風帶來了鹹腥的水汽,淺淺的藍色天空和海水在交界處模糊了邊界。

虞渺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即便如此,夏天的海風還是執著地吹拂著她的臉頰,她的思緒,她的理智……

“沒錯,我叫y……歐蘿拉。”

虞渺幾乎沉浸在這片沙灘海洋裏,虞字在舌尖打了個轉,才猛然找補:“就是歐蘿拉。”就是個鬼啊!!這是她假名!完蛋了!

偏偏233這個慫包現在根本不敢出聲,虞渺隻能獨自麵對這樣的壓力——對神靈撒謊。

沒有人敢對神靈撒謊,無論是出於敬畏,還是出於信仰,亦或者是根本沒得選。

但或許是相似的麵孔給了她勇氣,也或許是因為神靈的縱容,所以這個泡泡一樣一戳就破的謊言也堂而皇之地出現。

“不對。”

“抬頭,看著我,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的真名。”

雖然是命令,卻沒有強製力,語氣也稱得上溫柔。

虞渺沒有看他,盯著自己的鼻尖幾乎都要成對眼了,卻發現隱隱作痛的手腕上有清涼的感覺,然後痛感消逝。

她現在心虛到了極點,無論是撒謊說了假名,還是,麵對著這張和過去故人一模一樣的臉,都讓她的心好像擺鍾一樣來回晃動。

謝臨聿……這個人是來找她算賬的嗎?

好像也不是。

可即使沒有抬頭,一種奇妙的遲鈍感和混亂感還是襲擊了她,她似乎抬頭了,又好像沒有。

這種失去控製的感覺……好像曾經也有過。是在什麽時候呢?

即使時間非常短暫,虞渺也聽見自己近乎喃呢的顫抖聲線:“虞……渺。”

然後一雙顫抖的手捧起她的臉,喜悅和憤怒交織在對方臉上,最後變成一個頗有些咬牙切齒的笑容。

但是這張臉,這張她熟悉的,完全是她的審美取向的臉,即使做出這樣的表情也能讓虞渺頭暈目眩,除了大難臨頭的預感,虞渺也不得不歎一句,好看得要命。

好像和以前的樣子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這個世界好像他變得更漂亮了,是的,漂亮,比起以前的樣子,多了幾分矜貴。

又好像是天邊的太陽,燦爛耀眼,可太陽為什麽冰涼?好奇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聯想?

直覺告訴虞渺,她遇到的,大概,是擁有記憶的謝臨聿,但是身體卻好像不聽使喚,她幾乎發不出聲音。

她的眼睛眨得很快。

下一刻,整個人都被抱緊,他貼在臉側的指腹把熱度從邊緣傳遞,虞渺感受到灼熱感逐漸攀升到眼眶,奇妙的酸澀和欣喜在發酵、擴散。

她直視了他的眼睛,好像窺見了很多混亂和混沌,又好像看見了某種熊熊燃燒的火焰。

太陽一樣金燦燦的眼瞳,似乎有些熟悉,漂亮耀眼到令人窒息。

但是沒有時間思考了,對方低下頭來吻她,刺痛從唇上傳來,虞渺下意識去推,沒推開,還被捧著臉又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兩人嘴裏蔓延,凶狠的撕咬卻突然轉化成溫柔的舔吻,唇舌間的親昵似乎含著情意。

思念和不甘,憤怒和珍愛,似乎全都攪成一團,在擁抱和親吻中宣泄。

濃重的霧氣把人包圍,虞渺仿佛又回到了南加爾德市,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這樣近的距離……

就像是有某種怪物借著濃霧隱藏自己。

虞渺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而詫異,她在親吻的間隙試圖拂開那濃霧,濃霧卻顫抖著散開。

她終於又看見熟悉的容顏。

不安在擁抱中消解,又凝聚。

“你是什麽?”虞渺直視他的眼睛,雙手吊在他脖子上和他鼻尖相抵,不允許他回避或逃離:“你到底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絕對已經超過人類的範疇了吧。

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她對魔法的了解讓她的感知更敏銳了嗎?

還是因為,他在這個世界因為成為神靈所以發生了變化?

沒有回答,隻有若有若無的親呢和吻,然後再次呼吸交纏。

劇烈的喘息的結束的標誌,虞渺癱軟得幾乎站不穩。

但是已經有一雙有力分手臂扶住了她,然後收緊力度,她被禁錮。

“渺渺。你喜歡我示弱。”

這是文不對題。

但虞渺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好吧……我是,那你為什麽還不鬆手?啊呀你鬆手、鬆手!”

謝臨聿若有若無地笑了,卻把那節腰肢箍得更緊。

為什麽不鬆手,當然是因為,他已經知道示弱是沒有結果的。隻有把想要的都抓住,才能避免一二再再而三的失敗。

“我們已經分手了!”

這句話一出,虞渺明顯地感覺到氣氛的凝滯。

謝臨聿不僅不鬆手,反而將她箍得更緊,意味不明的視線凝聚成刀鋒。

兩個人正在僵持,坎貝爾憤怒的尖叫打破了甜蜜中隱含危險的氛圍,“你們對我做了什麽!!啊啊啊!!我的身體!!”

她原本是想要引人入畫,替代自己的,但是現在不僅沒能成功把自己換出來,好像還被困在了畫中畫裏。

活動的範圍變得更小了!

坎貝爾眼角幾欲裂開,雙目急劇膨脹到占據了半張臉的位置,但無論她怎麽變化自己的身體,也始終無法掙脫掛畫的限製。

好幾次嚐試之後,她終於放棄了,怨毒地盯著兩人:“放我出去!否則你們在這裏陪我一輩子吧!”

虞渺:“你覺得我們是傻子嗎?”

坎貝爾嘎嘎怪笑,“哈哈哈,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出去嗎?你們就是撕了我,也出不去!”

坎貝爾還在製造噪音,謝臨聿從背後溫柔地握住虞渺的手,抬起,引著她指尖橫向一劃——

坎貝爾的喉嚨上出現一道血痕,她一驚,高聲尖叫到:“不!!你們做什麽!!殺了我你們也出不去的!!”

但虞渺耳邊隻有謝臨聿的關切:“渺渺,覺得害怕嗎?”

害怕什麽?害怕坎貝爾嗎?現在當然是不怕了。

可他問:“你會害怕我嗎?”

問問題的人好像不願意聽答案,問完又親她。

氣息流動,耳邊好癢,耳側的頭發好像也被掀起來——

指尖被抬起,隻是很輕的點擊,就像是使用鼠標一樣的點擊感,然後那張紙破碎成千千萬萬片,像是有暗色的血色,又像是純粹的黑。

紛紛揚揚的紙片落下來,虞渺如夢初醒。

她回到了奧格木的房間裏。

虞渺左看右看,房間裏還是空無一人。

那副畫也不見了,隻有一個空空的畫框。

“謝臨聿?”虞渺探頭探腦地打開窗,但還是什麽都沒有。

隻有站在樓下守門的巡邏隊員,看見毫發無傷的魔法師,一臉欣喜地問:“您剛才說什麽?是已經解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