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尼並不想嚇壞他們,所以隻帶著幾人看完了這隻怪異的生物後,就領著他們重新回到了地麵。

地麵上陽光燦爛,正午時分還是最炎熱的時段,盡管如此,幾人身上都是一身冷汗。

“魔法師的任務就是和黑暗鬥爭,”卡尼爾站在陰影裏說:“這是我們的宿命。”

一行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吃完了午飯。

午飯,還是非常傳統的麵包,經過了不知名生物的精神打擊,另外七人都有些精神萎靡,隻有虞渺一個人還很有活力地認真幹飯,她甚至催生出漿果塗在麵包片上,以此來增加風味。

飯桌上實在是太沉悶了。

已經幹完飯的虞渺看他們都食不下咽,問卡爾尼:“神父,請問我們應該怎樣做才能克服困難,不再被那些奇怪的生物影響呢?”

“你們也不用太悲觀。”卡尼爾說:“提升自己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要一點東西。”

“這是個秘密。”卡尼爾不願意直說,卻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它可以幫你們鍛煉,提高你們的理性程度,讓你們麵對黑暗生物時,能夠保持冷靜,能保證你還是你自己。”

*

卡尼爾讓他們下午休息,虞渺並不覺得累,所以把時間花在了逛王都這件事上。

其實她更想要逛一逛神聖教堂,或者神殿,但這兩個地方,都不是她這種什麽也不是的普通魔法師可以進去的。

虞渺:“……”算了,也不是那麽想去。

無事可做,233的前置程序也沒有被觸發,虞渺索性獨自一個人沿著街道走,漫無目的地循著人群的方向向前走——

人多的地方,也許會有有趣的東西或者是美味的零食吧?

沿著寬闊的大道走,人群湧入不同的小巷,虞渺隨機選擇了一個巷子跟著進去,看見兩邊的小攤上販賣著不同的物件,從布匹針線到桌凳門窗,也有食物的香氣從遠方飄來,也有鮮花嬌豔欲滴。

許許多多的人在討價還價,虞渺當然也想湊上去買一些什麽東西,不過很可惜,現在她雖然不至於身無分文,但也沒有多餘的閑錢。

王都的商業比南加爾德繁華得多。

不過人最多的攤位上,竟然不是賣東西的,隻有一個邋裏邋遢的魔法學徒帶著尖尖的帽子,攤上是幾麵整合在一起的鏡子,從四麵八方都能看見,和幾張懸浮的紙。

紙上的字很大,即使是不同的方向也都能看見,上麵寫著:“照見你的內心。免費。”

虞渺對這些魔法物品很感興趣,不是魔法師的普通人對魔法物品更感興趣——雖然王都的魔法師很多,但和世界上其他所有地方都一樣,普通人才是絕大部分。

何況這還是免費的。

所以虞渺也加入了排隊照鏡子的隊伍中。

隊伍移動的速度很快,也許是因為有魔法師在。

所以很快就輪到了虞渺,排在她前麵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幾乎是在看見鏡子裏的人的同時,她就立刻哭泣起來:“我的母親!”

她戀戀不舍地凝視著那麵鏡子,遲遲不肯離開,像是想要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魔法師卻催促道:“走了,該下一個了。”

虞渺站定在鏡子前。

鏡子裏彌漫出霧氣,濃重的霧氣讓虞渺想起南加爾德,鏡子裏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清,就像是浴室裏被水蒸氣遮蓋的樣子。

忽的,鏡子劇烈地顫抖起來,邋遢的魔法師發現了異常,但他並非首先檢查鏡麵,而是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虞渺,當他看見帽簷下的黑發時,好像一切的反常都有了理由。

他一邊站在虞渺跟前擋住鏡子,一邊嫌惡地吼道:“滾開!你這個異端,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虞渺:“?你憑什麽說我是異端?”

“你的頭發是黑的!滾開!沒看見我的鏡子都要被你弄壞了嗎!”

他用力一推,想把虞渺推開,卻被她用刺藤擋住了,憑空生出的刺藤刺破了他的手掌,也讓他明白,眼前的人也是一名魔法師。

但他毫不掩飾自己對黑發的厭惡:“邪惡的魔鬼不應該出現在王都!”

好家夥,自己不懂科學還挺自豪,發色歧視還驕傲上了?!

“真不好意思,你在魔法學徒階段停留多久了?一年,兩年?還是剛剛成為學徒啊?”虞渺索性掀開帽子,露出錦緞一樣的一頭黑發:“我是有一頭黑發,但已經成為魔法師很久了,你嫉妒嗎?”

她催生出一把漂亮的花束,花瓣被風卷著紛紛揚揚,幹枯的枝幹又在轉瞬間變成一抔泥土。植物的一生就這樣在她手中綻放、湮滅。

周圍的人都看呆了。

當發現這個黑發的人也擁有魔法天賦,甚至還是比他更厲害的魔法師時,男人終於不敢再動手推搡了。

隻是他嘴上仍然不願意服輸,惱羞成怒道:“你不過是魔鬼的走狗,是深淵的怪物!”

“你不能接受別人的不同,學習魔法的時候也一定很吃力吧?一點新理論都沒法理解吧?”虞渺殺人誅心:“這就是為什麽,我是魔法師,而你不是。”

等她施施然離開,眾人才發現男人一根藤蔓捆成一團,像一隻被漁民抓住的蝦一樣徒勞地掙紮,嘴裏也隻能發出模糊的音節——藤蔓的果實堵住了他的嘴。

嘈雜的集市裏更熱鬧了。

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

“即使是懲罰,也還是甜美的瓜果。”一隻漂亮修長的手攥住了一枚花瓣,往上看,能看見對方蒼白得像天上的雲朵一樣的皮膚,和令人心馳神往、難以忘懷的美貌——

破碎的美麗像是碎瓷器中的印花,深刻的眉眼和挺拔的身姿卻總讓人無端聯想起神聖教堂裏供奉的神像,很矛盾。

讓人意欲一窺其顏,又隱約覺得不妥。

他的眼睛仿佛兩輪金色的太陽,光明熱烈的顏色裏卻帶著冷漠,似乎帶著一種天然的漠然和無情。

這樣的人也會患得患失嗎?

他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某個特定的人:“是獨屬於我的嚴苛嗎?”

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像是存在於世間,卻又不被任何人看見的透明人,但這樣的人物,無論如何都不該被忽視才對。

直到周圍一群人幫這個魔法學徒解開繩子,這個出言不遜的魔法學徒才得以解脫。

隻是他剛一吐出嘴裏的果實,立刻咒罵道:“神一定會給她降下懲罰!不過是一個**!隻會用黑暗魔法的……”

後半句話還在喉嚨裏沒有吐出,男人卻像是突然啞了一樣,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神會降下懲罰。”

“太仁慈了。”他說:“可是我不願意仁慈。”

“對比時,嚴苛好像更叫人難以忍受。”

鮮血從男人的嘴邊溢出,他吐出大大小小的血塊,但他臨死時的表情竟然稱得上是幸福的,他安然快樂地閉著眼,沒有掙紮,也沒有發出嚎叫。

一聲脆響,鏡麵粉碎,玻璃渣落了一地。

一截黑色的肢體突兀地從中間連接處掉落,臭雞蛋一樣的味道彌漫開來,周圍人一哄而散。

侍衛長在不久後趕到。

卡尼爾也到現場查看,他看見了那節黑色的肢體,“這是深淵的東西。這個死掉的魔法學徒和深淵做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