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種活法?”
這句話讓包括陳峰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想到了各種答案,但就是沒想到李子墨會這麽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
李子墨似乎也沒打算讓眾人回應他,他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當年,我從北平警官學校畢業回到了承德,也曾經是雄心壯誌,想要給老百姓做點事,於是每天拚命的出外場,查案子,抓罪犯。”
“進入偵緝隊的第一年,我就破獲了三十多起案子,抓住罪犯數十名,其中甚至有全國通緝的江洋大盜,我本以為以我的勤勉,能夠獲得上麵的賞識,提升我為偵緝隊長,這樣我就可以有更大的權利做事了。”
李子墨似乎沉浸在了當初的那個時代,目光望著麵前的地麵,幽幽得那麽深邃,“但是我錯了,我實在錯的太離譜了,到了年底,往日那些什麽都不幹遊手好閑的同僚一個個晉升的晉升,漲薪的漲薪,隻有我不但沒有任何獎賞,反而被調離了偵緝隊,到了戶籍科去打雜。”
“開始我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有人告訴我,是因為我太表現了,讓其他所有人都非常沒麵子,而且因為我太講究法理,使得上下都沒有油水撈了,所以我被踢出了偵緝隊。”
“當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我枯坐了一宿,到天亮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於是後來我重新回到了偵緝隊,而且混的風生水起,一直熬到了科長的位置。”
“再後來,日本人來了,我依然是利用當初的那一套討得了日本人的歡心,登上了局長的寶座,從此後我就把自己的良心給了狗吃,隻留下髒肚爛肺見不得人的下水。”說到這裏的時候李子墨苦笑著,用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現在回想起來,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似得,真的好可怕啊。”
“所以你想改過從善,重新做人?”陳峰的雙眸如電,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些什麽。
李子墨點點頭,挺直了胸膛,“或許我沒資格說什麽浪子回頭金不換,我隻是想用我自己的行動為自己曾經做下的惡贖贖罪。”
說完這句話,李子墨直視著對麵的陳峰,等待著他的答複。
好半天陳峰也沒有說話,他在低頭沉思,而屋內的其他特戰隊員也都沒有說話,就連鬼手魏五邑也將小茶壺放在桌子上,捏著自己的山羊胡不出聲。
齊五爺沒有在這裏,他的身份決定了有外人在的時候,他是不會露麵的。
許久,陳峰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很抱歉,李子墨,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你。”
李子墨的臉上閃過失望的神色,但是他隨即就又平靜了,轉身朝門口走去。
人們都注視著李子墨的背影,看著他一步步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李子墨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看了看陳峰,又看了看其他人,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各位,雖然你們不能接受我的贖罪,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們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把心裏話說出來。”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踏過了門檻。
就在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魏五邑突然開了口,“你等一下。”
李子墨倏然停步,他驚喜的回過頭來,“你們同意給我機會了。”
魏五邑老爺子微閉著眼睛,手指在身邊的太師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片刻之後睜開了眼,“李子墨,我覺得你的誠意需要考驗。”
“考驗,沒問題,你們說吧怎麽考驗?”李子墨毫不遲疑,一口就應承了下來。
“這個考驗還在你的身上。”魏五邑笑著,他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像地獄裏惡魔的笑,透著狡詐和陰險,“內容是這樣的……”
聽完了鬼手魏五邑的話語,李子墨遲疑著,他試探著問了句,“可以不這麽考驗嗎?”
“不行,如果你不同意那麽就請離開吧。”魏五邑麵色一冷,然後下了逐客令。
李子墨猶豫了好半天,這才答應了下來。
等李子墨離開了之後,陳峰問魏五邑,“這個測試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鬼手魏五邑眯縫著的眼睛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要麽對自己狠點,要麽對別人狠點,人有時候隻有這兩種選擇。”
回到自己的屋子,李子墨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臉色非常不好。
剛才在陳峰那裏,他曾經都絕望了,但是最後,還是靠自己的誠心為自己爭取到了一線曙光。
但是這線曙光卻是血色曙光,因為自己要用自己結拜兄弟的血為自己換得信任。
唐凱文,是他從小一起長起來的發小,兩個人從小時候一起玩耍,後來一起上私塾,一起逃課,一起調皮搗蛋,一起闖禍挨打,已經記不起一起做過多少事情了。
甚至到了後來,兩個人的關係也十分親近,也就是近些日子關係越來越疏遠,直到現在形同陌路的結果。
但不管怎麽說,兩個人曾經有過情分,而唐凱文始終對他還是不錯的。
“李子墨,你要多想想,他曾經把你看中的美女搶走了,他曾經罵你是窩囊廢,曾經踢過你的屁股……”他拚命回憶著唐凱文對他曾經做過的一切,希望尋找出讓自己恨他的證據來。
但是最後他發現,唐凱文對他還是很不錯的,這讓他很氣餒。
他想起了魏五邑老爺子跟他說過的那句話,“唐凱文這個大漢奸,手上沾滿了抗日誌士的鮮血,我要你殺掉他,這就是對你的考驗。”
拋開自己跟唐凱文的私人關係來說,唐凱文的確該殺,他對付抗日誌士的時候心狠手辣,經常做出活埋、開膛、梟首、點天燈什麽無比殘忍的事情,因此死一百次都不為過。
不過,要是讓他親自下手殺死他,自己還真下不去手。
“李子墨,你要是下不去手,那麽你永遠改過自新不了,你永遠是個漢奸,會被人唾棄”他自言自語著,自己勸解著自己。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下了手,那麽自己豈不是忘恩負義,還有什麽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李子墨左右為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做好了。
終於,他還是下了狠心做出了決定,然後抓起了電話,撥通保安軍的司令部,“給我接你們唐司令。”
電話那邊唐凱文爽快的抱著粗口,“馬勒巴子的,兄弟終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什麽,請我喝酒,好啊,你定地方吧,行行,我肯定按時到。”
放下電話,李子墨覺得自己胸口裏堵得厲害,好像被壓上了萬斤的石頭,他知道自己已經出賣了曾經的兄弟情誼。
從此之後,自己再也不是唐禿子的手足兄弟了。
李子墨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凝視著窗外的夜色,一直做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他才站起身,抓起自己的禮帽走出了屋子。
“李子墨離開了住處,應該是跟唐凱文見麵去了,隊長,跟不跟。”狙擊手在狙擊鏡中注視著李子墨的背影,請示道。
陳峰的聲音傳來,“你不用跟了,我自有安排。”
李子墨家附近的一處小酒館中,唐凱文換上了一身平民衣服,坐在靠牆的一張桌子前,正在朝門外翹首望著,看樣子是在等待李子墨的到來。
這個地方,是他跟李子墨經常來的地方,這裏留下了兩個人年輕時候的很多痕跡,每次到這裏來,都會給他們一種又回到以前的感覺。
回到保安軍司令部之後,唐凱文就在忙著調動部隊,準備對陳峰進行圍剿。
沒想到這時候居然接到了李子墨的電話,約他在小酒館聚一聚。雖然他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爽快赴約,趕到了這裏。
“唐司令,還是老規矩啊?”掌櫃的都認識他了,笑著走過來問道。
唐凱文摸著禿頭哈哈大笑,罵了句,“馬勒巴子的,還是老樣子,你就安排吧。”
掌櫃的應了聲下去了,時間不長幾樣小菜就送了上來,擺滿了桌子。
唐凱文將兩雙筷子擺好,然後把酒倒滿,最後偷著喝了一口,這是他的老習慣了,怎麽也改不了。
這時候李子墨推門走了進來,他換上了一身白色西服,頭上是鑲黑邊的白色禮帽,臉色似乎有點蒼白,走進門來停頓了一下,這才朝桌子走來。
唐凱文找他招呼著,“兄弟,快過來。”
“大哥,你早來了啊?”李子墨走到近前,將禮帽和大衣都脫下來掛在身後衣架上,這才最唐凱文對麵坐好。
唐凱文將酒杯推到他麵前一隻,自己則抓起了另一隻,舉到唇邊,“兄弟,先喝一杯,暖暖肚,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李子墨也抓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重新斟滿。
“大哥,敬你一杯!”李子墨抓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再次滿上。
“兄弟,有段時間沒到這來了吧。”唐凱文夾了筷子菜,然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舒服的歎了口氣,“屈指一數,咱們兄弟在一起已經超過三十年了。”
“是啊,三十年,一晃就過去了。”李子墨又喝光了杯內的酒,繼續倒著。
兩個人一邊交談,一邊喝酒,很快一壇就喝完了,他們讓掌櫃的又打開一壇,結果也喝光了,隨即開了第三壇。
等喝完第三壇,兩個人每個人都喝了。三四斤酒,舌頭也短了,走路也發飄了。
“大哥,喝的差不多了,咱們出去走走怎麽樣?”李子墨伏在桌子上,將酒朝自己鼻子中倒著,被嗆得不住咳嗽著。
唐凱文比他也強不了多少,早就找不到自己的嘴了,一邊端著酒杯一邊嘟囔著,“我的嘴呢,嘴在哪。”
結完帳,二人站起身,互相攙扶著朝門外走去。
出了門,是一條幽靜而偏僻的小路,路的盡頭是河邊,那裏有一處茂密的樹林。
兩個人搖搖晃晃沿著小路朝前走去,一路歪斜的走到了河邊,然後停下了腳步。
這時候已經夜深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隻有腳下的河水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唐凱文扶著欄杆,放聲唱著歌,唱的十分難聽,五音六律每一個在調上,幸虧這裏周圍沒有居民區,不然的話肯定是惹來一片狗叫。
李子墨靠在一棵樹上,雙手插在兜中,他注視著在河邊高歌的唐凱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是看得出他的內心在急劇鬥爭著。
“兄弟,你總是神不守舍的,到底想什麽呢?”唱了一會兒,唐凱文回過頭來,見了李子墨的神情,不禁問道。
“大哥,你說要是有一天咱們兄弟走到了對立的那一步,你會怎麽辦?”李子墨忽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唐凱文哈哈大笑著,罵道,“馬勒巴子的,要真有那一天,我肯定開槍打死兄弟你。”
“大哥,我也是。”李子墨說著話從口袋中拔出了手槍,然後將子彈上了膛,槍口指向了對麵的唐凱文,“你拔槍吧。”
唐凱文楞了一下,然後他神情嚴肅起來,從口袋中緩緩掏出手槍,也拉動了下槍栓,然後舉起槍來。
兩個人隔著十幾步,舉槍指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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