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臨。
剛相遇時那種一馬當先、爭先恐後的氣勢早已被士卒們拋到了九霄雲外。
雙方預備的援軍也早已投放到了戰場上,晚霞如血,高天蒼茫,不管是哪一邊的士卒,都已經徹底力竭,支撐他們繼續廝殺下去的,不再是身體裏的力量,而是內心深處的聲音。
勝利!
正在揮劍砍殺著的雲驚雪最先發現了異常,對方的兵馬在極短的時間內開始出現大規模的後撤現象,西境軍歡呼著準備迎接勝利。
雲驚雪向著攝政王那邊看去,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瞬間如紙。
由於戰爭是一觸即發的,西境軍沒有丁點時間去挖戰壕,黃昏漸去,星垂平野,僅僅是堆積的屍體沒有任何可能成為對方騎兵馬蹄的障礙。
麵對以逸待勞的騎兵營,雲驚雪知道,如果讓對方橫衝直撞起來,那麽西境軍將迎來一場末日!
雲驚雪默默計算著敵軍撤退的速度,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遠方的地平線處,一萬騎兵悉數披重甲,飾頭帶,平持長槍,迅速完成了排兵布陣。
黯淡的星光灑落大地,微風輕拂,雲驚雪知道,對方已經整裝待發。
“撤!”
沒有絲毫猶豫,雲驚雪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求勝無可厚非,但雲驚雪並不願意將自己手下折損在這沒有意義的被屠殺中。
看到有序撤退的西境軍,蕭雲長舒了一口氣。
隻要退出孟丘,騎兵便再難發揮優勢。
如此一來,隻要顧寒或者周衛有點腦子,都知道和雲驚雪一同完成包夾之勢。
屆時,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
但令蕭雲和雲驚雪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西境軍剛剛開始撤退,常思落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開始衝鋒!”
麵對還在混戰中沒有完全分開的雙方兵馬,常思落直接下達了騎兵衝殺的命令!
“你特麽瘋了嗎?”
首當其衝地淩千石吐出一口混雜著鮮血的唾沫,破口大罵道。
回答淩千石的是無盡的馬蹄聲。
一抹絕望在淩千石的眼中出現,身後的兵馬,是他花費無數心血培養出來的。
死在戰場上,淩千石問心無愧。
但是被自己的同袍踩死,是淩千石無法接受的結果!
蕭雲感慨道:“何至於此?”
攝政王知道他是對自己說的,他看著場下沉默不語。
最先接觸到騎兵的士卒們已經倒下了一片,麵對來勢洶洶的戰馬,筋疲力盡的士卒們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生命在此刻顯得無比廉價。
馬蹄聲如雷奔。
麵對數倍乃至十數倍的兵馬,一片黑壓壓地孟丘上,騎兵們沒有絲毫退縮。
大地顫動,騎兵營如同鋼鐵洪流一般在戰場上開始毫無禁忌地橫衝直撞起來。
麵對如此慘狀,騎兵在徹底剿滅西境軍之前,東西兩營的兵馬不知道先要死上多少!
淩千石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哪怕是軍令!
哪怕會死!
淩千石勒馬停蹄,翻身立於馬背,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停!”
麵對昔日的統帥,騎兵們竭力控製住了自己戰馬的速度,但在淩千石喊出停止之後,仍然有數百士卒死在了馬蹄下。
趁此機會,雲驚雪當機立斷,西境軍以極快的速度開始從戰場上撤離。
“淩千石,你要造反嗎?”
看到這一幕,常思落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是老子手下的兵,不是一個個數字!”
淩千石怒吼道:“他麽的常思落,你還是不是人!”
“軍令如山,你要違命不成?”常思落說道。
“末將為一軍統領,王爺,恕難從命了!”
淩千石神色複雜地看著攝政王,長劍舉起,卻沒有指向任何人,而是橫在了自己的頸間。
他是將軍,就要為如此局麵付出代價。
否則如何向死去的士卒交代?
看到這一幕,攝政王瞳孔微縮。
眨眼之間,他的身影便來到了淩千石的身前。
“砰!”
一聲脆響,纖細的手指輕而易舉地彈飛了淩千石的長劍。
“王爺,末將應承擔此罪。”淩千石迎著攝政王的目光說道。
攝政王看向淩千石的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本王說你無罪,你便無罪。”
“將士們。”攝政王說道:“此戰未捷,罪在本王。”
“若是一開始本王沒有擒住蕭雲的想法,直接令騎兵先行,便不會出現這種局麵。”
話雖如此,但生擒蕭雲是何等功績?
要知道,蕭雲在軍中的名望,不亞於馬文襄在天下士子中的名望,攝政王能夠生擒蕭雲,在東西兩營的將士們心中,早已是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
神明,又怎麽可能犯錯呢?
無數士卒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麵對如同魔鬼一般的西境軍,他們曾經懦弱地後退過,害怕過。
可現在,王爺卻將這個罪名攬了過去。
“出此下策,也是本王的意思,與兩位將軍無關。”
攝政王的聲音還是那麽溫和,卻清晰地響徹在孟丘的戰場上。
“為了王爺,何懼一死!”
“何懼一死!”
“何懼一死!”
東西兩營中的士氣突然高漲,相隔兩地的蕭雲和雲驚雪兩人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濃重的憂色。
“但你們除了是本王的士卒,也是你們父母的孩子,是妻子的丈夫,戰死沙場是每一個士兵的榮耀,但本王卻不能看你們無意義地死去。”
攝政王環顧四周,神色堅定道:“撤軍!”
聞言,東西兩營的士卒臉上都滿是悲憤,站在原地沒有動。
“短暫的放棄,是為了更長遠的未來,將士們,難道你們對本王沒有信心嗎?”
攝政王說道:“撤軍!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終於,理智戰勝了心中的激動,數萬兵馬開始向後方撤去。
雲驚雪長舒了一口氣。
不僅僅是因為攝政王撤軍,也是因為……原來大將軍,隻是中了奸計,而非背叛!
狂風呼嘯,明月當空。
就在雙方兵馬徹底分開的瞬間,又一陣行軍的聲響從東邊傳了過來。
攝政王微微眯眼。
淩、常二人還未看到,他卻已經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身下的戰馬不堪重負地奮力奔跑著,周衛滿是橫肉的臉上充滿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