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豪啊。”

一切事宜準備妥當,呂子勝起身看著安西都護魯豪道。

“微臣在。”

魯豪急忙上前行禮。

“還記不記得朕之前說過,要給你點兒事兒辦?”

呂子勝語氣中有些感慨,西域之行不過月餘時間,時下近清明時節,但置身其中的人,相信都會和他一樣,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如今將要離開,呂子勝的心中難免生出些淡淡的悵然和不舍。

魯豪道:“微臣一直銘記在心,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呂子勝道:“你看西域如何?”

魯豪想了想,如實道:“民風淳樸,但就是……”

呂子勝道:“有話便直說。”

魯豪硬著頭皮道:“主要是太窮了啊!”

西境土地遠不如京城附近以及其他平原地區肥沃,每年的收成,單單是養活一家人都有些捉襟見肘,京城雖然對西境的賦稅極低,但對此地的黎民來說,卻仍是一股莫大的負擔。

陛下問這事兒,難道是要免除西境的賦稅?

可魯豪一直不主動說,主要還是因為這種事隻能陛下來提,若是他先提,難免會有幾分故意賣慘的意思。

哪怕西境確實慘。

魯豪忠,對百姓也不錯,但還沒達到海瑞的那種層次。

呂子勝道:“不錯,朕西境一行,最大的感受就是,西境實在是太窮了。”

“這麽大的地方,人口也算適中,為何會貧困至此呢?”

魯豪心中一緊,急忙道:“微臣有罪。”

呂子勝無奈地笑了笑,道:“朕提這個不是為了治你的罪,就當臨別閑話好了,魯大人可以談談自己的見解。”

魯豪想了想,道:“西境遼闊,百姓也勤勞刻苦,但土地的收成實在有些……”

呂子勝搖了搖頭道:“平原土地肥沃,種植稻糧的收成極高,但西境也有西境的好處啊。”

魯豪疑惑地看著呂子勝,道:“懇請陛下解惑。”

呂子勝道:“你現在是什麽感覺?”

魯豪摸了摸頭,道:“熱?”

呂子勝笑道:“對,此時才是清明前後,京城春意未去,但西境的午時已經炎熱至此,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這種地方,在特定的季節裏,陽光要比京城那邊更加充沛!”

魯豪眼前一亮,道:“陛下的意思是,西境可以種植一些其他作物?”

呂子勝點了點頭笑道:“不錯,不管哪種生活,都應該揚長避短,既然西境種稻糧不行,改種其他的不就好了?”

“再往東,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屆時西境的特產出名之後,拿去臨省兌換糧食和其他東西,豈不更好?”

魯豪道:“這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陛下聖明,微臣今日便安排人推廣陛下的良策。”

呂子勝搖了搖頭道:“不然。你若是現在去民間,讓他們不種糧食,轉種一些瓜果之類,他們不僅不會聽,還會覺得你是個昏庸的官!”

魯豪情緒剛起來,皇帝一盆冷水下去,直接熄了大半。

他腦子不靈活,但不代表傻。

陛下的意思他明白。

人都是有習慣的,養成這個習慣用的時間越久,和平常的生活越息息相關,改變起來就越難。

若真的直接執行,那麽換來的絕對不是歡天喜地的慶祝,而是一片迷茫和哀怨。

道理很簡單,不種稻糧,我們今年吃什麽?

這個問題不解決,改變作物的計劃就不可能實施。

魯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陛下既然提了出來,想必心中已經有了對策!”

呂子勝挑了挑眉,心想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朕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拍馬屁?

而且還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感覺?

看上去都是真情實意的那種。

無奈地歎了口氣,呂子勝指了指魯豪,氣笑道:“其實這些事情一定會發生,本質上不是種什麽的原因,而是人們太難接受新事物。”

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目光短淺。

但夜晚的寒冷、妻兒饑餓時的呼喊以及太陽直曬時的痛感,讓他們無法不目光短淺。

每一個國度,每一個時代,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是勤勞的,隻要給他們一點兒機會,他們就能夠憑借自己的雙手,昂首挺胸地活著!

可呂子勝說的這個事不解決,問題就會成為一個死結,這裏的人也會永遠地被禁錮在這裏。

生生世世。

呂子勝歎了口氣,道:“朕有個想法,你可以聽聽。”

魯豪恭敬道:“微臣洗耳恭聽。”

呂子勝道:“明日起,你開始在西境設辦學塾,當然西域的人也可以參加,朕回京之後會擬一道聖旨配合此事,西境是一個試點兒,若是效果好,朕會在天下推廣。”

魯豪疑惑道:“這是為何?”

呂子勝道:“你想啊,就算西境後來把特產弄出來了,誰去賣?強行征收百姓的作物替他們去賣嗎?那不就立刻人心惶惶了?這裏像一座囹圄一般,把無數人的人和心都困在了此處,我們常說愚昧,愚昧,這一切的根源不就是所謂的愚昧嗎?”

“誠然,愚昧的原因不在於他們,可若是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種愚昧,那就不對了,所以八歲之後的孩子去讀學塾這個事,你的態度一定要強硬,必要時,朕可以替你挨幾聲罵。”

呂子勝說得輕鬆,但魯豪的心神,卻已經震顫得不成樣子。

“陛下放心,這件事微臣一定辦好,出任何差錯,微臣自願摘去頭上的烏紗!”

魯豪聲音顫抖地說道。

呂子勝點了點頭,道:“朕還會秘密地再設一個試點,魯大人,可別輸給朕哦?”

魯豪笑道:“微臣大概是要輸,但微臣敢說,自己一定會竭力去辦此事!”

呂子勝道:“好!西境先免一年賦稅,接下來具體的措施,朕有消息都會提前通知你。走了,回去吧。”

在侍者的攙扶下,呂子勝緩緩地回頭又看了一眼西境,然後笑著上了龍攆。

侍者揚鞭。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劇烈的馬蹄聲從東方而來。

煙塵未散,便有一人摔到了前軍的馬蹄前。

那人不顧身上的疼痛,風塵仆仆地向著呂子勝跑來。

聽到動靜,呂子勝揚起珠簾,看了一眼被攔住的那個人,笑道:“讓他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