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肆虐。

除了還趴在地上不肯躲避的士卒以及銀甲親衛們,西域中所有的幸存者都避入了他們的房屋中。

咚!

咚!

咚!

但是隻是一縷極其細微的劍意,擊打在堅硬的牆壁上,就發出了如同雷震一般的巨響,很快就在其上留下了無數道裂痕。

所幸那些裂痕沒有繼續蔓延,否則那些房屋也難逃破碎的命運。

劍光漫天。

所有的風景在此刻都顯得有些細微的扭曲,不知道是視覺上的錯覺還是如何。

“再繼續打下去的話,這座陣法就要毀了。”

寧西河的臉色極其難看,他萬萬沒有料到,同為大宗師的納蘭,竟然在這一刻會如同瘋狗一樣跟他搏命。

儒士輕聲道:“又不是我的陣法,我怎麽會心疼呢?”

為了將西域打造成一座完美的大陣,這數十年來寧西河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暗中收集了多少名貴珍稀的材料,按理來說,就算是大宗師的全力一擊,這座劍陣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其化為無形。

至於在西域中肆虐多年的野蠻獸人之亂,對這座劍陣來說,跟撓癢癢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這座劍陣此刻卻要承受不住了。

由此可見,為了對付不要命的納蘭,寧西河將劍陣濃縮到了自身周圍之後,到底付出了怎樣昂貴的代價!

“如果你再不收手,劍陣破碎那一刻,你我都會身受重傷,那代價誰都付不起!”

寧西河的嘶吼聲再次響起。

如果不是那個書童在出口處用同等級別的寶物抵擋著,讓他無法讓整個西域真正隱匿起來,他怎麽可能會狼狽到這種地步?

納蘭笑道:“知道內情的人都笑話我們是縮頭烏龜,現在看來,其實真正的縮頭烏龜隻有你一個,素素離開了東海,我也離開了伊倫河,南部群山那位更是從一開始就杳無音信,隻有你從始至終都無法放棄這個龜殼。”

寧西河冷笑道:“你不外乎想說那些讓我們生出依賴感的事物就是阻礙我們前進和變強的東西,但我們本身就是最強的,何需再變強?”

納蘭笑道:“不管你怎麽想,我本身的目的就是不計一切代價將你的謀劃擊碎。”

他本就是為了將西域徹底破碎才出現的,怎麽可能會現在就收手?

隻要西域破碎,外界的大軍湧入之後,寧西河就插翅難逃了!

……

雷鳴聲響起的頻率越來越高,狂風吹襲得更加肆無忌憚。

無數的湖水如同滅世一般開始朝著整個村舍倒灌,明明不大,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停止的意思。

有趣的是,無數道劍意在呂子勝的周圍環繞著,那些湖水、狂風、驚雷遇之即退。

這也許就是寧西河和納蘭兩位大宗師唯一達成共識的地方?

就在此時,一道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

“哢嚓。”

這道聲音聽上去就像是瓷器或者其他完美的堅硬事物第一次出現裂痕時的聲音,清脆,卻不知為何讓人有種莫名的心碎感。

數十個西域的原住民忽然從房屋中探出頭來,然後來到街上,以身體去麵對那些淩厲的劍意,很快,他們的衣衫便被割碎,露出了其下浸泡在水中的皮膚,他們的臉上、肩膀上等偶爾之間便會出現一道鋒利的口子。

鮮血從那些傷口處溢出,洪水已經漫過了他們的膝蓋,但他們似乎渾然不覺一般,隻是愣愣地看著天空。

自出生起,他們便能夠在西域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這份安全感並非來自於寧西河,但卻是因寧西河而起。

這就是西域的劍陣。

在方才的那一刻,那道劍陣出現了第一道裂痕。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不知不覺中,那些居民的臉上都紛紛流下了淚水,就像是前些天那些至親之人在他們眼前離開一樣。

不管是名貴的瓷器還是完美的珍珠,一旦有了裂痕,破碎的過程隻會越來越快。

砰!

一聲又一聲的巨響從整個天地的四麵八方同時傳來。

接著,整個天空便出現了一道蛛網似的裂痕。

最後,伴隨著一道無聲的響聲,天地如同精致完美的玻璃(鏡子)碎裂一樣,變成了無數道碎片,墜落到了西域的大地之上。

呂子勝的臉色有些蒼白,因為在方才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同樣生出了無盡的恐慌。

那種恐慌,就好像末日來到眼前一樣。

他隻是在這裏住了十來天的時間,便在不知不覺中對西域劍陣產生的安全感產生了依賴,可想而知,那些世代生存在這裏的人此刻會有怎樣的心情。

天地之間,漸有哭聲響起。

……

“你聽到那些哭聲,有什麽感覺?”

儒士突然問了一句。

寧西河麵無表情地說道:“他們此刻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父母離開了一樣,但更多的還是因為恐懼,也可能有些人是真的有了一些感情,但這座劍陣本來就是為我而用的,並非是為了庇護他們而存在。”

儒士點了點頭道:“你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寧西河嗤笑道:“可這一切卻也是因你而起!”

儒士道:“但我給了他們自由。”

寧西河道:“自由?”

儒士道:“不錯,有你和劍陣在固然安全,但那些給他們帶來力量和安全感的事物,就是阻礙他們前進的最大障礙,什麽時候他們能夠想明白這些,你存在的意義才算是真正的明朗。”

這個道理很簡單,隻不過誰能主動舍棄呢?

任何事物,隻要無法前進,就會如同一潭死水一樣,和死去沒有任何區別。

從這一刻起,整個西域就會變得危險很多,但同時也獲得了自由。

夕陽垂幕。

寧西河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個故事已經如你所願,我也不用再因為時刻擔心此事而留手了。”

儒士道:“不錯,太陽落山之前,這個故事就結束吧。”

寧西河點了點頭。

從這一刻起。

兩位人類曆史上最強大的人將不再有任何留手。

西域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道火花。

這道火花無比明亮,令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它應有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