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位是這一世裝飾著他的完美衣服,那便脫了去。
本來無一物。
隻是皇位不僅僅是衣服,或者說是一件鑲嵌在他皮膚表麵的衣服,這怎麽可能分離?
沒有什麽不可分離。
隻要手中的劍刺入他的胸間,那麽這一切自然而然地就會分離。
“脫了衣服去……”
寧西河皺著眉頭道:“這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認為殺了自己就能夠阻止我?”
皇帝死在西域,那麽就算這裏是遮掩天機之地,也無法阻擋大燕的氣運回到京城。
可以寧西河的手段,去京城再來一次攝政王的戲碼並不算困難。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這可能是童天有生以來唯一一次如此認真地說話。
“我也覺得陛下應該謹慎一些,以寧西河的手段,去京城找一個傀儡皇帝並不算難,何況陛下如果出事,寧西河一定會拿蕭雲他們泄憤,到時候陛下想要保護的人終究還是要死。”
呂子勝看了一眼童天,有些意外他能夠把局勢看得這麽清晰。
“有個人曾經說過,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呂子勝看著寧西河說道:“我沒有這種想法,但在我看來,如果我此刻選擇苟且偷生,那麽蕭雲和凝霜他們醒來之後還是無法避免地會選擇去死。”
寧西河疑惑道:“為什麽?如果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我就會放你們一條生路,甚至蕭雲還可以做他的大將軍,陸凝霜也能夠繼續當攝政王。”
呂子勝笑道:“因為那不是他們想要的生路。”
寧西河道:“有區別?”
呂子勝道:“沒有自由!”
寧西河道:“可我並不會限製他們的自由。”
呂子勝道:“並不是放置不管就是自由,自由還要包括清楚地活著!”
不自由,毋寧死!
如果自由就是死亡,那麽怒海也要投奔!
呂子勝是這樣的人,陸凝霜、蕭雲也是!
呂子勝從不相信自己還能夠再來一次轉生,他也從來沒有寄希望於此。
寧西河道:“但你終究還是會失敗。”
呂子勝冷笑道:“是嗎?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敢孤身前往京城嗎?”
寧西河自然不敢。
七萬大軍如果不惜生死都能夠確保將他殺死。
京城裏能夠調動起來的能量又何止七萬?
寧西河沉默片刻道:“陛下難道在來之前就已經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呂子勝搖了搖頭道:“朕不是神明,不可能料得這麽遠,但你敢賭朕有沒有在京城做什麽防備或者謀劃嗎?”
寧西河看了呂子勝道:“是的,我不敢。”
“但陛下這一招,把自己和我都逼到了絕路。”
如果寧西河放棄,那麽呂子勝等人安然離開,他謀劃了數十上百年的一切就會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如果寧西河選擇讓呂子勝去死,那麽結局同樣不會讓他如願。
問題是現在呂子勝已經知道了這些事,既然如此,那麽他也不可能再做出任何讓步。
因此,他們兩人現在都被逼到了絕地。
寧西河會如何選擇呢?
……
漫天劍意如雨如風般襲來。
呂子勝感受著臉上如同針紮一般的痛楚,將橫在頸上的劍握得更緊了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西河忽然開口道:“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呂子勝道:“何事?”
寧西河道:“這個選擇應該你來。”
不管呂子勝怎麽選,寧西河都不會全盤皆輸。
但不管呂子勝怎麽選,呂子勝都不會贏。
這對寧西河來說,本就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何況如此糾結。
你喜歡動腦子,那就你來抉擇吧。
呂子勝點了點頭,道:“有理!”
說完這句話,他低頭看了一眼陸凝霜,目光溫柔。
然後他揮劍向著自己的脖頸而去。
……
“有理。”
“受教。”
“真是想不到皇帝陛下還有這等見識和魄力,真是大燕的幸事。”
這個聲音來自何處?
寧西河讓呂子勝去選,眼下的雙方乃是絕對的敵對關係,自然不可能說出這種類似於恭維的話。
呂子勝也想不明白這句話是誰說的。
但他卻知道,自己就算再用力,手中的劍也無法再往下了。
於是他鬆開了手。
納蘭輕輕地將長劍丟在一旁,笑道:“見過陛下。”
呂子勝微微眯眼道:“不是你。”
納蘭笑道:“是的,不是我。”
呂子勝道:“他呢?”
納蘭道:“抱歉。”
呂子勝歎了口氣道:“那你又是誰?”
納蘭道:“陛下可以稱呼在下為納蘭。”
……
誰是納蘭?
他不是呂子勝安排的暗子,用來聯係寧紅鯉的人嗎?
那麽為何呂子勝會不認得他?
那個真正的暗子,聽兩人的言語想必已經死去,可他究竟是誰?
連寧西河都無法阻止呂子勝的動作,他雖然離得更近,但這需要多快的速度?
呂子勝抬起頭,才發現寧西河已經掠至十丈之外,正如臨大敵一般看著自己身旁的納蘭。
納蘭笑著拍了拍自己,轉眼之間,便成了一個中年儒士。
“我知道你會來,但我沒想到你會有膽子進來。”
寧西河麵無表情地看著中年儒士。
儒士笑了笑道:“誘貨足夠大,膽子自然也會跟著大上一些。”
寧西河道:“可你就算現在出現又能如何呢?”
儒士道:“我出來自然是為了阻止你。”
寧西河道:“但這裏是西域。”
在西域,就算你也是大宗師,也不是我的對手。
儒士笑道:“其實像我們這種人,膽子都是很小的,像剛剛陛下說,你不敢去大燕京城,我就覺得陛下看人這方麵真是厲害。”
寧西河嗤笑道:“你一個金獅王朝的國師,口口聲聲喊大燕皇帝為陛下也不覺得別扭?”
儒士搖了搖頭笑道:“剛剛陛下那番話說得很好,值得我們真情實意地喊上一句陛下。”
呂子勝忽然開口道:“納蘭先生是金獅王朝的那位大宗師?”
儒士點了點頭,笑道:“陛下不必驚慌,我也是一位讀書人,讀書人做事總會有些底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