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萬不是七十,也不是七百,就算令行禁止,絕對執行,執行起來也總需要一段時間。

村舍之中已然是一片狼藉,以湖泊為分界,房屋所在雖然還未倒塌,但另一側,儼然是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屍殘骸。

“這總需要一些人來打理,寧先生不妨打開入口,放些人進來。”

呂子勝負手看著寧西河笑道。

寧西河不置可否地揮了揮手,東側那一處入口果然顯現在了外界的荒漠中。

呂子勝轉頭對蕭雲道:“點五百人進來。”

蕭雲點了點頭。

五百人不多,卻也不算少,隻不過見識過寧西河手段之後的兩人,都不會認為區區五百人會對寧西河造成什麽阻礙。

村舍的原住民已經死傷殆盡,隻剩下一些零散的婦孺,原來的重甲兵在寧西河一劍之下也**然無存。

但呂子勝此舉,難道就真的隻是為了幫助寧西河收拾這斷壁殘垣嗎?

……

隨意裝飾的屋舍,看起來精簡絕不簡陋,令人心曠神怡。

酒香從屋裏向四處飄散著,若是剛剛那些經曆生死之後的將士們有人活著,這種香味一定足以令他們所有的疲倦悉數掃除。

呂子勝隨意地坐在長桌一側首位,蕭雲安坐在他身邊,接著便是李錚,小璿子則安分地站在皇帝陛下的身後。

對麵的首座還空著,次座上坐著的是寧紅鯉,然後是寧蚺,至於寧蚺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則是呂子勝沒有見過的人。

銀甲親衛們自然不會被寧西河親自接待,但麵容平靜但難掩悲色的村民們還是秉承著主人家的氣度,不管怎樣也不會讓他們餓了肚子。

巨鳥的身軀實在過於龐大,龐大到這等宴席哪怕再來兩次,也不用擔心食材短缺的問題。

酒香。

金黃色的肉質在燭光的照耀下更加誘人。

翠綠的小菜如同翡翠一般喜人。

但卻沒有人動筷。

便是連皇帝陛下都在沉默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眾人隻覺一陣風吹過,再一看,寧西河便安坐在了呂子勝的對麵。

“哈哈哈哈,這一戰真是多虧了皇帝陛下的大軍,我等才能夠一舉將這些畜生全部消滅。”

寧西河起身舉起酒杯道:“這第一杯酒,老夫代西域眾人,敬陛下。”

呂子勝笑著起身,道:“此戰能勝,靠的乃是千萬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朕覺得,這第一杯酒,還是應當敬在此戰中犧牲的他們。”

“或安居在此數十載,或跋涉千裏來到此處,不管怎樣,他們為了西域今後千秋萬代的安寧和幸福,永遠地沉睡在了這裏。”

“他們是我大燕的驕傲,是朕的驕傲,也是寧先生的驕傲!”

寧西河笑著看了一眼呂子勝,他能夠看出,對身邊的蕭雲,這位皇帝陛下已經不必再多加拉攏。

既然如此,這些話難道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哪有不死人的?這位皇帝陛下難道和曆代大燕的君主有所不同,是個悲天憫人之輩?

但很快,寧西河便又想到了他問呂子勝是否要真的殺死那隻巨鳥時呂子勝的反應,然後便打消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隻巨鳥便是野蠻獸人的領袖,但它在和呂子勝近在咫尺的那一刻,這畜生到底有沒有和呂子勝進行交流,是寧西河不得為知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他現在才會舉著酒杯陪著這群遠方的客人“扮家家酒”。

“陛下說的不錯,敬我們的英雄!”

寧西河點頭笑道,然後跟著呂子勝一同將手中的酒灑下。

重新落座,呂子勝依然沒有去動長桌上的肉,蕭雲和李錚都不是貪口腹之欲的人,自然也不會動,倒是坐在對麵的寧蚺和那個不知名的小丫頭吃了兩口。

寧西河道:“如果西域之亂已徹平,陛下今後可有其他打算?”

呂子勝道:“寧先生難道不知道朕來西域是什麽意思?”

寧西河道:“陛下莫急,明日,陛下便能見到心心念念之人。”

呂子勝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道:“朕攜十萬大軍前來,一戰竟其功,無他留戀,見到凝霜之後,自然是把她和李錚一同帶回去。”

寧西河道:“之前凝霜說陛下乃是真情實意之人,寧某還一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看來,確實是寧某的格局不足,寧某自罰三杯以示歉意。”

呂子勝道:“大宗師客氣,防人之心不可無,若設身處地,朕也不會因一麵之詞便對他人推心置腹。”

寧西河笑著搖了搖頭,竟真的起身連飲三杯。

呂子勝不禁有些疑惑,難道這位心機深沉的大宗師突然感性起來了?

然而就在此時,呂子勝忽然發現,對麵寧西河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了起來。

難……難道?

寧西河道:“陛下可真是小心謹慎,這等美酒便是放眼天下也不可多得,陛下竟是從頭至尾隻小小地飲了一口。”

“不過這一口,便也夠了。”

呂子勝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換取了最後的一絲清醒,然後道:“這樣一來,格局就真的小了。”

寧西河搖了搖頭道:“活著,才有格局。”

“睡吧。”

話音剛落,呂子勝等人便悉數昏了過去。

站在呂子勝身後的小璿子此刻已經嚇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本能地還是擋在了呂子勝的身前,嗬斥道:“你……對陛下做了什麽?”

寧西河道:“隻不過是睡一會兒罷了。”

小璿子道:“可那些酒你們也喝了,為何沒事?”

寧西河嗤笑道:“如果我們不喝,以皇帝陛下的謹慎自然也不會喝,但毒本就不在酒中。”

小璿子道:“那在哪裏?”

寧西河的身影閃爍到小璿子的近前,然後輕輕一拍道:“自然是在酒杯上。”

小璿子的身軀如同沒了骨頭一樣癱軟在地,然後昏死過去。

寧西河臉上的笑容悉數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大宗師應有的睿智和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優雅。

“時間到了,開始交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