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陸微別請好了假，直接找到了李知書的學校。
李茂夫婦待人不設防，昨天的一通誇耀中，把李知書的信息透露了個清楚。陸微別按照他們給的信息，一路找到了東華大學的梅園九棟。
然後就在那裏站定動不了了。
深呼吸，深呼吸，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安慰自己。
這隻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找人行為，這世界上肯定有很多人都做過，沒有任何報道這種事情會造成慘劇，所以你也不會。
深呼吸。
陸微別握緊了拳頭，顫顫巍巍地上了宿舍樓的台階，找到了宿舍管理員一層的小窗戶。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平穩地問道，“老師，您能不能幫我找下自動化專業的李知書？”
宿管大叔頗有些防備地看著她，“我不認識什麽李什麽什麽的，現在人人都有手機，怎麽你沒他聯係方式？連他的聯係方式都沒有，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陸微別本身就緊張，被這麽一問，更是有些結結巴巴的，“我……我聽他家……家裏人說的，我有些……有些事情要跟他商……商量一下。”
那宿管大叔看她這副模樣，認為她是心虛，語氣凶了起來，“聯係得上他家裏人就直接聯係他家裏人去，別在這兒搗亂！”
“我……我是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拜……拜托您通融一下行不行？”陸微別急道，“我……我一個小姑娘就算是有壞心，我能幹什麽事兒啊？我……我打也打不過他呀！”
“哎呦，那可說不定！這年頭什麽人都有，指不定你身上藏著刀呢，到時候見人直接攮上去，誰防得住你啊？”宿管大叔翻了個白眼。
“我……我捅他幹嘛呀，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好嗎？”陸微別道。
“不認識他？不認識他你怎麽知道他叫李知書？不認識他，你找他幹嘛？”宿管道，“我勸你啊，別動歪心思，哪兒來回哪兒去吧！快走快走，別在這兒添亂。”
陸微別還想爭辯，旁邊一個學生攔住了她。
“你找李知書？”那學生問道。
“是，能麻煩你幫我叫一下他嗎？我真的找他有事情。”陸微別道。
“他去實驗室了，說是幫他師弟解決一個問題。我帶你過去吧。”那學生道。
“吳小凡你給我回來！出了事兒你負責啊！”那宿管喊道。
吳小凡已經舉步向前，他揮了揮手，“我負責任！”
陸微別一看，忙轉身跟上，“謝謝你啊。”
“沒事兒，反正我也要過去，舉手之勞。”吳小凡道，“老謝眼神兒越來越不行了，你這樣的哪兒像是藏著壞心眼兒的啊。”
“你說剛才的宿管老師？其實我也能理解他，我這麽闖過來，確實太像壞人了。”陸微別道。
吳小凡搖了搖頭，“非也非也，你這氣質一看就不是壞人。”
這麽直白地被誇獎，陸微別還是開心的，她輕聲道，“謝謝啊。”
“謝我幹嘛？”吳小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說，壞人沒你這麽慫的。”
……
陸微別勸慰自己，平心靜氣，平心靜氣。
“不過你運氣倒是真好，老李今天就退宿了，再晚一天來，你就找不著他了。”吳小凡道。
再晚一天，我還可以去他公司找他。陸微別心道。
但她嘴上還是應和了一下，“確實，我運氣挺好的。”
“我多嘴問一句啊，你是不是老李偷偷藏的女朋友？”吳小凡一副捅破驚天大秘密的樣子。
陸微別在心裏歎了口氣，“我連他電話號碼都沒有，怎麽可能是他女朋友？”
“你倆吵架，他把你拉黑了？”吳小凡道。
“少年，你想象力太豐富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這次是因為他家裏的事情來找他的。”陸微別道。
“哦。”吳小凡知趣，沒再追問。想了想，又補充道，“老李和他家裏人關係特別好，這次他家裏出了事兒，他狀態也不太好。要是他一會兒有什麽控製不住的情緒，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他本身是個很好的人的。”
陸微別心念一動，要是能從李知書的同學嘴裏，側麵打聽出他的一些信息，也許可以避免出現什麽不可預測的結果。
想到這裏，她開口問道，“李知書是個什麽樣的人啊？平時，麵對挫折什麽的，容易退縮嗎？”
“那怎麽可能？我沒見過比他更堅強的人了。他博二的時候，國外一個課題組發了文章，內容跟他做的課題方向幾乎一樣，他文章都在投了，這麽一來，全白瞎了。要擱別人早崩潰了，他倒好，一邊降檔投稿，一邊一聲不吭地做手裏另一個課題，加班加點的，生生是按時畢業了。你說他堅不堅強？”吳小凡道。
“那他和他家裏人在一起的時候呢？會不會在自己人麵前就特別脆弱之類的？”陸微別又問。
吳小凡聳了聳肩，“沒有吧，我看他們相處起來挺正常的，跟對外人沒什麽區別。你見過他父母應該知道，他們一家人都可不把自己當外人了，跟誰都親親熱熱的，差不多。”
“那……你知道他謝師宴上的事兒嗎？”陸微別猶豫了一下，試探問道。
吳小凡正了臉色，頗有些警惕地看著她，“你到底想問什麽？你不是真是壞人吧？保險公司的？”
“不是，我是基因檢測公司的。”陸微別立刻否認，“他的父母把他保護得很好，好到讓我猜不出來，他是不是那種脆弱的，不能接受這種事實的人。”
吳小凡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我還怕說錯話了呢。你放心，他不是。你一會兒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老李都能挺住。就算挺不住，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他出事兒！”
陸微別點了點頭。
“不過你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啊？”兩人一路聊著，已經到了李知書的實驗室門口，吳小凡抓緊時間問了這一路上都在疑惑的問題。
“沒什麽，這不是表示尊重嘛。”陸微別聳聳肩。
她暗地裏鬆了口氣，這一路上，吳小凡頭頂偶讀沒出現什麽數字，這讓她很放心。
吳小凡點點頭表示認同，向前一指，“那就是老李了，你們慢聊，我先走了！……老李！老李！有人找你！”
後麵半句，他抬高了聲調，卻是對李知書說的。
李知書聞聲回頭，吳小凡表情誇張地指了指陸微別，接著低聲對陸微別道，“你別害怕，一會兒我就在門口等著，他如果情緒出問題，你直接喊我。”
“好，多謝。”陸微別點點頭。
吳小凡衝李知書揮了揮手，“任務完成，我先走了。”
看著情勢，李知書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也快跑了兩步，到了陸微別對麵，“你好，我就是李知書。”
因為在室內，所以他沒有穿大衣，毛衣一看就是手打的，棗紅色的，非常合身，也很是喜慶。他長著一張圓臉，眼睛也圓，也是很喜慶的長相。隻可惜，這圓圓的眼睛下跟著一片烏青，和他眼角的皺紋相互配合，趁得他極其疲憊。
陸微別深吸了一口氣，“你好，我是陸微別，晶芯公司的。您父親在我們這兒做的基因檢測，您有印象嗎？”
李知書立刻就想了起來，欣喜道，“啊，你就是微別啊，我爸媽跟我提過你，說你人特好，然後也特別專業。說是你給我爸推薦的那個藥，副作用特別小。他特別有信心，說今天就跟醫生商量著吃藥呢。”
陸微別握緊了拳頭。她開口道，“李先生……”
李知書連忙打斷了她，“哎呀，你就叫我知書就行，你跟我爸媽都那麽熟絡，跟我這麽客氣幹啥呀，這不給我開除家籍了嗎？”
看樣子，他心情不錯，還有不少力氣開玩笑。
陸微別剛剛積攢的勇氣一下子就消失殆盡了。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理解李茂，理解他為什麽會執意瞞著自己的兒子。
他那麽開心……
他那麽開心。
什麽樣的父母會忍心撕破這種開心呢？
什麽樣的人會忍心撕破這種開心呢？
陸微別黑了黑臉。
她。
連安慰自己的幻想都找不出來的她。
了解天機是要付出代價的，路邊掛攤上的假大師誠不欺她。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不能直接上手碾碎對方的希望，於是她采取了迂回戰術，“你爸媽也把我誇得太厲害了，這其實是他們平時廣積善緣，這才有這樣的好運氣。要不然的話，人家一叫你李博，你就得想起自己父親在謝師宴上暈過去，得了絕症的事兒，多難受啊。”
“你看你這話說的，難道以後我就能忘了，他是因為在我的謝師宴上暈過去，才被診斷出肝癌的？”李知書搖搖頭，“微別，你是明白人，我最近也查了不少資料。咱們都知道，癌症晚期沒幾個能痊愈的。不過，話說回來，我這點兒心思算什麽事兒啊？我爸能好好活著，這才重要。所以這次真得謝謝你，我爸有藥治了啊，那比其他的無藥可用的病人好太多了！”
“有藥歸有藥，但是癌症治療，這個藥用起來也是挺難受的……”陸微別道。
“你就是為這個操心，所以才找到這邊來的？”李知書揮了揮手，“這你可就擔心錯人了！我爸那意誌力，杠杠的！活著比什麽不重要啊，是不是？再說了，你不是給他推薦的靶向藥嗎，靶向藥副作用可是比化療藥小多了，他能挺過去！”
陸微別看著李知書充滿希望的笑臉，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