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別睡得實在太晚,所以第二天早上薛綿綿過來叫她的時候她還有些神誌不清。

“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陸微別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道。

“還早啊?都七點了,我連餐後血糖都已經測過了。再晚點兒起,一會兒護士姐姐會直接過來把你用針紮醒哦。”薛綿綿笑眯眯地威脅道。

“護士姐姐才不會這麽殘暴。”陸微別掙紮著爬起了身。

“誰說不會的?而且我跟你說啊,你這個抽血,得餐前抽吧?你要是抽得晚了,想吃早飯你都找不著地方。”薛綿綿道。

“醫院大門左轉第一個路口右手邊有家賣煎餅的,從早上五點半賣到下午一點半,全年無休。”陸微別垂頭喪氣地道,半死不活地差點把頭埋到了被子裏。

薛綿綿根本不知道這事兒,目瞪口呆。

陸微別看了她一眼,“這話是秦立拿來騙你的吧?他是不是人啊,你都這樣了,他還騙你。”

薛綿綿輕輕敲了她腦袋一下,“你還好意思說?你昨天晚上跟霍奕那兒怎麽回事兒?聽說秦立最近要忙著加班都給氣暈過去了?嚇得人家霍奕大半夜的給秦立發信息,秦立早上起來看見,說什麽也不讓我一個人在家裏呆,非得帶著我過來做檢查。”

陸微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昨天那場天人交戰被霍奕誤會成了對秦立的憤怒,她不欲解釋,訕笑著解釋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你倆跟那個麥琪的禮物似的,互相都想對對方好,但是總是搞岔了路。我想透露一點兒信息吧,又不敢說什麽,怕壞了你的計劃,心裏一著急,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暈了。”

薛綿綿擔心地看著她,“就這麽點兒事兒就能急暈了你?我看你之前比這能扛事兒啊,你不會身體真出什麽問題了吧?”

陸微別心下苦笑,其實並不是這點兒事兒,她當時麵對的可是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最嚇人的事兒。可她什麽都不能說,隻好勉強找了個借口解釋道,“可能也是有點兒累著了,我前兩天加班加得挺厲害的。”

薛綿綿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工作都忙,而且工作真的挺有意義的。我不想攔你們什麽,但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再怎麽樣,最起碼的身體需求也要照顧好。你看你現在病了,又得幾天上不了班,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我這也不是什麽病,就是累著了,急著了,都是霍奕小題大做。要不是他,我現在早在上班的路上了,什麽事兒也沒……”陸微別垂頭喪氣地抱怨,話聲卻戛然而止。

頓了兩秒,她因為缺乏睡眠而停止運作的大腦才反應過來,她忘了請假了。

可她不想再節外生枝了啊!這個住院烏龍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算完啊!

牽涉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還都得通過電話聯係,她看不見摸不著的,心虛啊……

“綿綿……”她哭喪著臉看向薛綿綿,“你說我做完檢查還來得及上班嗎……”

薛綿綿看陸微別遲鈍地一驚一乍,心裏特別心疼。陸微別這兩天到底忙成了什麽樣?她這明顯的整個人都不太正常了啊!

就這樣還想著上班?

這姑娘哪兒都好,怎麽工作狂的毛病跟秦立一模一樣?

薛綿綿氣不打一處來,低聲訓道,“上什麽班?人都住院了還上什麽班?單位離了你運轉不了了?地球離了你不轉了?都什麽時候了,心裏一點兒數沒有!你給我馬上打電話請假!我跟你說,你別想著偷偷跑去上班什麽的,我今天就在這兒看著你,你哪兒都別想去!”

陸微別手腳縮在被子裏,小心翼翼地盯著薛綿綿的腦袋頂,堅決不打電話。

薛綿綿露出一抹瘮人的微笑,“我跟你說,你要是不馬上請假,我今天就不吃化療藥了。我是胰腺癌患者,而且是進展期的胰腺癌患者,你非常清楚,耽誤一天化療的話,會有什麽風險。”

陸微別瞬間嚇得屁滾尿流,抓起手機就給老鄭打了電話。

老鄭聽說陸微別暈倒住院也嚇得夠嗆,直問她有沒有大事兒,要不要去看她。陸微別對於這種事情,向來是不歡迎也不拒絕,留對方自己做決定。可她這回心裏實在是不放心,心想,這要是真把她這暈倒當回事兒了,大家浩浩湯湯往三醫院一走,出了點兒什麽交通事故可就完蛋了。

她又瞥了薛綿綿一眼,隻看對方臉色極差,仿佛要從電話裏把她“罔顧人權逼下屬加班”的領導揪出來打一頓,她立刻嚇得要命,更是不敢讓老鄭出現在醫院,連忙解釋道,自己隻是住院排查,應該馬上就會出院,不用勞動大家了。

老鄭聽了,也不堅持,隻說檢查結果出來趕緊告訴他一聲,他好放心。

陸微別忙不迭地應了。

掛了電話,薛綿綿臉色這才稍許有了緩和。

陸微別鬆了口氣,這才想起來問薛綿綿的檢測結果,“你驗血的結果怎麽樣?”

這時,護士端著一堆抽血管衝著陸微別就來了。

陸微別粗略地數了數管子,感覺自己今天不放二十毫升血是不行了,一下子對自己產生了營養不良的擔心,小心翼翼地把手臂往身後藏了藏。

薛綿綿上前,替她挽好了袖子,又把她的手擺到前麵來,“和你預測的一樣,現在我已經正式成為一個糖尿病患者了。”

護士開始采血,陸微別卻渾然未覺,她轉頭愣愣地盯著薛綿綿看。

薛綿綿狀似沒心沒肺地笑道,“你這是什麽表情啊?糖尿病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有辦法維持正常生活的。就是吃點兒藥,飲食稍微注意一點兒。我可是胰腺癌患者哎,胰腺癌我都沒在怕的,還會擔心那些不值一提的糖尿病?”

陸微別也扯了一個微笑出來。

“對了,付冰正在辦住院手續呢,病床都安排好了,就在你隔壁的隔壁。一會兒咱倆去看看?”薛綿綿問道。

“這麽快?”

“是啊,陳老師昨天哭了一晚上,付冰才好不容易鬆了口。陳老師怕再生出什麽變故,就趕緊安排她了住院,手術都排好日期了,就在後天。”

陸微別點了點頭。

這應該算是好事兒吧?

“所以我說咱們一會兒去看看她,她要是有什麽想吃的,今天還能陪她吃一點兒。聽說以後她的飲食非常受限製。”薛綿綿道。

陸微別剛想答應,一旁的護士就開口攔了下來,“你別搗亂,她這檢查一上午做不完。”

“沒事兒啊,我陪她做檢查。她有時間我們再去,午飯不成等晚飯嘛,你們總不至於連個晚飯都不讓吃吧?”薛綿綿道。

“我們倒不至於,就是不知道霍大夫怎麽想。”那護士憋不住笑了出來。

陸微別想起這事兒就火大,臉氣得都有點兒紅了。

薛綿綿長了一個風花雪月的腦袋,就算在醫院裏也盡職盡責地不忘八卦,看著陸微別微微泛紅的臉和護士可疑的笑眼,腦中偶像劇大幕開篇,忙問道,“霍大夫怎麽了?”

“昨天可是霍大夫一路小跑著把她抱過來的,急診查了幾個指標都沒問題,霍大夫根本不信,非得把她收了住院,做全麵檢查。”那護士笑眼彎彎地道,“我在這醫院三年了,從來沒見過霍大夫著過急。咱們霍大夫啊,逢年過節就屬他給人代班代得多,一看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也不知道從哪兒突然蹦出來這麽一個朋友,把他急成這樣。”

薛綿綿立刻玩味地看向陸微別。

陸微別心裏哀歎一聲,看來這誤會不解釋是不行了,“我倆就是普通認識,他著急是因為他被綿綿你這事兒給嚇著了。”

薛綿綿挑了挑眉,翹著嘴角點了點頭。

那護士也笑,“好,你說的對。一會兒吃點兒東西,這是你其他檢查的檢查單,最早的一個檢查預約時間是八點半,你按照時間做檢查就行。”

陸微別看這倆人,沒有一個相信自己的,偏生嘴上半點不露,她也不好一直追著人家解釋,隻好點點頭,“好,多謝你。”

薛綿綿果然陪陸微別做了一上午的檢查。

可惜的是,陸微別昨天睡得太少,心電圖居然出了點兒瑕疵。

照陸微別看,心跳快一點,偶爾間歇一次,實在算不了什麽,可掌管著她出院大權的霍奕卻不這麽想。

陸微別一想到再住下去,還要再打電話給家裏編謊話,還要告訴老鄭進展,說不定他一個激動就要組織探病,樁樁件件都是風險,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據理力爭一下,“我向你保證,這個心電圖真的是因為我沒睡好,太疲憊了,我要是好好休息的話,一定沒問題。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真的!這醫院大半夜的太嚇人了,要是再住下去的話,我睡眠會更差的。”陸微別據理力爭,但她身上的病號服使得她的氣勢下降了一個等級。

霍奕則穿著白大褂老神在在,“長QT間期綜合征聽過嗎?”

陸微別不知道霍奕這是什麽招數,直覺點了點頭。

“房室傳導阻滯聽過嗎?”

陸微別又點了點頭。

“室顫呢?”

陸微別又點了點頭,點到一半,她終於反應了過來,霍奕這是趁她睡眠不足在給她下套,忙反駁道,“我雖然都聽說過,但不代表我就得了這個病。我有點點微弱的心動過速,還有一次非常不值得一提的間歇,根本不能成為我有這些嚴重心律失常疾病的證據。”

霍奕挑了挑眉毛,“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留院觀察,明天早上戴一個二十四小時監控,沒事兒的話再出院。”

“你這是非常不合理的。你們的醫療原則是什麽?講究概率,概率!要是所有大夫都像你這麽想的話,每個門診病人都應該收住院,住院部早擠爆了。”陸微別抗.議道。

霍奕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既然住院部沒有被擠爆,那就說明,我們工作的方式方法沒有問題,而留你在這裏,是有明確的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