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內室榻上,原本喝了酒第二天腦袋肯定會很痛,但是這一次,她的腦袋很奇異地沒有痛,就是有點混沌,因為口渴,她便掀了被子下了床。
一掀開被子,寒意便侵襲上來,她縮了縮身子,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卻發現是冷的,隻能喊來小五,小五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東西過來,楊寧嵐二話不說就拿過來一口氣喝了下去,溫熱的茶水讓身體一下子溫暖起來,嘴裏還留著一股甘甜,楊寧嵐笑著問道:“這是什麽湯,這麽好喝?”
“這是解酒湯,昨晚柳先生熬了一碗給你喝了,早上他又熬了一碗,讓我送過來。”小五曖昧地衝楊寧嵐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大舌頭道:“柳先生待老板娘可真好啊!昨晚還是他抱著你進來的呢!”
楊寧嵐剛剛有些清醒的腦袋忽然甕甕地沉重起來,她現在巴不得自己腦袋痛死,最好痛的無法想起昨晚的事情,可是偏偏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什麽都想起來!
一片梅花雨中,他緩緩向著自己走過來,自己圈住他脖子蹭啊蹭,他卻一動不敢動,好像還掙紮了幾下,忽然覺得好羞愧,自己簡直就是禽獸啊禽獸啊!居然對文弱的柳寒衣毛手毛腳!
到了用早膳的時候,那些夥計下人們自己自動圍了一桌下來,而楊寧嵐跟柳寒衣就變成兩個人同桌,楊寧嵐本來想著要向柳寒衣道謝,外加道歉加解釋,可是從他坐下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好像沒事人一樣,淡淡地問過楊寧嵐頭痛嗎?接著就自顧自優雅地吃著早飯。
楊寧嵐低頭喝著粥,偷偷地抬眼覷著他的臉色,可他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他的飯量不怎麽大,吃了幾口,就擱下筷子告辭離開,有史以來最惶惶不安的一頓早飯落下帷幕,楊寧嵐舒了一口氣,但是心裏對柳寒衣的愧疚越來越重,自己對人家毛手毛腳也就算了,還是把他當成另外一個人來毛手毛腳!
她狠狠地咬下了一口饅頭,卻不小心咬到了舌頭,一聲慘叫之後,巨大的痛苦讓她欲哭無淚,看著急急忙忙跑去端茶的小五,她心裏在想,這估計就是報應不爽吧!
用完了早飯,楊寧嵐便向著西邊一處小閣樓上去,因為小閣樓有三層高,兩扇落地大窗打開後便能將整個落梅居的梅林一覽無餘,楊寧嵐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地方,所以每次來落梅居都會上來坐坐,這次當然也不意外。
楊寧嵐爬上了三樓的小閣樓,嘩地一下拉開了門,愣了一下,看見一襲白色坐在落地窗前,柳寒衣回頭看了一眼楊寧嵐,微笑頷首,楊寧嵐本來想跑走的,現在也隻能硬著頭皮將門合上,走了過去。
柳寒衣正拿著一塊木頭一把小匕首在刻著,因為剛剛開始刻,所以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昨晚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雖然柳寒衣表現地很淡然,甚至可以說是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但她還是覺得很尷尬,平日裏兩個人你來我往也算有話題,現在兩個人都彼此沉默著,柳寒衣原本話就不多,楊寧嵐一不說話了,氣氛便有些怪異。
楊寧嵐走到落地窗前麵坐了下來,一片殷紅,如半邊彤雲,絢爛無比,側頭看著他鴉青劍眉,他看起來還蠻認真專注地刻著,手勢靈活,屑花一層層剝落下來,好像是個人形,她看了一會,原本尷尬的感覺也煙消雲散,她忽然說道:“你這把匕首很精致。”
柳寒衣笑道:“是邊塞的一個朋友送的,因為隨身攜帶方便,並且削鐵如泥,所以便一直帶在身上了。你喜歡嗎?我可以送給你。”說著就要把匕首遞給楊寧嵐。
楊寧嵐趕緊搖了搖頭拒絕道:“我隻是隨便問問,我又不會舞刀弄槍的,帶在身上也沒用。倒是你留在身上刻刻小玩意也不錯。”
微風習習,撩撥著他如墨的烏發,絲絲縷縷,都帶著柔和恬靜的光芒,他輕輕一笑,足以蕩漾人心,“所以我隻能拿來刻這些小玩意了。”
楊寧嵐也被他逗笑了,看著他修長指尖的那把閃著寒光的小匕首,說道:“這麽利的東西,用的時候要分外小心,免得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柳寒衣的手一滯,抬頭看一眼她,目光好像帶著某種深意,隨即低下頭不言不語。
原本安靜祥和的落梅居也被一陣嘈雜驚醒,楊寧嵐站起來看著一群興高采烈的夥計們一個個手裏拿著彈弓,摩拳擦掌,一邊走,一邊笑鬧著,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眼間綻放開無憂無慮的笑。
楊寧嵐將雙手放在嘴巴做成喇叭狀朝他們喊道:“你們要去幹嘛?”
樓下路過的眾人聽到她的喊聲,停下腳步,都齊刷刷地看向閣樓,小六跑到底下,說道:“我們要去竹林玩彈弓比賽。”
楊寧嵐對著小六喊道:“你們等我一下,我也要來!”轉身拉起柳寒衣,一邊蹬蹬地下樓,一邊說道:“走,我們也去湊熱鬧。”
柳寒衣倒也沒有拒絕,好脾氣地跟在後麵下了樓。
氣氛由於楊寧嵐的加入變得十分高漲,楊寧嵐平時對這些比自己小了一點的夥計們也就當是弟弟妹妹一樣愛護看待,從來都不會指責他們,一個個油嘴滑舌地也不管,他們也是十分乖覺伶俐,在楊寧嵐麵前怎麽油嘴滑舌,放肆,在客人麵前卻是禮儀周到。
楊寧嵐讓一個夥計去把落梅居裏的所有夥計都叫了過來,一邊往竹林走去,一邊商量起遊戲規則。
“小六,你們打算怎麽玩?”
小六拉了拉彈弓的皮筋說道:“分成兩股,對打,輸的一方任由處置。”
楊寧嵐凝起眉頭道:“這樣太危險了,而且還有幾個女孩子,要不,我們就玩射雞*吧!我記得你們這次帶了很多的雞啊,兔子啊,把他們放到竹林裏,兩人一組比賽,打得獵物越多,最後得到的獎賞越多,隊伍裏有女子的,到時候賞錢翻倍。好了,現在各自尋找隊友。”
眾人道了一聲好,開始各自尋找隊友。
楊寧嵐看柳寒衣一副文弱樣子,那雙手更是金貴無比,便主動上前跟他組了一起,組好以後,便以半個時辰為比賽時間,一聲令下,那些青春活潑的少年便歡呼著一下子都跑得沒影了。
楊寧嵐手裏拿著彈弓,又拿了荷包裝了大小正好的石塊,一邊環顧四周尋找目標,一邊對身後的柳寒衣說道:“你就跟在我後麵就行了。”
柳寒衣笑著頷首,樂了個自在,四處張望著,放眼放去都是竹影瑟瑟。
楊寧嵐往前跑了幾步站定,微微眯起右眼,瞄準前方不遠處一隻兔子,“啪嗒”一下,石頭擊到了旁邊的竹節,嚇得兔子拔腿就跑,楊寧嵐氣得直跺腳。
柳寒衣卻是淡淡笑道:“看來今日你就隻有掏腰包給賞錢的份了。”
“是啊,是啊!”楊寧嵐倒也不羞不惱道:“反正有你這個金子招牌,花出去再多的錢,隻要你多彈幾首曲子也就回來了。現在誰不知道江南最出名的琴師就在樓外樓,好像還有好幾家歌舞坊要高價聘請你過去,連違約金都要為你付,不知道寒衣可有意前往?”
柳寒衣笑得輕鬆道:“原來條件這麽好,我倒是真要考慮考慮了!”
楊寧嵐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哼,威脅道:“你要是敢走,你去哪,我就追殺你到哪!”說完揮了揮手中的彈弓,無比凶惡的樣子。
柳寒衣忽然眉頭一皺,拉住楊寧嵐的胳膊,警惕地朝竹林上方看去,鬱鬱蔥蔥的竹林,隨著風輕輕擺動,入耳皆是沙沙竹葉聲,他的目光終於在西南方停住,將楊寧嵐手中的彈弓拿了過來,對準目標擊了出去。
隻聽見一聲悶哼,一個黑色的身影好像一隻墜落的大鳥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楊寧嵐一驚,額頭上冒了一層的冷汗,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一下子拉過柳寒衣說道:“你快走吧!他們是來找我的!”
柳寒衣目光柔和地看著她,眼中沒有了平時的溫和,反而染上了一股堅定,“不要怕!我陪著你。”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難過越著急,知道勸他已經沒有用,與其兩個人死,不如一個人死,於是便掉頭反方向跑開。
她不敢回頭看柳寒衣,她隻想跑得越遠越好,那樣他就會安全了,那些黑衣人肯定會過來追自己,聽見後麵有腳步聲跟來,她以為是刺客,回頭一看,卻是柳寒衣。
她嚇得驚呼了一聲,身形不穩,一下子就往斜坡裏滑了下去,掉下去之前,她的心一沉,一個白色的身影已經將自己緊緊摟住,她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一股淡淡的笑意從他的眼裏浮現出來。
兩個人一路滾著,“砰”地一聲巨響,兩個人身子一墜,就掉到了一個深坑裏。
楊寧嵐被柳寒衣護著倒隻是有些擦傷,柳寒衣眉頭輕蹙,又一下子鬆開,低低地痛哼了一聲,楊寧嵐趕緊把他扶起來,著急地在他身上翻看著急切道:“哪裏受傷了?痛不痛?”
柳寒衣搖了搖頭,將身體靠在了坑璧上,輕輕拭掉她的淚,聲音有些虛弱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一直隱忍的淚水一下子滾落下來,她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怒罵道:“你是傻瓜嗎?都叫你跑了還跟來幹嘛!你知不道剛才多危險,那些人是不會手軟的,你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琴師你能幹嘛!”
他任由她推搡著,等她安靜下來,才緩緩說道:“再怎麽樣,我也不能丟下你一個女孩子,再說,你要是出事了,誰來養我?”
楊寧嵐破涕微笑,看他臉上髒兮兮的,便在懷裏找了半天,掏出的卻是杜明恒送給自己的那塊白帕子,苦笑了一下,說道:“隻有先委屈你了!”說完便往柳寒衣臉上抹去。
柳寒衣痛苦地側過臉,將她的手擋住:“我寧願髒一點,也不要你這麽抹,萬一被你鼻子眼睛抹得位置都變了,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楊寧嵐冷冷一嗤道:“本小姐願意給你擦你就該去燒香拜佛了!你還嫌東嫌西的,過來,我輕一點。”
他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想把你心愛的帕子弄髒,你還是收起來吧!”
楊寧嵐低頭看著手上的帕子,看著那一行字,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是誤會了,便要跟他解釋,可是看他正抬頭看著上方,雖然他的身形修長,但還是距離洞口有些遠,而且這個坑又很寬,抬頭看去,隻有茂密的蕨草,看來這個坑就是在自己剛好滑下去的坡下麵。
柳寒衣倒也不緊不慢道:“看來,隻有等樓裏的人來尋我們了。”
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也無濟於事,隻能聽天由命,希望那些人能早點發現兩人的行蹤,趕來相救,楊寧嵐歎了一口氣,坐在了柳寒衣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