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諸事繁雜,所以楊寧嵐好一段時間沒有看見李暮羽,在李暮羽登基前夕,他便把諾敏送到了小院陪伴楊寧嵐,於是楊寧嵐閑的發慌的時候便帶著諾敏去魏府串門。

這天三個人又坐在亭子裏無事閑話,姚蔓身穿妃色長裙,頭發梳成精致的飛仙髻,別著一隻流蘇瑪瑙蝴蝶簪子,她微微側頭,便帶動頭上的瑪瑙簪子的流蘇瀝瀝作響,她拉過楊寧嵐的手,好奇地問道:“皇上怎麽還沒把你迎進宮?”

楊寧嵐抿了一口甜美的杏仁酪,看見諾敏也正認真地看著自己,表示她心中也有這個疑問。

楊寧嵐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她垂下頭看著纖細的手指上帶著的勇者之心,“不過,我並不怎麽想去皇宮,規矩太多,也總覺得後宮中的女子,沒有一個能正在快樂。”

姚蔓婉麗一笑,歎氣道:“你這就太矯情了,無論如何你都要記住,他是皇上。”

楊寧嵐看著姚蔓,心裏涼颼颼的,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知所措。

出門的時候,發現小院裏的梅花已經結滿了花苞,一顆顆紅色的花苞綴滿了枝頭,在紛紛揚揚的雪花裏,煞是好看,諾敏送著楊寧嵐上了馬車,把一把油紙扇放在了馬車上,便站在路邊看著馬車銅鈴鐺鐺地響著駛出了小巷,直到消失在拐角,她才慢慢地進去。

楊寧嵐到了皇宮的時候,便下了馬車,撐起了傘一個人進皇宮,到了宣政殿的時候,手已經微微凍僵了,一旁的小太監上來接過了她手裏的傘,幫她拍幹淨鬥篷上的雪花,俯著身子行了一個禮,笑容滿麵說道:“皇上正在和魏大人議事,皇上說了,姑娘來了隨時可以進去,外麵雪大,不要著涼了。”

楊寧嵐頷首謝過,卻也沒有走進去,隻站在廊下看著滿天風雪,飄飄揚揚的雪花如扯絮一般,漸漸覆蓋住了來時的腳印,她低頭嗬了一口氣,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氣襲來,自己已經被他攬在懷裏,好幾天沒有看見他,覺得他清減了一些,但雙眸還是如星辰般耀眼。

他拂落了她鬢邊的雪屑,帶著點嗔怪說道:“怎麽不進去?外麵這樣冷。”

她剛想說話,轉頭就看見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魏澈,一襲紅色官服,飄揚儒雅,他看見楊寧嵐羞怯的目光,卻隻是淡淡說道:“微臣先告退了。”說著便要走進風雪裏。

楊寧嵐讓小太監追上去拿了傘給他,他站在不遠的地方,向自己頷首微笑以致謝意,便離開了。

她默默地看著那點紅色漸漸消失,他牽了她的手要走進殿裏,她卻沒有動,說道:“我們去賞賞雪吧!”

他微笑不語點了點頭,楊寧嵐便讓太監取來紫貂大氅給他穿上,他又自己撐了一把傘,牽著楊寧嵐的手一路步行向含香園走去,到了含香園,李暮羽便下令身後一眾的太監宮女都留在園外,首領的太監雖然麵有憂色,但還是喏喏地應了,一眾人默默地守在了園外。

兩個人牽著手並肩而行,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含香園裏遍植紅梅,而且又開得早,一眼望去,層層疊疊,妖妖灼灼,如晚霞滿天,暗香浮動,一園的清香。

楊寧嵐站在雪裏,看著紅梅說道:“早上出門的時候,我看見小院裏的梅花也快開了,到時候肯定也會這麽好看。”

他攬過她,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火熱的吻便鋪天蓋地地襲來,雪花飛揚,紅梅絢爛,她看見他眼裏輕柔的笑意,心一直在顫抖著,手僵硬地抓著他的袍角,唇舌輾轉間,他的吻時重時輕,最後他輕輕地在她眼上落下一個吻,便停下來看著她呢喃道:“很想你。”

隻見她臉上早就紅了一大片,精致的耳廊也紅彤彤的,看著都讓人心生憐愛,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不敢看他的臉,有些不知所措地,又不知道看哪裏,嘴邊的笑意滿滿地滲透出來:“你這人好沒羞!一見麵就......”

他摸了摸她的臉,卻是笑得很開心,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我能對你保持如今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很君子了。”他溫柔的氣息好像夏風一樣一陣陣撲在了她的臉上,又癢又酥,帶著繾綣的流連,她一時有點流連,便忍不住在他還沒離開前,踮起腳尖在他嘴角飛快地親了一下,揚起一個調皮的笑意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忽然間就笑得很開心,笑聲飄蕩在紅豔的梅花間,讓人的心也隨之溫柔下來,他眼睛明亮無比:“我終於知道什麽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感覺了。”

她的臉更紅了,燙得她的呼吸都覺得困難,她背過了身子,嘴角卻是上揚著,他握住她的手,問道:“冷嗎?”

她搖了搖頭,“不冷。”

他更緊地握了握,“還說不冷,手都這麽冰了。”他把身上的披風結了下來披在她身上,帶著一絲歉意說道:“這一段時日很忙,所以不能出宮,隻能讓你來來回回地跑了。”他停了一下,看著她,目光柔情萬千,卻沒有再說下下去。

楊寧嵐抬頭看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可他卻沒有再說一句,他未曾提過一句進宮的事情,她也隻能選擇默然,心就有些失落下來,她看著他身上的衣服,玄色的衣料上用金線繡的龍紋,他的眼角眉梢透露出天潢貴胄的氣質,他如今是這個天下的王,尊貴無比,她低垂了眉眼,看著他腰間所配的龍紋玉佩,一時怔怔無言。

他看著風雪裏的她,簌簌而落的雪花裏,是她冰晶玉潔的臉龐,雙眸如水,唇紅齒白,還有笑起來都帶著倔強的小神情,一時間無法挪開了眼,他在她臉上一親,說道:“你每天都要來看我。”

楊寧嵐心裏一暖,點點頭,兩個人緊握雙手,看盡繁花盛開,一路歡聲笑語,隻有彼此心裏的溫暖跟甜蜜。

傍晚的時候下了一場雨,地麵濕滑,便沒辦法出宮,因為下雨,空氣便有些濕悶,楊寧嵐開了一扇窗,又放香爐裏倒了一把沉水香,白色的煙霧輕輕嫋嫋地從爐蓋中散開。

李暮羽低頭批閱奏折,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眉頭卻是輕輕地蹙了起來,楊寧嵐跪坐在他身邊,拔下一支簪子剔亮了燭火,看著他手中的朱砂筆一滯,又放回了筆架上,轉頭看見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黑眸清亮透徹,微微綻開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她伸手按上他眉間,“以前你一皺眉頭,我心裏就有不好的預感,如今我心裏倒是有陰影了,你眉頭一皺,我心裏就七上八下的。"

李暮羽無奈地一笑,看著桌子上的攤開的一麵奏折,說道:“那些大臣們,一直上書讓我將從前太子的黨羽清除。”

楊寧嵐道:“你不想這麽做?”

他點了點頭,“殺人太多,不利用國家的安定,而且這些人之中,不少都是人才,我不想去動他們,相反,我很想把他們收為己用。”

楊寧嵐的衣袖拂過紫檀木桌,細細地研著朱砂,說道:“那就按照你想的做。”

他又問道:“你不覺得不妥?”

她搖了搖頭,“這些國家大事,我一個女孩子怎麽會懂,我隻是覺得你說的沒錯,以德服人,才能讓自己的國家和平安定。”

他原本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低首批閱著奏折,再也沒有一絲遲疑,楊寧嵐看著他的朱砂筆洋洋灑灑,忽然間出了神,喃喃道:“我現在忽然有點感謝你,滅了淮朝。”

他手中的朱砂筆一滯,看向她,她的臉上沒有喜怒,目光始終看著他的筆尖,思緒飄忽,“你會是一個好皇帝,會讓你的子民獲得安樂的生活,我覺得這樣很好。”

他放下手中的筆,將她擁在了懷裏,手拂過她柔順的發絲,低聲問道:“是不是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她的眼睛酸酸的,點了點頭。

李暮羽的心也跟著她的心慢慢地往下沉著,他嘴巴抿了抿,最後隻化作一句,“不管是什麽時候,我都會一直陪著你,你快樂,我就陪著你笑,你傷心,我就陪著你哭。”

她捶了他胸膛一下,轉怒為笑道:“你少來了,你隻能陪我同甘,哪裏會陪我共苦,還陪我哭!”

他垂首看著她,卻是很認真地說:“要不你哭一個試試?”

她抿了抿嘴角的笑意,用手撥弄著他腰間的佩玉,聲音輕不可聞,“傷心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不想讓你也跟著難過。”

他摸了摸她的頭,失笑道:“傻瓜!”眼中滿是寵溺,“下輩子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這一輩子,我會讓你成為天下最幸福的人。”

她依偎在懷裏,燭光溫暖裏看見他美好的笑顏,往上挪了挪,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嘴角的扯起一絲壞笑,便堵上了她的唇。

這樣就夠了,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很開心了,她纖細的手捧住了他的臉,如獲珍寶。

耳邊又響起了雨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才有力氣,上官瑛看著一室溫暖燭光裏緊緊依偎的兩個人,心好像被無數把鋒利的刀同時紮了進去,她忍了忍眼裏的淚意,身邊的含翠看著她麵色雪白,失魂落魄的樣子,小心翼翼道:“娘娘,這宵夜.....”

上官瑛抬手止住她的話,轉過身,來的時候滿心歡喜,卻是三步並做兩步跑過來,如今這腳步卻是一步比一步更緩慢,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了刀山火海上,讓她痛苦難當。

她把手放在了已經很大的肚子上,試圖需找一些慰藉,可是心卻還是在抽痛著,自己身為他的正妻,在他君臨天下之時,便應該入主後宮,可是她沒有,宮裏都在說,等她生下大皇子,就可以風風光光地當皇後了,如今,一切都明了了,他的心思,他的打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的始終就隻有一個她!自己努力了這麽久,本以為如今他跟自己也算是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可是看到他們那樣親密的樣子,她才不得不明白,他們之間始終隔了那一層,他待她,跟自己,差到了十萬八千裏。自己這麽努力還不及她的一個笑容。

心裏越痛,腦子就好像更加清醒起來,一切的一切隻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編織的幻想,他從來不曾愛過她,他從來沒有對她笑過,可是他卻對著那個女人露出最真心的笑容,他的眼裏全是她,好嫉妒,好恨啊!

她看著眼前一根根朱色的柱子,好像不斷在重疊,一個晃神,含翠的尖叫聲才讓她回過神,體內一股溫熱忽然噴湧而出,她捂著肚子,疼痛難當,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含翠已經跪在她身邊,淚流滿麵地喊身邊的宮女去請太醫,她握住了含翠的手,眼淚就落了下來,“含翠,我好痛啊!”

含翠極力地鎮定下來,將她抱在懷裏,安撫道:“小姐,你別怕!皇上馬上就來了!你忍住!”

她心裏隻覺得無比地苦澀,肚子裏一層層蔓延上來的劇痛好像一層層刀片刮了上來,灼熱的淚水劃過臉龐,隻聽見她臉色發白,冷汗涔涔說道:“快去請皇上,快去請皇上,我好怕,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