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綻放,丹桂飄香,桂花酒甘甜醇美,絲絲柔滑入肺腑,姚蔓看著對麵坐著的人,臉若桃花,雙眸顧盼生輝,身姿清麗出塵,一襲綠衣好像碧波仙子,她拍了拍楊寧嵐的胳膊,嘴角噙著一絲曖昧的笑意,問道:“你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

“我在想那天.....”楊寧嵐忽然回過神,不敢往下說了,臉色緋紅,熏人欲醉。

姚蔓看了看她,楊寧嵐有些心虛地低著頭小口地啜飲著桂花酒,姚蔓問道:“你沒聽見我剛才跟你說什麽嗎?”

楊寧嵐懵懂地抬頭看著姚蔓,姚蔓摸了摸碧色的瓷杯說道:“我說你那麽多東西一個人拿不過來,待會我讓一個婢女跟著你回去。”

楊寧嵐點了點頭,看姚蔓姿勢優美地吃著一隻大閘蟹,正在正是“菊花黃,螃蟹肥”的時節,因為嫌麻煩,她隻草草吃了幾口,便沒吃了,到了天擦黑的時候,就告辭離開,到了門口,一陣涼爽的秋風吹來,她仰頭看著墨藍天幕一輪皓月,星辰閃爍,便對著魏府隨行而來的婢女說道:“你們先帶著東西回小院,我自己散散步。”

婢女應了一聲,便利索地上了馬車走了。

楊寧嵐一個人走在街道上,看著萬家燈火璀璨,晚風拂過年輕的臉龐,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安靜祥和,她剛走了一小段路,迎麵便駛來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住了,寶藍的軟簾被一隻修長幹淨的手掀了起來,魏澈露出半邊臉問道:“怎麽一個人在這街上走著!上來,我送你回去。”

楊寧嵐擺了擺手,在風裏微笑著說:“好久沒有這樣走走了,想著路又不遠,便打算自己散步回去,也正好可以消化消化。”

魏澈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放心,從裏麵取了一件披風遞給楊寧嵐,是一件男子的披風,銀白的緞麵,邊緣有白色的風毛,魏澈說道:“風很大,披上吧!免得著涼了。”他又認真地看了楊寧嵐一下,不放心道:“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楊寧嵐吸了吸鼻子,拿過披風利索地披在了身上,還真別說,比剛才暖和多了,隱隱的有淡淡的香氣在披風裏麵襲來,她深深地嗅了幾口,問道:“這是什麽味道?這麽香?”

魏澈沒料到她忽然會這麽問,愣了一下,但馬上明白過來,說道:“屋裏經常點著檀香,可能身上便帶了這味道,留在了披風上。”

楊寧嵐點了點頭,衝他擺擺手,“我還是自己走吧!你先回去吧!姚姐姐還在等你。”

魏澈的目光微微一變,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放下軟簾離開了。

楊寧嵐又自己走了一段路,漸漸感覺身後好像有腳步聲,猛地回頭一看,除了安安靜靜的大街,什麽都沒有,她以為自己又聽錯了,便低著頭放慢了腳步走,這次聽得更加仔細了,隱隱還有衣料窸窣的聲音,她心裏一慌,便朝著一條岔路跑去。

桂花酒本來就是老少皆宜的甜酒,酒力很小,可是她下午喝得有些多,現在跑起來就感覺腦袋有些暈暈的,她不敢回頭看,卻是越跑越快,眼前越來越黑,她慌不擇路,居然跑到了一個死胡同,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身上軟綿綿地好像再也沒有力氣了,她環顧四周,看見地上有一塊木板,便撿了起來,身後忽然被人一摟,她嚇得尖叫起來,手裏的木板掉到了地上。

那人聲音好像裂錦一樣,粗嘎嘶啞,湊在她耳邊道:“是我?”

她身體僵了一下,被人扳了過來,居然是多日未見的李暮羽,他低低地咳嗽了幾聲,問道:“幹嘛跑這麽快?”

她眨了眨眼睛,摸了摸他的臉,才如夢初醒一般舒了一口氣,佯裝惱怒道:“你幹嘛偷偷跟著我,嚇了我一跳!我能不跑麽!”

他微微一笑,說道:“嗓子這樣了,不想讓你知道,誰知道躲了幾天還是不見好,今天實在忍不住了,就想著偷偷來看你。”他將她攬得緊一些,說道:“卻沒想到嚇到你了。”話一說完,他的眉頭便皺了皺,問道:“你能聽見我的腳步聲?”

她點了點頭,說道:“不僅如此,我還聽見了衣服的聲音呢!”

他眉毛擰得更緊了一些,喉嚨一陣幹澀,他又咳了幾聲,抬眼看向了這個死胡同,天上的月亮此時被雲遮蔽住了,胡同比剛才更暗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近處的屋簷上邊站了好幾條人影,手上的弓弩都齊刷刷地對準了這裏,卻沒有發出來,李暮羽趕緊將楊寧嵐護在身後,說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你快走!”

楊寧嵐看著他的背影,還沒反應過來,幾隻小箭便飛了過來,李暮羽抱著她險險地躲了過去,李暮羽把她推到了牆角,命令道:“你快走!別再這拖累我!”說完就拔出腰間的佩劍格擋不斷飛來的箭。

楊寧嵐稍微清醒了一點,這裏離魏府不遠,如果自己跑的快的話,還可以搬到救兵,她回過頭看著李暮羽的背影說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搬救兵!”說完就跑了,剛跑過轉角,就被一個身影給抱住了,熟悉的白色錦衣,如畫的眉眼,殷念泫抱住楊寧嵐輕聲說道:“這裏很危險,我帶你離開。”

“你先救救秦王,他被人追殺。”看見殷念泫,她忽然覺得很激動,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可他卻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目光依舊是溫柔如水,現在看著卻好像那麽地冰冷,他拉著楊寧嵐的手,沒有放開。

楊寧嵐一把推開他,吼道:“不要告訴我,你也想殺他!”

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唯一有點變化的就是眼神,他眼裏碎裂開淡淡的傷感,如迷霧般彌漫開來,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楊寧嵐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惶恐,隨即變得哀傷起來,她聽見一陣痛苦的悶哼,刺痛好像一直從喉嚨割裂到了心口,她來不及多想,急忙拉住殷念泫的衣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眼裏噙了淚,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道:“求求你,放了他!念泫,求求你!”

殷念泫心口劇痛,感覺耳朵轟鳴著,她的哀求好像遠到了天邊,他都聽不到了,卻忽然又飄到了他的耳邊,震得他整個耳膜都在痛,他手指顫了顫,剛想扶起她,卻被一個冷笑止住了。

楊寧嵐猛地回頭看去,額前的發絲淩亂地快要遮住了她的視線,他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的麵前,她爬起來撲倒他懷裏,眼淚浸濕了他的衣衫,他低下頭,用粗啞的聲音說道:“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不要你去求任何人,那樣隻會比讓我死了還難受。”

殷念泫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心在劇烈地痛著,可他還是露出了一個優雅的笑,看著李暮羽,就好像在淩霄殿時,他淡然自若地看著他的滿麵冰霜,那個成竹在胸的人,李暮羽現在還記得。

他並不討厭殷念泫,隻是曾經很妒忌他,當她那麽靠近自己的時候,他知道她喜歡的是他,每一個為他失神的眼神,他都看在心裏,痛在心裏,那時候,自己便想著,如果有一天,能擁有這個女人,一定不要讓她再有一絲難過。

他看著殷念泫慢慢地轉過身,默默地離開,楊寧嵐轉過頭,愧疚又傷感地看著他的背影怔怔無言,他忽然間就握住她的手,很害怕,她就這樣跟著他走了。

他的心口忽然一陣一陣的絞痛著,身子一個趔趄一下子扶住楊寧嵐,楊寧嵐徒然一驚,看著他嘴角滲出的一絲黑血,麵容蒼白,他的聲音微弱地響起,卻是不慌不忙道:“別緊張,按照我中毒的程度,我還能撐到魏府,所以隻能麻煩娘子先扶著我走了。”

她看著他嘴角慢慢消散的笑意,心裏一酸,但還是點了點頭,扶著他離開。

身後殷念泫回過頭,看著那兩個並肩而行的身影,忽然聽見,全世界都在崩塌的聲音,伸出手來似乎像抓住那個背影,可是她一下子離得自己好遠,他心裏很清楚,在她跪下去的那一刻,自己已經失去了她,失去了一切。

李暮羽中的毒被魏澈給解了,因為事發緊急,李暮羽也不想把這件事傳揚出去,所以就在魏澈府裏養好了傷,幾日過去了,他已經沒有大礙了,隻是嗓子還是沒好,這幾日連話都說不出了,魏澈說這是一個小病,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治不好,李暮羽倒也不放在心上,病好了以後還搬去小院住了幾日。這日,楊寧嵐坐在他旁邊問道:“殷將軍他們為什麽要殺你?”

李暮羽放下了手中的書,側臉在淡泊秋日的陽光下柔和恬淡,他抓起楊寧嵐的手,在她手上一筆一畫地寫著,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手掌,好像蝴蝶停駐在她的掌心,她低著頭看著,嘴裏念道:“複國?”想了一下,便又問道:“那他們什麽時候還會來殺你?”

李暮羽搖了搖頭,看她還是不理解,便在她手掌上寫道:“暫時不會來了。"

楊寧嵐沉默著看著手掌,“其實他們沒必要再去做這些,也沒必要再去恨,古往今來,朝代更替,好像一個個輪回,如果不是你們推翻了楊衡這個昏君,也會有別人來推翻。”

李暮羽淡淡地笑著,在她手上寫道:“嵐兒說得很有道理。”

她看著他,忽然間就傻傻地笑了,她現在也終於有了自己最想守護的東西了,她看著手上的藍色寶石閃閃發光,慢慢地將頭依偎在了他的肩頭,滿足地閉上了眼睛。